五零六 裙下之臣,三六九等
";虧了跑的早.";孟帥抹了把汗.
剛剛薛良辰上去的時候,他就反應過來,如此大張旗鼓的亮相,必然是要打出四天號的招牌了.
一旦打出來,就與踢館無異,對方非火了不可,他們肯定也要受牽連.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扯呼,趁着";四天號";三個字還沒有響徹會場.
正好芳姨也起身,道:";夫人安排,我們分批退下.姑娘先走.";
孟帥道:";也好,你們先走,我斷後啊.";
薛明韻瞪了他一眼,道:";斷什麼後啊,跟我一起走.";說着拉他起來.
孟帥也沒多說,兩人飛快的扯呼.
好在會場這時防範還不嚴格,這一晚上中途退場的事情太多了,幾人飛快的出了大門,繞過街區,一輛馬車停在街角.
那馬車並非來時的車馬,顏色樸素,並不起眼,但馬匹神駿非常,有一種低調的奢華.
芳姨道:";姑娘上車,夫人隨後就到.";
薛明韻點頭,對孟帥道:";咱們走.";
孟帥搖頭道:";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夠累的了,咱們就此散夥吧.";
薛明韻臉色一變,道:";什麼意思?";
孟帥笑道:";什麼什麼意思?咱們又不住在一起,早上分頭來的,晚上分頭回家,要見明天再見唄.又不是見不到面了.";
薛明韻臉色稍微好看一些,道:";那你先別走.我媽媽一會兒來了,你見見她.";
孟帥忙搖手道:";大姐,我就是不想見令堂……不是不想,是不想打擾你們母女團圓.你們家裡人說話,有我什麼事兒?回見吧.";
正在這時,只聽馬蹄聲響起,又是一輛馬車駛來,拉車的馬竟不是尋常馬匹,而是似龍駒.馬車前站着一人,穿着灰樸樸的衣服,卻是百鳴山的制服.
駛過這邊,馬車上人呼喝道:";孟帥,還不回來?";
孟帥道:";不好,我門中人來了.回見.";說着向薛明韻擺擺手,上了對面那輛馬車.
薛明韻怒上眉梢,叉着腰氣鼓鼓的目送他遠去,道:";呸,我稀罕你麼?";
芳姨板着臉,面無表情道:";姑娘,多想無益,上車吧.";
薛明韻道:";媽媽呢?";
只見車簾一挑,一個美貌婦人探出頭來,道:";我在車裡,上來吧.";
薛明韻又驚又喜,道:";媽,你怎麼悄沒聲息的上車了呢?你是……你是傳送過來的?";
薛良辰笑道:";是啊,上車,別讓那些大荒盟的狗崽子追上來.";
薛明韻鑽入車中,車簾放下,馬車啓動,速度飛快,眨眼之間就消失在街道盡頭.
在車上,薛明韻迫不及待的問道:";媽,你怎麼來了?";
薛良辰道:";你這丫頭,我還道你早猜到我下來了.我給你安排那麼多事兒,又派來芳姨她們助你,你還猜不到我就在附近.";
薛明韻道:";我以爲您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薛良辰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娘還真沒那個本事.若有,也不至於親自出面,給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薛明韻吐了吐舌頭,道:";其實我於的也不錯啊.";
薛良辰道:";前面有幾招不錯,後面太小心了.我們這一行,固然靠運氣,可也別聽天由命啊.";
薛明韻道:";媽,你最後直接出場,把前面的算計都一起認領了,這樣好麼?會不會太招搖了?";
薛良辰轉過頭,饒有興味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覺得我招搖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麼謹小慎微,是給你那小子帶歪了吧?";
薛明韻臉一紅,道:";沒有.我是真的覺得,讓他們沒頭蒼蠅一樣摸不着頭腦,不也挺好?";
薛良辰道:";你想的錯了.做生意的,不怕招搖,不,是唯恐不招搖.名聲都是錢,每一次出名都是必要的.不要總想着悶聲發大財,要真將生意做大,悶聲是發不了大財的,只會把好肉燜爛在鍋裡.縱然現在不說,到時候你開拍賣會,難道大荒盟想不到你是幕後的黑手?早晚會被人知道,藏着反而錯過了這幾個月的黃金宣傳期,得不償失.要做大生意,就要勇於激起千層浪,再乘風破浪,逆流而上,才能新開一片天地.";
她正色道:";你那位也算聰明厲害,但他的性子和我們四天號的理念有所偏差,你用他也好,切不可全心依靠他,失了自己的分寸.說到底,你纔是主事,把握四天號在大荒的方向,可不要因爲小小壞了大事.";
薛明韻面紅過耳,道:";媽,有你這樣說女兒的麼?又是什麼邪位又是什麼,我有什麼我和他是合作伙伴,並沒有什麼其他關係.";
薛良辰道:";是嗎?那太好了.我也瞧他不上,家裡早就給你備下了金龜婿,只等你回去挑選.";
薛明韻道:";媽,你故意慪女兒?您不是也答應了這件事?";
薛良辰笑道:";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薛明韻急道:";前兩天,芳姨安排人去給他送請柬,不就是趁機相看他?我當時只道是芳姨自作主張,現在知道,肯定是您的意思.既然請柬順利送出去,他也過來了,豈不是你覺得他不錯?";
薛良辰噗的一笑,道:";好啊,別的地方不用心,這事倒是心裡明白,我說你什麼好?";
收了笑容,她正色道:";說真的,我一開始本就不同意,倘若他品行不好,對你有所企圖,我是吩咐芳姨可以動手的.";
薛明韻變色道:";媽";
薛良辰道:";你別不滿,我做母親的,必須對你負責.就算他品行不錯,但若是人物差了,我一樣會讓他離你遠點.不過我看他年紀輕輕,已經是先天修爲,總算天資不錯,想必運道也有,這才讓芳姑把請柬給他.";
薛明韻道:";那不就好了?";
薛良辰道:";我沒有阻止你和他相見,也就是說,你可以和他相處,甚至做朋友.我年輕的時候,沒嫁給你父親,這樣的朋友不少.";
薛明韻悻悻道:";您那是裙下之臣,沒有幾個成器的.";
薛良辰笑了起來,道:";說的不錯,不愧是我的女兒,用詞就是準確.我可不想那些老古板,覺得女孩兒家就該守在家裡.都出來做生意了,做的都是人脈,就要多交朋友.有些年輕朋友有什麼不好?趁着年輕,結交幾個關係親近的朋友,一起玩玩樂樂,只要不過了界限,就算將來回憶起來,也是一段美好記憶.";
說到這裡,她漸漸收了笑容,道:";但也是到此爲止了.你們相處的時光也就這麼幾年,等你到了嫁人的年紀,心要收回來,不要想得太多.交朋友可以不顧及彼此的身份,但結婚姻兩姓之好,只能是門當戶對的對象.這個概念你要有,關鍵時刻要拎得清.";
薛明韻也收了笑容,道:";那您剛剛說他年少有爲,修爲出衆,就不算了麼?";
薛良辰道:";算啊.就算是裙下之臣,也是需要資格的.你以爲什麼人都能和你一路麼?但是他再好,也是一個人,在百鳴山做個普通弟子,可見沒有根基,門第上和你差得遠了.他的修爲又沒有好到怎樣驚世駭俗的地步,十六歲的先天,在大荒是天才,在咱們家也並非多了不起,你這一輩兒,就有三個不輸給他.所以他也只能是你在大荒結交的一個朋友,還不配更進一步.";
薛明韻氣往上衝,道:";媽,您計較的這麼清楚,還分三六九等,又是誰配這個,誰配那個,真是……功利";
薛良辰也不生氣,笑吟吟道:";是啊,你我出身商賈世家,不計較,不功利怎麼可能呢?你也是商人的女兒,也是一脈相承.";
薛明韻怒道:";我纔不是.您這樣挑三揀四,好像天底下只有別人配不起我,還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起女兒.";
說到這裡,她心中一動,想到了在火山口下,孟帥那神秘莫測的";師父";.
當時的白蝶散人給了她很大的震撼.她甚至覺得家裡未必有這麼強大的長輩,但孟帥的師父卻是遠遠超出她想象的人物,她所有的認知,都無法包含下那位高人,更別提拿家族的人和他相比了.
如果孟帥的師承那麼厲害,恐怕他的門第配自己也綽綽有餘,甚至真有可能是自己配不上他.
她正要說出來,堵上母親的嘴,卻心頭一動,暗道:我要是在門第上計較,豈不是說明我和母親進入了同一個邏輯?那說明並非我不計較門第,只是正好孟帥符合罷了.那不正好坐實了母親所說,我和她的思想一脈相承?且我計較孟帥的門第不低於我,才能配得上我,是不是也認同,他的門第若遠高於我,我就配不上他?這樣計較來計較去,我的心意又放在什麼位置上?
想到這裡,薛明韻下定決心,暗道:我只管和他相不相投,不管其他.
下定了決心,薛明韻道:";我不想說這件事了.";說着側臥在馬車上,閉上了眼睛.
薛良辰微微一笑,女兒發脾氣,在她意料之中.誰年輕的時候沒有脾氣?她年輕的時候,比薛明韻脾氣大過百倍.她也不是沒有真心相待的相好,當年的刻骨銘心,山盟海誓,誰沒有經歷過?但到了年紀,還不是走上正軌,沿着當初前人的路前進?
自己的女兒,也會如此.
這是薛家女兒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