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勢谷,孟帥心情很不好。不管如何,被人要挾的感覺總是不好的。
別看馮源說得漂亮,他給出的種種條款,必有多種限制,甚至給他挖下了不知多少陷阱,今日一答應,後患無窮。
即使這些條款並非苛刻,但只憑這種立約的手段,就令人感覺到十分憋屈。
無論如何,他不想受人威脅。
而且,當他主動去找馮源,問他的條件時,不論他如何採用手段掩飾,事實上他已經輸了。輸給了一個身有殘疾,連武者都不是的人。
輸的一敗塗地。
到現在,他還是一點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就算有閆女傳信,他知道是馮源做的,對於那傢伙的手段,依舊是一無所知。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因爲無法窺測馮源的本事,他心中起了畏懼之心。人對未知的東西,總是不自覺地畏懼。這種畏懼讓他不敢對一個遠不如自己的人動手,即使對方看起來比紙片還單薄,只需要一隻手就能捏碎,但他不敢伸這隻手。
心態上,望而生畏,場面上,任人宰割,這讓他怎麼接受?
但是能不接受麼?
除非三天之內,他能夠查明手段,絕地反擊,否則,就要眼看着兄長甚至父親送死。父兄的性命和自己的尊嚴前途,孰輕孰重,也不難抉擇。
自他穿越以來,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是真真正正的憋屈,因爲確實被人卡住了他最在意的東西。
雖然武者不如小說裡的修仙者那樣在意心境,但孟帥深深覺得,若解不開這個死結,他這一輩子的武道都要受影響。
無論如何,定要找出來,把龍蛋找出來,讓馮源去死!
孟帥一回地勢谷,便進了崇光樓,上上下下翻找線索,每一寸地皮都不放過。他還藉助了黑土世界,建立了模型,又用精神力進行地毯式搜索。
然而,一無所獲。
一整日的時間,他耗費在崇光樓,一寸寸的排查,卻是虛耗時光。唯一的收穫,就是他站在內殿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果然那時的蹊蹺感已經消失,也就是說,那天確實有手段留在殿中,只是他沒抓到,現在已經消失了。
到了晚上,時間過去了一天。
孟帥坐在大殿前,只覺身心俱疲,時間還有,但最可怕的不是時間迫近,而是不知道如何前進。坐以待斃比絕命逃亡更讓人絕望。
正當他枯坐時,就見人影接近,孟會凌走了過來,道:“怎麼樣了?”
孟帥無力的擡頭,笑了笑。他自覺笑得還算輕鬆,孟會凌卻是閱歷豐富,豈有看不出來的?並不多問,只道:“你我武者,凡事還是用拳頭解決,多思無益。我這裡安排下劫人的事宜,你跟我去。別說少軒本是無辜,就算當真是他做的,也要護他周全。”
孟帥嘆了口氣,道:“也有道理。簡單粗暴,至少落個痛快。”他想了想,道,“我能去見兄長一面麼?”
孟會凌沉吟道:“我試試。少軒關在龍虎峰相接的接天涯,說好了是我等龍虎人三方皆不可探視,但是你的話,或能例外。”
孟帥點頭道:“請爲我安排一下。”
孟會凌道:“你若是見他,不妨等到兩日之後,那時我的計劃完全,你通知他配合,我們好殺出去。”
孟帥搖頭,道:“不是那個——那時候就來不及了。我想要儘快見到他。”
孟會凌疑惑的看着他,道:“你要問他線索的事兒麼?我看難,少軒縱是其他比你強些,思路比你還差得多了。”
孟帥搖頭,道:“我不求證什麼,我只是要見兄長一面,越快越好。”
得到許可,是第二天下午。孟帥被一隻老虎帶入一條深澗。
巍峨的懸崖夾着一道湍急的激流。崖上不見三光,崖下水聲隆隆,是個陰暗,嘈雜,令人煩躁的地方。
鍾少軒就被吊在山澗之中,腳尖剛剛能碰到激流。驚濤拍岸時,浪花四濺,把他全身都打得溼透了,也正因如此,他身上的血跡被沖刷的幾乎看不見,只留下些許露在外面涮的發白的傷口。
孟帥從崖上下來,緩緩靠近。他知道鍾少軒身邊有空間禁錮的枷鎖,甚至有空間裂隙遊走,攻擊要靠近的人,每進一步,危險就增加十倍百倍。但他要靠的近些,方能查看其中有無漏洞可鑽。
他不是來跟鍾少軒談心的。正如孟會凌所說,鍾少軒在斷事上遠不如他明白,未必有線索。他只是來看看,鍾少軒的處境如何,到底有沒有可能用外力就兄長出來。
如果幾乎沒有救人的可能,孟帥別無選擇,只有答應馮源的條件,以自己的七年時間換兄長一條性命,不能算是虧本。這是孟帥在逼自己接受現實。
但願還有一線生機。
靠的越近,孟帥越是心涼,這裡的重重禁錮,森嚴的令他窒息。他本來以爲,監禁最常用的手段不過封印、空間兩途,這兩道他都擅長。就算修爲不夠,憑他的學識,或能偷取一線生機,然而到了此地,他才知道,還是自己太天真了。
這裡固然有空間禁錮手段,還有驅散餘地,但更有一種手段,是他根本無法破除的,那就是勢!
山勢,水勢,這世界的構成,竟被以大神通用作鎮壓手段,牽一髮而動全身。鍾少軒若是有半點異動,只怕這裡的山水傾塌,會立刻將他埋葬。
這是他遠遠沒有接觸到的層次,略一靠近,便覺心驚肉跳,生出與天地對抗的渺小幹。
這個層次的對戰,遠不是他能插手的,不知孟會凌那個層次可有應對手段?
然而,他浮現一絲疑惑——憑他的修爲,尚且不能摸到這等層次的門檻,馮源憑什麼能夠插手?
正當他出神的時候,鍾少軒垂下的頭微微擡起,正好看到他。
兩人對視一眼,鍾少軒啞聲道:“你來做什麼?”
這幾個字疾言厲色,充滿了憤怒,但他已經憔悴到了極點,聲音沙啞,聽來不覺嚴厲,只覺得虛弱。
孟帥心一緊,想要擠出幾絲笑容,卻又擠不出來,停住腳步,在原地緩緩坐下,道:“我來看您。”
鍾少軒不再看他,垂下頭去,道:“我上次說的話你忘了麼?”
孟帥道:“什麼?”
鍾少軒道:“我早就煩死你了,這次本就是存心報復,離我遠點。”
孟帥沉默了一下,展顏笑道:“話不要說得那麼絕嘛,大哥。等我將偷龍蛋的賊抓住了,把您放出來,您要怎麼把這話往回收啊?”
鍾少軒擡頭,瞪了他一眼,孟帥又笑道:“您再罵我一句,出去就要請我一頓飯,必須是最好的,不上檔次的我還不吃。到時候我連吃帶拿,您等着破產吧。”
鍾少軒噎住,側過頭去,過了半響,輕聲道:“拿你沒辦法。”
孟帥笑道:“那當然,您臉皮沒我厚,怎麼跟我鬥?”
鍾少軒垂下頭,道:“跟自家人貧貧嘴沒什麼,但你也漸漸大了。恩師面前,你要多盡孝心,家裡的事也要擔起責任來。”
孟帥聽他有交代後事之意,心如刀絞,緊接着便想起了馮源,只恨得幾乎吐血,卻強笑道:“聽說在家長面前孩子永遠是個孩子,沒想到您眼裡我也有長大的一天。可是我還不想長大,等着您接着照顧我多少年呢。”
不等鍾少軒說話,孟帥接着道:“眼前這點兒小事,根本不算什麼。您忍一兩日便是。”
鍾少軒道:“告訴師尊,不用來救我,就算來救,見到的也不過是個死人。”
孟帥臉色一變,道:“您要幹什麼?莫不是要做傻事?”
鍾少軒道:“我若不做傻事,恩師就會做傻事。與其這樣,不如我自己來做。反正我做的傻事也不少。今日見一面,我也沒有其他心事了。替我向師尊……還有師姐道個歉。”
孟帥又驚又怒,道:“萬萬不可,你……”
但想阻止,卻知道鍾少軒橫下心來,就是孟會凌也阻止不了,急急道:“您不信任我了麼?我他麼可聰明瞭,絕不會用犯傻的方法解決的。您再我給我兩天時間,等兩天即可。擦——連那老龍頭都肯給三天時間,您不能比那老龍還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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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少軒輕嘆道:“我會等到時限到的。儘管放手去做吧。你若下定決心,就算對上龍祖,也未必便輸了。”
孟帥鬆了口氣,緊接着一陣悲哀,兄長一向信任自己,可是自己的本事終究不值得信任。一時悵然,道:“哥,你說世上有以弱勝強的事麼?”
鍾少軒道:“自然是有。”停了一停,道,“不過也要看弱的多弱,強的多強。”
孟帥道:“強者如龍祖,弱者是凡人。凡人能勝過龍祖,您信麼?”
鍾少軒皺眉,搖頭道:“這不可能。恐怕是吹牛。”
孟帥道:“可是事實就在眼前,不是……咦?!”
突然靈光一閃,孟帥跳了起來,道:“或許真是如此!”
話音未落,就聽鍾少軒吼道:“趴下!”
孟帥忙往下一撲,一道空間裂隙閃過,切中了他原本跳起來的位置,他若晚反應片刻,早已身首異處。
鍾少軒氣極,怒道:“在這裡也敢亂動,快滾出去。”
卻見孟帥呆呆發愣,鍾少軒以爲他後怕,正要安慰一句,就見孟帥再次跳起身來,笑道:“就是這個!哈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滿面喜色,對鍾少軒道:“不說了,我先出去,咱們哥們兒還有日子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