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道
高崎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指着他們笑道:“好啊,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我說你們怎麼如此大方。很好,很好,果然如此。”
郭寶茶道:“咦,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開始你覺得你不值這個價錢,所以一直受之有愧。等到聽到他們另有目的,這才如釋重負麼?”
高崎大怒,喝道:“胡說八道。”他狠狠地把一口氣嚥下,目光瞪視兩人。
姜期道:“慢來。高先生,看來你是不知道折柳堂大人的下落了?”
高崎喝道:“知道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姜期道:“知道我就繼續請教,不知道我就不問了。”
高崎一怔,道:“不問了?你的意思是……收拾東西,你就走?”
姜期道:“做什麼收拾東西?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給您的。就衝着您是折柳堂的高足,這些東西也不成敬意。”
高崎心情平順了一點,道:“原來如此。”
姜期道:“這麼說您果然不知道折柳堂大人的下落了?”
高崎突然詭異的一笑,道:“我知道。”
這一句話出來真是大轉折,不但姜期大出意料之外,連孟帥也愣住。因爲世上所有人裡面倘若有一個知道折柳堂下落的,那不是高崎,而是孟帥自己。最後折柳堂的屍首都被他利用了。
反而高崎絕不可能知道,不然那封作爲遺囑的信就不會落到孟帥手裡。
這小子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姜期倒是很高興,忙道:“那就請高先生告知。”
高崎瞥了一眼那盒子,道:“你說這些是給我的價錢,那定然不包括詢問我師父的價錢吧。”
姜期道:“這個自然,折柳堂大人的價格自然不同凡響,無論多少,您儘管說來。”
高崎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掃過,不知道是不是孟帥的錯覺,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被狠狠地叮了一口。
高崎道:“我也不要什麼東西,我要你們殺一個人。”
姜期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皺,隨即笑道:“是誰呢?”
高崎舉起一根手指,往前一點,道:“他。”
孟帥愕然的發現,指尖所向,是自己的方向。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想到是這個結果,都愣住了。姜期莫名其妙的看着高崎,郭寶茶也愕然,上下打量着高崎,確認他不是突然發瘋。
當然最震驚的還是孟帥自己。他第一個念頭是:這小子知道折柳堂的事了?
不,不,不!
且不說折柳堂的事如何機密,高崎絕不會知道,就說他想要自己的命的時間,應該是在那之前!
對了,他從地道口竄出來,襲擊傅金水的時候,目標就直指孟帥了,只不過陰差陽錯,沒有得手而已。
再往前,再往前……自己可是猜測過,自己屋子以前住的住客的死,都跟此人脫不了干係,可見他窮兇極惡,早有預兆!
只恨他腦子裡想得太多,反而把這件顯而易見的事給忘了,光記得自己要殺高崎,可沒記得高崎要殺自己!
倘若他早就想到,斷不會把自己置身於這麼危險的境地。
確實有危險!
雖然自己和姜期同行,也算是姜家的人。但說到底不過是預備的部屬,又豈是什麼重要人物?以姜期對高崎的重視,只有高崎拿出不是開玩笑的態度,那麼這個交換條件就要拿出來正式考慮了。
一方面是折柳堂弟子高崎,一方面是武功尚不足取的孟帥,這個權衡會如何做,全憑姜期一念之間!
如果姜期選擇了高崎,那就算郭寶茶肯幫孟帥,他面對的也是九死一生的境地。況且郭寶茶又不一定會幫他,能夠保持中立,就很給孟帥面子了。
除非姜期支持孟帥,不然他就頓入死地!
所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就是如此。而這一念,卻不取決於自己,只取決於他人!
事到如今,孟帥的念頭千思百轉,但在某一瞬間,驟然就空了,他開始集中精力思考一件事——如何自保?
至於說自保以後如何報復,那都不在考慮之內。
自他出門以來,歷險無數,但每一次還有折衝轉圜的餘地,沒有一次是赤裸裸的暴露在衆人之前。
如果說有什麼場景能差可相比,那就是——審判!
是安靜地等待審判結果,還是以雄辯之姿滔滔爲自己伸張,還是乾脆掀了桌子,打了法官,反他孃的?
種種設想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始終理不出一個頭緒。
另一邊,高崎說完這句話,就冷笑一聲,看着他們。姜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倒是郭寶茶笑了一聲,道:“這倒奇了,你和小孟有什麼仇怨,要突然提出殺他?”
高崎冷冷道:“我爲什麼要給你理由?”
郭寶茶道:“也不必。你不給理由,我就自己猜測了。這孩子能有什麼過錯,無非是雞毛蒜皮。是不是你們搶油雞吃你搶輸了?又或者他騙了你的糖兒果兒吃?我說老兄,你這麼大歲數了,跟孩子計較什麼?知道的,知道你是童心未泯。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心狹量窄,不成個大人呢。”
這幾句很是刻毒,登時把高崎激的跳起身來,喝道:“放屁,放屁!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這小子的命我早就想要了。今日不過是考驗你們,殺了對你們有好處。你們不殺他,他也活不過一時三刻。”
孟帥愕然,道:“什麼殺母之仇?”
高崎冷笑,死死地盯着他,露出深恨之色。只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來不加掩飾的濃濃恨意,連孟帥自己也覺得,自己可能真殺了他娘。
擦,什麼時候的事?
這時,久未開口的姜期終於出聲,聲音很是平靜,道:“這麼看來,你與小孟是不共戴天了?”
高崎咬牙道:“你可以試試。”
姜期長嘆了一聲,道:“下山吧。”對朱強一點頭,轉身就走。朱強拍了孟帥一下,示意他跟上。郭寶茶目光流轉,露出幾分欣賞的神色,便提着箱子要走。姜期轉頭道:“東西留給高崎先生。”
郭寶茶便將東西放下,轉頭對高崎笑道:“好本事,一句話白掙了這麼多東西,還不用出工出力。真正是空手套白狼。這本事我學到了。”
高崎面色猙獰道:“但願你娘也落得橫死下場,你也可以用她來賣錢。”說着一腳將盒子踢倒,玉石藥材滾落了一地。
郭寶茶笑意盈盈,道:“不好意思,我娘死了好些年了。另外,倘若我來表明清白的立場,定要一腳把東西踢下山去,只是踢翻了,誰知道你是不是趁沒人的時候撿了?”說着腳尖點地,一腳懸空,虛噹噹一踢,似乎要將東西踢下山去,見高崎變色,便即收腳,笑道:“嚇唬你的。”身子迴旋,如穿花蝴蝶一般下了山。
孟帥等人在山下看到了這一幕,姜期看到郭寶茶的姿態,讚道:“三姑娘性子真活潑,今日請她來真是來對了。”
朱強道:“是了。我倒是覺得您來錯了。應該讓傅將軍來。倘若剛剛是傅將軍在此,現在高崎已經跟那些東西一起滾到懸崖下面去了。”
姜期道:“我正是覺得傅兄弟有時候做事太急躁,不顧前不顧後,這才親自走着一趟。不過這一次還真是讓我第一次覺得,還不如讓傅兄弟來。”轉頭對孟帥道:“別往心裡去。”
孟帥略感尷尬,倒覺得自己剛剛種種揣摩頗有小人之心,含糊道:“我沒往心裡去。”
朱強道:“正是,怎能把瘋狗的話往心裡去?”說到這裡,語氣之中流露出一絲真切的憤怒,臉板的如寒霜一般,顯然是動了真火,只是聲音嚴肅,忍着沒大發作。
姜期道:“不必出口傷人了。傅兄弟找他,本來就是爲了得知折柳堂的下落,本非多看重他這個學徒,反而是敵非友。是我想,索性請他進府,善加培養,既可得一有力臂助,大事也能成諧,豈不一舉兩得?可他於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是我想太多了。下次還是讓傅兄弟來吧。”
這時郭寶茶也趕到了,幾人一起下山,到了山下,但見樹木掩映處,有一匹牲口拴在那裡。郭寶茶看了一眼,笑道:“我還道咱們的封印師如何了得,誰知道竟騎了一頭驢過來。”
衆人都笑,其實那匹牲口確實是馬,只是又老又瘦,頗爲矮小,看着跟驢一樣。
孟帥心中一動,趁人不備,偷偷的溜入樹叢中給那馬的跟腱上劃了一刀。
又行了一陣,孟帥道:“現在夕陽下了,就要關城門了。咱們可趕不上了,是在外面住一宿,還是叫開城門?可別像我一樣在城門外凍上一宿纔是。”
姜期聞言,看了孟帥一眼,戲謔之意一閃而過,道:“那就在城外住上一宿。你可知道哪裡有宿頭?”
孟帥被他看得心中一虛,但還是立刻回答道:“前面道邊就有一間客店。”
當下幾人就到官道旁的店面投宿。因爲囊中寬裕,幾人一人住了一間房,用過晚飯,就各自回房睡覺。
天色暗沉,就聽店後略有騾馬喧譁,緊接着就歸於平靜。姜期洗乾淨了臉,正要寬衣就寢,朱強急急忙忙進來,道:“少帥,孟帥一個人牽了馬出去了。”
姜期笑道:“我就知道他打得這個主意。他返回頭去找高崎算賬去了。行了,你也去一趟,看着點他別出大問題。”
朱強道:“要留高崎活口麼?”
姜期收了笑容,道:“我只要口供,死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