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恆九擡頭時,看見了漫天光芒。
第一眼看去,他以爲是星光,但星光沒有那麼明亮。而且比起遙遠的天際,那些光芒彷彿就在頭頂,觸手可及。
凝神一看,天上似乎飄着鵝毛大雪,一團團的雪片中,蘊藏着點點燈火。燈火透過晶瑩的雪花照射出來,氤氳昏黃,帶着朦朧的美麗。
別的人還罷了,大雪山莊有眼尖的認了出來,道:“是雪燈。”
在大雪山莊,原有輕薄的可以在水上漂浮的雪燈,但衆人從不知道,還有能在天上飛舞的雪燈,衆人心中疑惑,不知這雪燈是不是大雪山莊的燈光。
雪燈如風捲柳絮,直上青冥,其中卻有人往下降落。
那是一隻仙鶴,雪白的翎毛與飛雪幾乎融爲一色,而鶴背上騎着一人,雖看不清面目,卻見衣襟帶風,飄然欲飛,彷彿謫仙。
焦南山早就得焦玉書傳言,知道要演這場戲,但對於孟帥其實也沒信心,只是橫豎一敗塗地,不如死馬當活馬醫。然而孟帥出場的氣勢,還是嚇了他一跳。
一驚之下,焦南山心中暗喜,尤其是看到慕恆九也驚呆了的樣子。收斂喜色,忙奔過去,恭恭敬敬道:“大雪山莊焦南山,供應雪山上使。”
{??旁邊幾個莊主跟着行禮。其實孟帥來時,雖然也見過禮,但斷不至於這麼隆重,但這時爲了壓過慕恆九,一定要比迎賓禮隆重纔是。
孟帥緩緩落地,一身雪白的皮裘雍容無比。他的相貌其實偏向和氣和善,讓人親近少尊重,但那是因爲他常常笑,這時收斂笑容,眉毛微挑,再加上浩大的聲勢,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勢。
他淡淡的拱手還禮,道:“焦莊主別來無恙?”
焦南山心道:你我分別一盞茶功夫,能有什麼恙乎?只是面上道:“有勞垂問,萬事無憂。梅園大人安好?孟公子安好?”
孟帥道:“堂尊大人安好。我奉堂尊之命,特賜雪山節禮,既然幾位莊主都在,還請查收。”說罷一拂袖,臺上多了八個大盒子,正是林嶺叫他送來的節禮,之前一直沒交付,這時正好用上。
焦南山大喜,忙道謝,吩咐人好好收下。
這一系列的事情很是耗費了一陣時間,原本擂臺上的事自然無人關注。好在孟帥之前到來,本來知道的人就不多,大部分人都只道孟帥果然今天從天而降,又都聽過雪山這唯一弟子的名字,爭相目睹他的真容,更把慕恆九和謝離冷落了。
謝離先是一怔,緊接着想起了,笑意一閃而逝。慕恆九卻是刷的一下,沉下了臉。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露出了負面的情緒。
孟帥等着禮物分發完畢,道:“諸事已畢,我先走了。”
焦南山忙道:“請孟公子到舍下用茶。”
孟帥道:“也罷,走吧。”說着當先往山莊內部走去。
眼見他要離開空地,慕恆九終於忍耐不住,道:“且慢。”
孟帥腳步一停,側了側頭,慕恆九分開人羣,走了過來。其他的一元萬法宗弟子跟上,爲他擋住人羣,使他不至於在人中擁擠。
慕恆九走到孟帥面前,兩人四目相對。若論相貌,慕恆九更勝一籌,但孟帥身高卻比慕恆九高出一寸有餘,距離很近的時候,身高越高,越佔上風,尤其是勢均力敵的情況下。
過了一會兒,慕恆九道:“原來你就是孟帥?雪山梅園的唯一傳人?”
孟帥如今也小有名氣,在北方算的人盡皆知,當然沒傳到東方去,只是慕恆九是一元萬法宗派到北方來的使者,當然會事先做好功課,知道孟帥的名字絲毫不奇怪。
孟帥道:“你是……”
焦南山介紹道:“這是東方來的遠客,一元萬法宗真傳弟子慕恆九。這幾位也是一元萬法宗的高足。”
孟帥道:“久仰。一起進來喝茶吧。”說着轉身就走。
慕恆九煩躁之色掠過,突然笑道:“孟兄,你知道挑燈會武麼?”
孟帥道:“聽說過。會武結束了?”
慕恆九笑道:“結束了,你……”
話音未落,孟帥轉頭問焦南山,道:“誰贏了?把冠軍叫過來,我見見這位後起之秀。”
慕恆九臉色一變,深覺孟帥在佔他便宜,但就如同他自己一樣,雖然滿心不爽,但抓不到最放把柄。
焦南山忍住笑意,道:“冠軍是謝離。只是……唉。”他招手,示意謝離過來見過孟帥,又道,“只是我們會武時和東方世界的來客們切磋了一場,結果不盡如人意。”
孟帥道:“什麼?我們北方世界輸了?”
焦南山點頭,孟帥皺眉道:“這怎麼行?我北方世界豈能落於人後?我得打一場。”他轉頭對慕恆九道:“莫非是你?來來來,咱們玩一玩。”
慕恆九本就是要挑戰孟帥,以徹底把這個橫刺裡殺出的雪山弟子踩下去,但在他的計劃裡,應當是他先挑戰,通過擠兌將對方逼出來,再如對謝離一樣設下高人一頭的條件,乾淨利索的大獲全勝,那知這個北方弟子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似乎也不算如何言辭犀利,手段高明,反而有一種微妙的混不吝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人有一種如鯁在喉的不爽感。
雖然慕恆九也想打敗孟帥,但既然孟帥主動挑戰,他反而不打算立刻迎戰,不能讓對方掌握了主動,淡笑道:“確實是小弟……”
孟帥道:“既然如此,咱們上場決鬥。”
慕恆九道:“慢來。凡是按部就班,總不能說挑戰就挑戰。就算是你們那位冠軍,也是先跟我一元萬法宗弟子對戰,贏了之後纔到我。若是旁人不經過對陣直接挑戰我,那對前人是不是也不公正?”
孟帥道:“那你想怎樣?”
慕恆九笑道:“我手下還有幾個同門弟子,你總得贏了他們,才能和我放對。”
孟帥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道:“就是你背後那些?”
慕恆九道:“你看如何?”
孟帥道:“好,讓他們上來吧。”
這回連焦南山都嚇了一跳,道:“孟公子,你難道是說叫他們都上來?”
孟帥道:“那個自然,一個個上來多浪費時間啊。”
慕恆九氣笑了,一向以來都是他放狂言,沒想到遇到比他還狂的,當下笑道:“且慢。有道是循序漸進。你就算叫出天來,不也要腳踏實地?雲師弟。”
雲洛殊越衆而出,慕恆九道:“這位是我一位還算可得去的師弟。不如你先和他試煉試煉?”
孟帥道:“哦,那別廢話,速戰速決。擂臺在那邊麼?”一面說,一面示意衆人閃開。衆人又驚奇又好笑,紛紛讓開一條通往擂臺的路。
雲洛殊本來清冷無言,聽到孟帥的話,也忍不住露出怒色,跟了上去。剛剛幾個陰陽境弟子中,他雖然輸了,卻是最體面地,只是棋差一招,比之謝離不過稍稍遜色而已。因此衆人心中都在期待,孟帥到底要怎麼打敗他,倘若優勢不比剛剛慕恆九對戰謝離的大,那就先輸了一籌了。
至於孟帥會輸,誰都沒想過。這麼大的聲勢,倘若孟帥輸了,那他就是專程來搞笑的。
上了擂臺,雲洛殊身形飄動,一層層雲霧狂涌而起,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惱怒,這次的雲霧顯得格外濃厚,不過片刻之後,臺上幾乎看不清人形了。
孟帥站在臺中央,一動不動,看着雲霧微微搖頭。
雲洛殊身子越轉越快,一層層雲霧如火山爆發一樣噴出來。
他直視孟帥,喝道:“看我的雲靄九變——”
孟帥突然開口道:“鬧夠了吧。”說着往前走去。
一步,兩步——
每一步邁出,衆人眼睜睜的看着奔涌的雲霧潰散,一片一片的厚雲彷彿泡沫一樣破碎,消散,露出空蕩蕩的場地。
雲洛殊也在移動,但隨着孟帥的腳步,他移動時的雲煙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就像被人圍在了一處困境,與雲霧徹底隔離。
孟帥往前走了八步,每一步都壓在奇怪的點上,似乎在走直線,但八步走過,又回到了原點。
在他最後一步走出,雲消霧散,臺上再沒有一絲煙氣。唯有云洛殊彷彿被施了定身法,定格在空中。
下一刻,孟帥伸手向着他,輕輕打了個響指。
撲通一聲,雲洛殊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場中安靜的連跟針落地都能聽見,所有人都驚呆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麼就勝了?他到底做什麼了?
連八大莊主這樣混元期的高人,都沒看懂孟帥是怎麼做到的,不免面面相覷。只有謝離似乎看出一點兒門道,目光閃動,露出讚歎欽服之色,低聲道:“原來還可以這樣。”
少頃,歡呼聲爆發,震耳欲聾。
管他什麼手段,只要看到結果就好。結果就是,東方弟子被北方弟子碾壓了。
如果這都不叫碾壓,那世上就沒有碾壓了。
一瞬間,孟帥的形象無比高大了起來,本來雪山在北方世界的地位就崇高,這時更增添了一層神秘色彩——雪山上使,強大到難以置信!
歡呼聲稍微一靜,孟帥道:“麻煩把他擡下去。慕兄,你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