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已經沸騰了,無數人躍躍欲試,所有人都圍着那把小小的朽木匕首露出猙獰貪婪的笑容。
第一個人舉起了劍,我和持劍人同時瞪大了眼睛--我瞪大眼睛是因爲緊張那小匕首,持劍人瞪大眼睛當然是爲了用出吃奶的勁兒。劍光倒映在我的眼中,寒寒的一片。
“鏗鏘--”,“噼啪--”劍匕相接,目不暇接。我看到的只是大漢手中舉着的劍身斷了一半的殘劍,剩下的一半已經安安靜靜躺在了匕首旁邊,依然散發着寒光。我樂了。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十個人過去,我聽到的只有重複着的“鏗鏘--”,“噼啪--”,至於其含意,我覺得我用不着贅述了。
“唉,果然沒有一個像樣的。要是都這個水準,丫頭你就不用擔心你的銀子了。”羅老看着臺下不住搖頭。
二十,三十,四十……羅老已經靠在椅子上歪着頭打着呼嚕流着口水了,而我也同樣開始昏昏欲睡。桌上已經堆積了一大堆刀劍的屍體了,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可是人家那朽木匕首還是毫不動搖。
第一百七十人嘗試的時候,小六子喚醒了我,我喚醒了羅老。
臺下場面更加壯觀了,桌子上已經堆不下斷劍斷刀了,地上都已經積累了明晃晃的一圈。
壓倒性的勝利還在繼續,我百無聊賴地看着臺下沒有新意的結果,終於讓我盼來了最後一個人。理所當然地認爲還是會有相同的結局,所以我不甚關注。可是當我只聽到一聲“鏗鏘--”聲的時候,我知道有什麼不一樣的事情發生了。羅老趴在欄杆上,眯着眼睛仔細着臺下,順着他的眼光,我看到了臺下的第一百八十個鑄劍師。
那……那真的是一個鑄劍師嗎?他明明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啊!稚氣未脫的臉上兩隻清澈的眼睛尤其吸引人,面孔白淨如書生,小身板看起來還沒有發育完全,被裝在明顯比身形大一號的打着補丁的褐色粗布衣衫中顯得更加瘦弱。孩子現在正嘟着嘴,不甘心地看着手中的劍--那把劍竟然沒有像其他寶劍一樣斷成兩截,雖然劍身上已經有了一道大口子。但是這已經是一個奇蹟。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匕首,確定它依然完好無損之後,才露出十分舒暢的笑容。偶然瞥見羅老,發現他依然仔細打量着那個孩子,時不時滿意地點點頭。看來這個孩子,十有八九有戲!搞不好就是羅老苦苦尋覓的優秀種子!
全體敗下陣來後,臺下沒有人再敢高聲叫囂,統統孫子挨批一樣乖乖垂着腦袋。
老爺子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手插腰,一手伸出食指掃過下面的孫子:“你們不是很不可一世嘛!現在再給我挺直腰板看看啊!這世上比你們強的人多了去了,你們老早那裡自以爲是不可一世幹嘛!小心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呷了一口茶,羅老繼續他的訓話:“你們知道自己爲什麼敗的嗎?因爲你們鑄劍的時候只知道用蠻力,卻不知道多用用自己的腦子!你們以爲鑄劍只要有幾塊看起來強健的肌肉就行了嗎?狗屁!鑄劍本身就是一門藝術,就像畫畫書法一樣!你不用自己的靈魂和手中的武器對話,你能造出得心應手的武器嗎?癡心妄想!當然了,你們那種豬腦子恐怕是很難理解這個的吧!”
我聽着覺得話有些重了,畢竟人家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這樣口無遮攔的大罵總歸不大好,可是臺下的那些人就這樣乖乖挨着訓,誰也沒有表示憤怒。我估摸着這就是始祖的模範作用,人家劍聖的名堂總歸不是空穴來風啊!
剛好,羅老的訓話已經接近結尾。
“好了,我要回去洗洗睡了。你們也都給我該回哪兒去回哪兒去吧!”說完,他已經起身離開,留下臺下一堆人大眼瞪小眼。
“羅前輩的意思是說今天天色已晚,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商量!”我出來打圓場。
誰知道衆人沒有一個動身的,眼神交流片刻,似乎達到了共識--在我震驚的眼神下,一百八十號人齊刷刷跪倒在地。我立馬拉住了從我身前走過的羅老,示意他看下面。
“劍聖前輩,您剛剛教訓的是,晚輩們心高氣傲自以爲是,還請您指點我們鑄劍的技藝!”爲首一人高聲說道。
羅老看着下面的人羣皺了皺眉,看似昏花的眼中閃過一道鷹梟似的光芒:“你們真心愛鑄劍嗎?”
衆人齊刷刷擡起頭,又齊刷刷點點頭,等待羅老說出什麼激動人心的話。
“哦,那麼我先去睡了,你們就乖乖聽這個丫頭的話就行了。要記住,跟着她,你們纔會有飯吃。”說完這句話,羅老終於離開了衆人的視線,把我暴露在天光之下。
忽然,他又回過來幾步,指了指那把傳奇的匕首,說道:“那匕首就給最後那個年輕人吧!”
少年詫異地擡頭看羅老,羅老擡了擡下顎,示意他拿起那把匕首。匕首在手,少年的興奮之情難以言表。終歸還是個孩子啊,高興就高興,悲傷就悲傷,沒有什麼模棱兩可。羅老看着他,淡淡笑了。其他人的眼中滿是羨慕神色。
我清了清嗓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我身上,開始我的總結陳詞:“大夥兒來之前,我許諾大家來者都能拿到五兩銀子的路費,明天就到這兒來領取吧!當然,最重要的事不是領錢。如果大家有意向留下爲我效勞的話,工錢我可以保證比各位平時自己經營要多,而且還有機會得到劍聖的親傳!有意者也請明天報名!”
我偷偷觀察大家的神色,當聽到有機會接受劍聖的指導時,他們眼中閃爍的渴望光芒比刀劍更甚。羅老這張牌,果然是我的王牌啊!
第二天棲心驛還沒有開門,大門已經被人砸得砰砰直響,即使我的臥房在二樓,即使我之前還在做春夢,即使我已經拿被子矇住了我的腦袋,我竟然還是被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敲門聲給利索地扯回了神智。
不一會兒,我自己的房門也被拍得砰砰直響,楓雪怨氣十足的聲音在門外飄蕩:“該死的齊望舒,給我起來看看下面的情況!”
我立馬扯了件衣服套上,急急跑去開了門,楓雪看到我,一臉恨不得食我肉飲我血的怨恨相,她指指樓下,然後憤然回房,門被關地直顫悠。
我趴在欄杆上,終於看清楚了這個大早上擾人清夢的是哪些大神:沒想到這些鑄劍師如此虔誠,我說今天來報名他們還真一早上就來勤勉排隊了。好在下面有小六子等人招待,我還有時間梳洗一番。
待我下樓,來人立馬將我包圍。
“姑娘,我們都來報名了,你說能見到劍聖不是騙我們的吧!”
“不是,當然不是騙你們的。”我淳樸地笑笑,心中已經樂開了花,不管我是騙的還是真的,反正第一步總算是成功了,人才總是有了,當然不論優劣。
“行了,要報名的都到我這兒來吧!”
結束報名後,我統計了一下人數,昨晚到來的一共一百八十人,今天決定留下來的有一百六十一人,對於這個結果,我已經心滿意足。我還特意幫羅老留意了一下昨晚那個少年,他叫蕭麥,京城人士,家裡世代從事鑄劍。有意思的是,昨晚他是最後一個上場試劍的,今天他又是最後一個報名的,而且正趕上我要收攤的時候。
“嘻嘻,睡晚了些。”他抓抓後腦勺,給我這樣的解釋。
聚餐後,我帶大家到未來的工作場所看了看,然後叫大傢伙回家收拾交代一下,明天開始正式上任。說實在的,說是明天要他們走馬上任,到時候我連讓他們幹嗎都不知道,皇帝的金口沒開,我這裡的工作就停滯了。有幾個鑄劍師告訴我家裡還有幾把答應客人的劍還沒有鑄完,問我能不能延後幾天再來,我一想反正這裡空着也是空着,就讓他們把要鑄的劍拿到我這兒來鑄了,畢竟我這裡的工具還高級些許,也好讓他們早日熟悉這裡的環境。
回到棲心驛,一進門就感受到了某種冰冷的氣場,一擡頭,就看到兩個老頭子正在那兒大眼瞪小眼,王八看綠豆,目光交接出,冰冷四溢,方圓兩米之內已經人去樓空。我嘆息,我惆悵。
“爹,羅前輩,早啊!”我帶上笑臉迎了上去。
“哼--”兩人難得和諧地同時迴應了我一個字,然後又同時把頭別了過去。
我招誰惹誰了,要這麼對我?
“羅老,昨晚睡得還好嗎?”我再接再厲抽搐着笑臉,頂着老爹不停朝我白眼的壓力。
“還好。”羅老不冷不熱地答我一句。
“明天我的劍堂就要開始運營了,您老要不要前去指導指導?”老爹盯着我的眼神越發涼絲絲,我的雞皮疙瘩無一倖免。
“我什麼時候身價那麼低了,什麼情況都要親自到場?”羅老傲氣地揚着腦袋,我痛苦地捂着腦門。
老爹幸災樂禍地看我一眼,救世主似的從袖子裡掏出鐵牌,吧唧一聲丟桌子上。
“我女兒說要你去你敢不去?你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羅老涼颼颼地瞟了令牌一眼,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令牌收入囊中,朝老爹挑釁一笑:“看你以後拿什麼威脅我!”
“你……你……”老爹咬牙切齒半天,終於失去了最後的理智,以老鷹捉小雞的架勢朝羅老撲了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掐死你這個死不要臉的!”
我掬一把傷心淚,悲催地上前拉開兩個老小孩,欲哭無淚道:“爹,你能幫我上街看看有什麼新情況嗎?”
“街……街上……會有什麼……什麼新情況啊?”老爹氣喘吁吁。
“有的,一定會有的,拜託爹了!”我一把抱住又要反攻的羅老,一臉苦澀地求着老爹。
您二老再呆在一起,我就不要混日子了!就算這街上沒事我也樂意給您造出點事端出來啊!
“好吧,既然是我女兒拜託我辦的,我一定全力以赴!哪像某些老東西,到底不是自家人啊!”老爺子扯了扯自己被弄亂的衣服,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我已經快支持不住了,羅老就要突破奔走邊緣,瘦柴燃燒起來的熊熊業火非我等俗人可以忍受啊!爹,麻煩您腳步快點行嗎?行嗎?
“老不死的,你今天死定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老子我絕對不會給你燒紙的,要你在下面也吃不飽飯話不夠錢!”羅老終於掙脫出我的束縛,朝天大吼,好在老爹已經出門。
我剛鬆了一口氣,就看到羅老殺氣騰騰地上樓:“前輩,您要幹嘛?”
“磨好劍,好殺人!”
我剛翹起的嘴角立馬又耷拉下了,前後不足一秒鐘。老天,何苦折磨我!
這是明天的份,明天出去逛街去!\(^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