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能告訴我你們的故事嗎?”我看着落月慢慢放下簫。
風吹起了他披散的發和長長的衣袂。我看到他眼中的迷茫的光。
“真的想知道嗎?”落月坐到我的身邊,淡淡地看着我。月光灑在我們身邊的草地上,一切都是那麼安詳。
一直沒有發現,落月的瞳很淺,是一種接近卡布奇諾的淡棕顏。擁有這樣淺淡眼睛的人,似乎不適合生活在陽光之下。可是這樣的眼睛讓人覺得安全,因爲對方在你眼中似乎變得澄澈如溪。只是不能忘了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越是清澈的水也許越是劇毒的存在。
落月到底是至純還是至邪的存在呢?
只是我相信,一個執着於愛情的人再如何不堪也不會是無情之人。而這就足夠了。
“其實這是一個很無趣的故事啊!”落月有些自嘲地笑笑,“一個大家閨秀和一個窮困潦倒的少年,似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交集。可是我和踏,偏偏就這樣相識了。那時候我們都還小,小到不知道什麼叫愛情。”
“我家只有三口人,體弱多病的母親,大我8歲的,還有我。父親在我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一個人爲了養活一家人,沒日沒勞作,原本就差的身體變得更加差了。因爲窮,所以被鄰居看不起。小孩子們常常聚在我家門口往我們家裡扔石頭,然後四散跑掉。每當那時,我會衝動地跑出去和那些孩子打架。當然輸的是我。每當我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地回家,母親都會抱着我哭泣。”
“那時候,正值豆蔻的常常出門不在家。但是每次回來都會帶回來一些足夠餬口的錢。有時候,還會給我帶來一串糖葫蘆,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真是罕見的珍饈味,我只見過那些小孩子在我面前炫耀啊!會微笑着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舔着糖葫蘆上的糖衣,然後撫摸着我的頭,對我說:‘吃吧,以後還會給你買的。’那個時候,我覺得的笑容是世上最的笑容。”回憶至此,落月的臉上染上一層被寵愛的幸福。
“每當母親問起錢的來處,只說是自己幫人家做工得來的。母親從來不捨得賺來的錢,她只能爲自己的無能而哭泣,她心疼一雙懂事的兒。沒有一個母親能夠忍受自己的孩子爲生活奔波勞累,她們想給予孩子的,只是一個歡樂的童年。”
“一天又出去了。母親隨後也出去購置一些蔬菜。不一會兒,兩個人一起回來了。捂着自己的左臉,但是我還是能夠看見她紅腫的臉。淚水同時掛在和母親的臉上,母親臉慘白。我呆呆地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我們是窮,可是我們也不能沒有志氣啊!’母親哭着衝到面前,搖晃着的身體。瘦弱的身體感覺就要被搖散了,可是就想失去了控制的木偶,毫無反應。我拉拉母親的衣角,可是母親不理我。於是我也哭了。三個人只是那樣傻傻地哭。”落月自嘲地笑笑。
“那以後,母親病倒了。也是不發一言,只是默默地侍奉着母親。一家人愁雲慘淡,除了眼淚別無其他。沒有人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卻是束手無策。然而某一天出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那時的我太小,只能哭着出去找。沒有找到,在回來的路上,卻遇見了那羣小孩子。他們詭異地笑着,時不時看看我,然後交頭接耳說些什麼,就又忽然大笑。”
“‘喂,你是不是啊!’領頭的男孩惡笑着對我說。我二話沒說抓起地上的大石頭向他砸去。那個男孩倒下了,血從他的頭上滲出。其他孩子一邊恐懼地私下逃散,一邊大叫‘殺人啦!’我看看自己的手,一時間不知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上越來越多的血。”落月自嘲地笑笑,看着自己的手,好像還是能夠看到那時的血跡。
“看着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涌過來,我忽然醒悟過來自己該做什麼。我拔腿便跑,卻不敢回家,我怕連累生病的母親,她已經失去了,不能再失去我了。我只是想找一個沒有人能夠找到自己的地方永遠把自己埋葬起來。殺人的恐懼對一個孩子來說意味着什麼,其實無非就是不敢閉眼。一閉眼,溫熱的血,慘白的臉,還有死不瞑目的眼統統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其實那時我根本連那個孩子有沒有死去都不知道,也缺乏確認的勇氣。整整三天,我就陷在殺人的恐懼中,沒有一刻安眠。我怕某一天起來,就會被差抓走然後丟進監獄處死。那三天,我就窩在一處陰暗處,將臉埋在兩腿之間,不敢在別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臉。於是就這樣不吃不喝不眠,像石頭一樣存在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我連端坐的力氣都沒有了。靠在牆上,閉着眼睛,腦中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不能睜開眼睛,因爲暈眩無處不在。我就那樣靜靜等待着死亡的到來。身子輕飄飄的,思維在漸漸消散。我忽然覺得死其實也沒什麼,不用再孤獨,不用再忍受人世間的不公,不用再擔心下一頓飯,不用辛苦支持着這個貧窮的家——其實我知道的錢是怎樣的——雖然不是像那個孩子說的,然而賣藝和在衆人眼中其實是一個等級。”
“我們的父親原是京城有名的琴師,從小便跟着父親學琴。的天賦極高,當她8歲那年時,便已能用琴闡述一般琴師還無法完全拿捏到位的父親的成名曲——竹風吟。不過也是在那一年父親忽然病逝,只留下了他心愛的枯木琴和他譜寫的曲子。家裡的貧窮不能支持繼續學習,可是愛琴,於是就照着父親的曲譜自己練習。那時候只要一操琴,天上的鳥兒便會在她頭上盤旋,這情景據說只有父親在世時才能夠見到。‘琴音誕自萬物,故而唯迴歸自然,才堪登物我相通的琴技之顛。心琴合一,心如止水,心包萬物,心潤如水。如此,才能演繹完。’這是留在父親著作上的題詞。當初爲了追求琴技最高峰,父親才脫離物橫流的京城來到這個平靜的世外桃源。我相信已經達到父親認可的完。每次出去都是攜着自己的琴的,我在一次偶然之中發現坐在一家裝扮俗的房子裡彈琴,周圍是數不清的鶯鶯燕燕,演繹着一幕幕的旖旎風光。一身白衣,面帶白紗,眼神清泠,純潔如蓮,周身散發着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清高。但是我看到底下那麼多的男人向她投去毫不掩飾的充滿的目光,我情不自地顫抖,我回身一直向不知名的地方跑去,我不敢停下。當肺部的窒息使得我再也無法奔跑時,我摔倒在地,不可抑止地哭泣。那時的我不相信自己的竟然會自甘墮落。可是哭夠了以後,我還是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回家,依然微笑着迎接換回粗布衣裳的,依然笑吟吟從手中接過糖葫蘆,依然做一個至少表面快樂的孩子。我只是不想讓任何人擔心。可是也不見了。”落月一臉落寞,有那麼一刻,他和我都陷入了沉默。
“對不起,插了那麼多無關緊要的話。”落月抱歉地對我笑笑。
“第四天就在我等死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在叫我,細細柔柔得像風拂面。我想這是仙來接我了吧!然後就感到嘴裡有什麼被灌了進來,早已開裂的嘴脣忽得被什麼滋潤了,就來的乾渴一下子緩解了。是水!我貪婪地吮吸着嘴邊的水,像初生的嬰兒迷戀母親的乳汁。慢慢地,我恢復了意識。睜開眼睛時,我就看到了踏。那個時候,她真像個誤落人世的仙啊!小小的人兒被包裹在一件白的裘皮披風中,層層疊疊的白絨毛中就露出那麼一張純如梅的臉,最突出的就是那雙靈動的眸子。幾乎全黑的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擔憂。看到我醒的那一刻,她的臉上綻放了不加掩飾的笑。‘阿母,他醒了啊!’小小的她甚至高興得有些手舞足蹈。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阿母說你是因爲很多天沒有吃東西纔會站不起來的,現在你和我回家,我給你找東西吃啊!”孩兒伸出手來,想要拉我起來。我卻不敢拉她的手,怕自己弄髒了這個比雪還要純淨的孩兒。可是她一直伸着自己的手,沒有一絲收回的意思。於是我把自己的手在衣服蹭了蹭,終於牽住了那雙手。那一年,我10歲,踏8歲。”落月回憶起這段往事,一臉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