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神和肉體實在太過脆弱,幾乎無法接受這不屬於人間的美麗。晨嵐穿着矜持的拖地長裙,裙裾拖過花地,無邊無際的曼珠沙華震顫不已。一陣幽香席捲了脆弱的我們,若有若無,卻像罌粟般誘惑人類不停去追求這份癡迷。我深深吸了一口,感覺貫穿自己身體的都是一股甜甜的味道。
“等等,這味道不對!”落月這話纔出口,我便感覺腦子中混混沌沌的,四肢幾乎不受控制。
“落……落月……”話還來不及說完,我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果然,太完美的東西沒那麼容易相守。倒地之前,我心中最後閃過一句話。
唔,身上怎麼那麼潮溼,真是不舒服。我皺了皺眉,翻個身,想要挪個舒服的地方繼續我甜美的夢境。剛剛我看到一片紅花,招搖的美麗,可是啊,再多的美麗也沒法掩蓋花叢中那一身白衣的清高---大哥蹲在花叢中,一手拉過身邊的一朵曼珠沙華,閉上眼癡迷地嗅着花朵的清香,嘴角上揚的弧度我是那麼熟悉,我暗自興奮,撒開腳丫子向他奔過去。可是不管我怎麼跑,我和大哥之間的距離卻一點都沒有縮短。我着急地大聲叫喚,大哥轉頭往我這邊看了一眼,可是視線相交處卻不是我的位置。我看到大哥揚起的嘴角漸漸收回,眼神幽幽,一陣風吹來,席捲了一地的曼珠沙華,遮蔽了大哥的身影,我想要揮開這些礙事的花瓣,可是花瓣落下的時候,大哥也消失不見了。我的心猛地一抽,這一抽,我完全清醒了。
頭有些昏昏漲漲的,我揉着太陽穴慢慢起來,慢慢凝聚着精神。
滴答……滴答……
耳邊傳來滴水的聲音,動了動自己幾乎僵硬的雙腿,然後詫異地發現自己的鞋子和褲子都溼溼的黏在身上,實在難受。
“齊姑娘,你醒了。”落月關懷的聲音驀然響起,沒有準備的我稍稍嚇到。
嘩啦嘩啦,一陣涉水的聲音過後,落月彎着腰來到我的身邊。我這才發現炎頂離我們頭頂很近,如果要行走,根本無法直起身來。地上積了將近五寸厚的積水,直漫到小腿上。難怪我的下身衣裳幾乎全部溼透,好在自己的上身躺在邊上高起的岩石上,避免了尷尬。
“落月,這是在哪兒?”爲什麼記憶中的曼珠沙華不見蹤影了?難道一切只是我的夢境?
“我懷疑這是一處水牢。”落月指着不遠處的一道鐵門對我解釋道。
“水……水牢?我們怎麼會在這鬼地方?”我嘴角抽搐。
“不知。你還記得當時我們站在那片花田邊上的時候聞到的那股奇怪的香味嗎?”
我回想一下,然後點點頭,看來那片如夢如幻的曼珠沙華真實存在啊!
“我們聞到那個香味之後就昏倒了,然後我們就被帶到這水牢關起來了。我懷疑那是十分厲害的迷魂藥。”落月說完這句話,另一處又傳來一陣抱怨聲。
“哎喲喂啊,我的一把老骨頭要斷了!”老頭子在一旁哼哼唧唧。
“爹,你沒事吧!”因爲洞裡實在太黑,眼睛還無法習慣,我看不見老頭子的所在,所以只能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
“那麼硬的地方要我躺,還到處溼淋淋的,是不是要我這老頭子的命啊!到底是哪個斷子絕孫沒人性的做的!”老頭子破口大罵。
我鬆了口氣,這樣的中氣十足,開來應該沒啥大問題了。
“爹,你在那兒等着,我們過來!”
落月牽引着我向着老頭子的方向走去。落月這目力,着實不是蓋的,不一會兒,我們便準確無誤來到老頭子身邊。
“爹,你就別抱怨了,小心人家聽到,一不高興,就拿你祭刀了。”我湊到老頭子的耳邊,偷偷說道。
當然,這完全是用來嚇唬人的。雖說此時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但是如果人家要動手的話,我們早就在忘川邊上看到曼珠沙華了,哪裡還在這溼淋淋的鬼地方受水蚊子折磨啊!既然還留着我們的命,再怎麼說也得見我們一面,審問一番纔對,絕對不會輕易便殺了我們。事實證明,老頭子還是聰明絕頂的。他冷哼一聲,我甚至都能夠想象他此時看我時鄙視的眼神。
“你嚇唬小孩子啊!”他不屑地來一句,逗得我直髮笑。
“你們說這次抓我們的是哪個部落的?契顏還是卓納?”我揮着手,趕着耳邊一直嗡嗡個不停的水蚊子。
“十有八九是契顏了。”落月沉吟道。
“如果真是契顏就好了,也省得我們親自再去找。要是不幸被卓納抓了,那可就慘了。”我嘆了口氣,手繼續與數不勝數的水蚊子作鬥爭,可是身上已經有幾處又癢又疼了,一抓,便破了一塊皮。
。南疆的蚊子果然名不虛傳,劇毒無比,和這裡的女人有一拼。真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生物。
老爺子的手向我伸了過來,手掌上託着兩粒藥丸:“吃了吧,蚊子就不會過來招惹你了。”
我高興啊,立馬吞了。果然,成雲成霧的蚊子飛速散去。
“爹,這什麼藥啊,這麼好使?”
老爺子自得地捋着自己的鬍鬚:“這藥名爲玉蟾丸,乃是由文蚊子的天敵---蟾蜍爲原料煉製的。服用之後,身上會自然而然散發出蟾蜍的味道,蚊子聞到,自然不敢停留了!啊哈哈!”
蟾……蟾蜍?蟾蜍!
一想到蟾蜍身上噁心的疙瘩,我的胃開始翻江倒海,撲向一旁乾嘔。
“女兒,你可不要浪費爹爹的心血啊!”老頭子看似心疼地驚呼。
我勉力壓制自己噁心的感覺,用力掐着老頭子的胳膊,以此報復他對我的險惡用心。
“啊---女兒,你想謀殺乾爹嗎?”老頭子好生委屈,“我可是爲你好!”
“切。”我甩過頭去。
正在這時,鐵門口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們的注意力全部被那裡吸引過去。一陣風颳過,原來坐在我身邊的落月已經起身像只大鳥般掠向鐵門。
“說,你們抓我們是何目的?”落月厲聲呵斥。
門外傳來“依依呀呀”的聲音。
我和老爺子摸索着走到鐵門口。落月一手掐住來人的脖子,來人的臉漲得通紅,眼露恐懼,雙手擺個不停,嘴巴張開,卻發不出完整的音調,只模模糊糊地依依呀呀。
“落月,放開他吧!他只是個啞巴,問不出什麼的。”我拍了拍落月的手。
落月的手一鬆開,來人頹然落地,胸膛劇烈起伏,努力補充肺中的空氣,但是雙腳一刻沒有歇下,拼命向後挪着,試圖脫離我們能夠觸到的範圍。等恢復了氣力,便立馬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唉,好在食物還在。”老頭子伸手去勾鐵門外的食盒,然後掀開蓋子,把裡面的碗一個個拿出來,通過鐵欄杆之間的空隙拿進來。
等搞完這一通,老頭子已經滿頭大汗了。
不過再怎麼說,食物已經等在眼前了。老頭子目露兇光,虎視眈眈盯着簡單的食物。搓着雙手,打算侵略。可是手還沒來得及觸及食物,門外又傳來紛雜的腳步聲,聽起來,這次來的人頗多啊!
鐵門外有一道向上的階梯,不多時便有昏黃的光線照在轉角處的牆上。腳步聲漸行漸近,這次來的是五個舉着火把的彪形大漢---背心大敞,露出胸乳,只在腰間紮了一根繡着繁複花紋的腰帶,下身穿着寬大如裙的黑色寬褲,頭上繫着絞成一股的三色花繩,壓着長長的黑髮。
門被嘩啦啦往上開啓。老頭子哀怨地望了一眼自己千辛萬苦才弄進來的食物,我知道他可憐兮兮的眼神中包含的意思:費了那麼大勁兒,還沒好好享受,就要離開了。我竊笑,老頭子不滿地抓了一個包子,趕緊塞進自己的嘴巴。
帶頭的大漢操了一口不流利的漢語對我們幾個說:“你們,跟着我,走。”說完,他一揮手,後面幾個人便上來反壓着我們的手,我看到落月皺緊了眉,明顯不喜歡這種待遇,於是我眼神示意他鎮定,正所謂既來之則安之。
拐出水牢,我們並沒有被直接帶去見首要人物。意料之外,我們三個被分別帶入幾個獨立的房間,本想着是不是又有什麼詭異的東西要出現,帶着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進到屋子裡,沒想到,迎接我的,竟然是一大桶帶着氤氳霧氣的---洗澡水?帶進屋子以後,壓着我的大漢便放開了我,自己離開了。不一會兒,兩個穿着絕對暴露卻戴着面紗的少女卻魚貫而入,開始---扒我的衣服?!
我趕緊拉住自己的衣襟,跳到一旁:“你們幹嘛,非禮兩家少男嗎?”
行走在外,男裝更方便行事,於是我一直穿着男裝。但是此刻兩個妙齡少女竟然如此直接地來扒陌生男子的衣裳?!
兩個少女看我一副戰戰兢兢的窘樣,竟然都咯咯笑出聲來,聲音清脆,如同銀鈴。
今天一個下午走了三家人家,真是不容易啊!晚上回來已經九點了,現在回來更文,真是佩服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