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進尺,厚顏無恥說的就是嚴尋。將近三十的老男人對一個不滿二十的女孩兒說這種話,說的如此臉不紅心不跳。
嚴尋長得很年輕,可這副表情委實不適合他,還有那種語氣,無賴又可愛,我天!我怎麼會覺得他可愛!他是個老男人,我一定是昨晚一夜沒睡,現在腦袋糊塗,甚至是老眼昏花了。
向晚,他是誰,他是嚴尋,他是個混蛋,你這九年來受的苦都與他脫不了干係。倘若不是他的出現,媽媽又怎麼會背叛……
人就是奇怪,當初我以爲是我爸爸背叛了媽媽,對他恨之入骨,然而,如今事情發生在媽媽身上,我心痛,我難過,卻不像過去恨我爸爸那樣恨她。
或許,是因爲她已經走了許多年的緣故,人都死了,我恨她又有什麼意義。
至於我爲什麼恨嚴尋,大約是他還活着的緣故,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我大概就不那麼恨他了。正如某些相互仇恨了一輩子的人,到死才明白過來,左右不過就是一掊黃土。
在未曾變成黃土之前,我始終無法不去恨嚴尋,也無法去控制對他的感情,尤其是見他病怏怏的樣子,我更是心軟。
不行,不能心軟,反正他現在已經退燒了。除了面色憔悴一些,其他的也沒什麼了,這大白天的,護士時不時的會過來,他也死不了。
我果斷沒有答應他的要求,抓起他另外一隻手把裝着米粥的紙碗塞他手裡,不冷不熱:“用喝的……,我看你也沒什麼事兒了,我先走了。”
相見不如不見,能不見則不見,關於錢的問題,我尋了他獨自一人在辦公室的空閒拿麻木口袋給丫裝過去得了,該鐵石心腸的時候就得鐵石心腸。
“喂,向晚,你怎麼這麼狠心呀?”我這還沒走出房門,病牀上的嚴尋就聲悽悽慘慘的叫道,彷彿我走了就真的有多狠心似的。
我送他來醫院就不錯了,我還給他買了早餐,買早餐那用的可是我的錢,這算是仁至義盡了吧,還說我狠心!
“喂!你真的走啊!”他居然提着藥瓶子走了過來,也不知道是怎麼提的,血都回流了。
我一看,嚇得心驚肉跳的,趕緊把他往牀上拉,一大早的讓他弄得一肚子氣兒:“我說您能不能消停會兒,您是三歲小孩兒麼?躺牀上去!看我幹嘛!快點啊!”
嚴尋讓我罵得一愣一愣的,慢吞吞地躺回牀上,裝得那叫一個可憐:“我都成這樣了,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兒麼?”
這混蛋是在和我玩兒苦肉計麼?偏偏他這招還就是管用,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發現原來人民教師還可以如此不要臉的!
他無賴,我無奈:“溫柔個屁!”
他不會以爲這樣我們就還有可能吧?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即便他沒有壞心思,我們之間也是再無可能的,我終究是不能讓我爸爸傷心。
想想若是有一天,我帶着嚴尋回家,告訴我爸,這是我男朋友,我爸爸不是打死我就是打死他,再不濟也得把我趕出家門兒。嚴重恐怖一些,怕是還可能自殺。我要和嚴尋繼續下去,那就是家門不幸!
我認爲我很有必要和他解釋清楚,我端起那碗粥,一邊兒舀着狠狠往他嘴裡塞,一邊兒咬牙切齒:“姓嚴的我告訴你!我送你來醫院純是因爲你是我的老師,還有,我是個有良心的人,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就算是個陌生人,我也會送他來醫院,你別誤會了!”
“還有啊,我昨天晚上哭,我是怕你死了警察會找上我!你這麼大把年紀,你死了就算了,我可不想英年早逝!”我的解釋聽上去蒼白而無力,別說是嚴尋,就是我自己也不相信。
縱然不足以爲令人相信,我還是喋喋不休的解釋:“反正,我討厭你,一如既往地討厭你,就是你以後死了,進了棺材我還是討厭你!”
我發表完這麼一番長篇大論,粥也喂完了,嚴尋擦了擦嘴,從容地說:“沒關係,我喜歡你就成。”
“不要和我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立即打斷他,也不知怎的,心裡很不舒服,他喜歡我,他到底喜歡我什麼?喜歡我是我媽媽的女兒吧?
我頓了頓神,藏起情緒,就如同在說着別人的事情那樣說:“我是向晚……我不是我媽媽,你現在和我說這種話只會令我感到噁心……”
“向晚……”他怔了怔,收起本不太適合他的無賴神情,眼眸裡浮出溫柔的目光:“我和寧老師,你媽媽是清白的,我不知道她當年爲什麼要承認,可是,我們的的確確是遭人陷害的。”
“遭人陷害,那你告訴我,到底是誰陷害你的!難不成……還能是我爸爸?”每每他同我說起這件事情,我的情緒便忍不住激動起來。
靜默的病房裡,空氣裡彷彿瀰漫着濃郁的火藥味兒。
嚴尋微微皺眉,望着我,苦笑着搖搖頭:“若是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你會相信麼?我至今也不明白寧老師爲什麼要承認。”
呵……他不知道,他分明就是無話可說,什麼不知道,只怕是用來誆騙我的謊言罷了。
我絲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了他:“不知道?不知道你不早說,你現在才說!嚴尋,我看你是之前沒想好怎麼誆騙我,現在才編的理由吧,你以爲我會相信你麼!你當我是白癡麼?”
嚴尋看我的眼神,很顯然是在說:“你就是白癡。”
我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別想誆騙我,連你自己的親哥哥都說是真的,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難不成你哥哥還能陷害你不成?你以爲是在拍電視劇呢?姐妹反目,兄弟爲利益拔刀相向,宮鬥還是宅鬥?還是權謀?又或者是商業大片?”
在金陵巷長大的孩子,沒幾個口才太差的,像我這樣學到精髓的,譏諷人更是專往人心窩子裡戳。
可我偏偏還就戳中了一點,嚴尋皺成川字眉頭浮上幾許凝重:“有個人,我倒是懷疑過,只是……我沒有證據,沒證據的事兒不能胡說,況且,說出來對你未必有好處……”
“切,胡編亂造就是胡編亂造,還什麼證據,好不好笑你!”我嘴上字字帶刺,句句反駁,可我這心裡不知怎的,竟有幾分相信了。
我不該相信他的,他是個混蛋,他就是一斯文敗類,誰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在騙我。
倘若,他在我愛上他以前同我說這樣的話,或許我半個字也不會相信。如今,我卻猶豫,糾結。
嚴尋一臉認真:“你怎麼就不相信我,你的脾氣不好,之前我和你說什麼,你恐怕都不會相信,所以,我現在才和你說。再說了,沒有證據的事兒我能亂說麼?”
他頓了頓又道:“我想當年陷害你媽媽的人必定不是一個人,這事兒不簡單,你媽媽當年在永安大學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自然也就有人會陷害她……”
我沒有睿智的頭腦,也不是什麼太理智的人,遇到愛情,我也不過和大部分女孩兒一樣。難怪現在有那麼多女孩兒被騙,甚至有的姑娘爲男人墮胎幾次依舊死心塌地。
女人還當真是聽覺動物,只要哄上兩句,再施點兒苦肉計,玩兒玩兒小浪漫,就能一頭心思的栽進去。
我是涉世未深,嚴尋的深諳世事,冥冥之中,彷彿就註定了。我就這樣淪陷,步步踏入,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陷入兩難境地。
一面是我爸爸,一面是嚴尋,這個曾經給過我溫暖,我深愛的男人。
說起來,有人會覺得可笑,十九歲,你懂什麼是深愛麼?我不懂,我也無法去解釋,只是,這個男人,我曾經想過要與他永遠走下去。
就像那首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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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太矯情,但事實就是這樣,長此以往下去,我真擔心我會越陷越深。
我相信嚴尋又如何,我爸爸不會相信,我爸爸相信我媽媽。所以,無論我相不相信嚴尋,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沉默半響,淺笑道:“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以後能和我爸爸,平平安安的度過一輩子,唸完大學,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嫁一個真正對我好的人……”
“我對你不好麼?”嚴尋伸出一隻手,溫暖的手心緊貼着我的手,眼眸緊緊凝視着我。
這樣一句話委實讓我心動,我輕搖搖頭:“我不知道……,嚴老師,你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我先回去了。”
“你……昨天一夜沒睡?”什麼人啊,我黑眼圈都出來了,他到現在才發現。
“是啊,您老鬧過了吧?鬧夠了就放我走,我累了。”放我走吧,嚴尋。我會把欠你都還你,從此兩清。
嚴尋望着我,久久不語。我拉開他的手,很是疲倦:“您也好好休息吧,學校的事情也夠您忙了。”
“向晚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