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下方的牢房中,一片漆黑寂靜。林峰正沈夙然默然相依,一時無言。
“峰正,”這時沈夙然說話了,“這三日我們都待在這裡,你會不會感到厭煩。”
林峰正將他擁入懷中,手輕輕攬住她的纖腰,將她螓首靠在自己胸前,閉眼笑道:“有你陪我,我哪會厭煩?”
沈夙然便嘆口氣,頭靠得更緊,道:“你又說瞎話了。”
林峰正輕輕搖頭,道:“我說的就是心中想的,沒有半點是假的!”
沈夙然便用素手輕輕拍了下他背部,道:“傻瓜,不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喜歡。其實有時候謊言也並非說不得的,比如現在,你多說些小小的謊話,說我如何如何美麗,那也是可以的,甚至是我所喜歡的。”
林峰正便笑道:“你的美麗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我就是用最好的語言來形容你,也不算是謊言。”
沈夙然輕輕倚在他胸上,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緩緩閉眼,安詳美麗,清冷若水月,高潔如白蓮。她道:“你又說謊話了,不過我愛聽。”
感受到懷中玉人的情意,林峰正眼中漸漸溢出幸福的淚珠。他和緩地說道:“夙然,現在天色不早了,你就睡了吧,你放心,我永遠陪着你,不離開你半步。”
沈夙然便起身跪坐在他身邊,道:“你也睡吧,勞累了一夜,多休息一會兒。”
林峰正點頭,正要說更甜蜜的話,對面牢房中卻傳來一陣牢騷:“喂喂,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一點肉麻的話都可以說這麼久,叫我咋睡覺?”
聽到那人這話,二人臉上立刻一紅。“伍,伍大哥,你還沒睡啊?我以爲——”林峰正低頭難爲情地說道。
“廢話!你們剛纔說的話是人聽了都會氣雞皮疙瘩,有你們倆在這裡郎情妾意,我怎麼可能睡得着?”說這話的正是伍仟盅。之前他擅闖禁地被制住,岳陽城的衆長老卻在怎樣處罰他這樣身份很特殊的人的問題上發生了很大的爭執,最終一致決定向將他關押到這牢房中,等慕容煙雲出關後由這九十高壽的城主作最終的處置。當然慕容煙雲一天不出關,他就一天也別想出去。
本來以伍仟盅的能力,要逃出這牢房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只是他此刻已經對岳陽城徹底失望了,故就一直待在牢房中沒逃出去。林峰正沈夙然比他晚到這裡,之前同宋長老對話時已經知道了他的情況,皆唏噓不已。此時伍仟盅心裡焦躁失落夾雜,說話也好不客氣:“喂,你們這倆傢伙被關到這裡還有閒心談風弄月,有老子在一旁還敢濃情蜜意,不曉得老子不在這裡的話你倆又會幹出啥事!嘿嘿,氣死老子了。”
聽他話說得粗魯,林峰正沈夙然面色變得很不好看。林峰正嘆口氣,道:“伍大哥你醉了快睡吧別說胡話了。”
伍仟盅獨自靠在牆上,再度飲口酒,不住搖頭,道:“世風日下啊!年輕人越來越不尊重老年人了!”面上露出一點失魂落魄的神情。
林峰正知道他明裡是說自己不尊重他,實際上是在罵景元不尊重慕容煙雲,強行奪權倒行逆施,於是再度嘆氣,不再多話。
這時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牢房中,迅速衝到伍仟盅的牢房前,揭開面罩,露出一張清秀的臉,正是那岳陽城弟子陳故昕。此時他看見伍仟盅失魂落魄的模樣,皺起眉頭,道:“大師兄,大師兄你還好嗎?”
見是他是陳故昕,伍仟盅立刻將頭偏向一邊,道:“你來幹什麼?”
陳故昕便道:“我偷來了牢房的鑰匙,想救你們出去。”
“不用了!”伍仟盅冷冷道,“老子還沒淪落到要你這樣的人來救的地步,你快給老子滾,老子不想再看見你一眼。”
“大師兄!”看見伍仟盅這樣子陳故昕臉上焦急的神色更濃,他道,“你怎樣看我我都不在意,可我現在也是爲你好,你不要賭氣呀。”
“老子纔沒賭氣!”伍仟盅冷哼一聲,背對他聲音冷漠至極,“嘿嘿,我告訴你吧這個小牢房根本就困不住老子,老子要想出去,早就出去了,哪要等你來救。我再重複一遍,你快給老子滾,不要等老子動手的時候再後悔!”
見他固執己見,陳故昕也束手無策。他長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只有求大師兄千萬要保重了。”
然後轉身向林峰正沈夙然走去。
“陳師兄,”林峰正笑道,“你怎麼到這裡的,外面禁地全是迷霧,以你的法力要獨自一個人進來怕是很難吧。”
陳故昕便笑道:“我曾蒙受執法長老宋師叔的教導,他曾將進入牢房的秘道的施用口訣傳給了我,我剛纔就是順着那條秘道進來的。”
聽他這麼說林峰正便點頭,他和沈夙然剛纔也是沿着這跳秘道進來的,倒沒想到陳故昕也知道這條秘道並能啓動它。
“林師兄,”這時陳故昕繼續說道,“你們趕快隨我出去吧。”
林峰正便搖頭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凌雲派的聲譽都會被我敗壞。我也無顏去見師父和師兄弟們。”
沈夙然也接着他的話說道:“沒錯,我們都不能走,就是走了見到師父,師父也會把我們重新罰到這裡,到時候又不知道會是幾天。陳師兄,謝謝你的好意,你還是請回吧。你要是被岳陽城的長老和師兄弟們發現就不好了。”
聽到他們這麼說,陳故昕無奈地搖頭,道:“看來我這次真的是白來了。也罷,你們保重,我走了——我每天都會來看你們的,希望你們認真考慮一下,到時候若想要出去就給我說,我會帶你們出去的。”
“謝謝。”林峰正沈夙然同時點頭。“不過師兄,”林峰正說道,“你還是不要來好了,畢竟要冒太大的風險。”
“謝謝你的好意,”陳故昕嘴角微微露出一點笑意,卻是苦澀的,“不過我會照自己內心想的那麼去做的,你們不必多勸我。保重了!”然後緩緩走出牢房。
“唉!”沈夙然輕輕嘆口氣,道,“這陳師兄還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實在難得。”
林峰正點頭,道:“我看他資質不錯,爲人客氣重情,若由他來當岳陽城的掌門該多好!”
“唉!”沈夙然閉眼陷入遐思,許久之後才睜眼道,“可惜我們想的都成不了真,陳師兄現在潦倒落魄,連做掌門的資格都沒有。我看現在的岳陽城中還是景師兄最有可能當上掌門。如果岳陽城由他來掌管的話,前途實在是迷茫。峰正,你說呢?”
林峰正目光移向遠方,目中無神,空空地思索着。“你說得對。”他說道,“景師兄的才能怎樣我不知道,但他做事太過分,太冷血了。他現在連慕容師伯都敢軟禁,以後對其他的師兄弟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就不難想象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沈夙然如玉般潔白剔透的臉上,漆黑的夜色中那臉呀如夢如幻,看不清楚,迷濛神秘。他低眉輕輕道:“夙然,我說我們自己都這處境了,還去想這些傷心事幹什麼!縱使想千遍萬遍,也改變不了啊!”話語中透着點點淒涼。
沈夙然知道他並不是真的不想去想這些,只是不願面對而已。她臉上露出一點落寞的神情,卻強作歡顏,道:“峰正,既然改變不了就不去想這些了,去珍惜身邊的人,珍惜現在的每一刻吧。”
“夙然——”林峰正的手再度握住沈夙然,誠摯的目光在他眼中流轉,一時無言。
沈夙然看着他,心裡一陣憐惜,道:“好了,趕緊睡下吧。現在不早了。”
“好。”
房中燭火通明。天下真人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細月,沉默半晌,然後道:“你可以走了。”
趙憐菁此時是急切至極,聽他這麼說心裡一喜忙道:“謝謝師伯,憐菁告退。”
“等等,”天下真人揚手示意她停下,道,“你去把岳陽城的陳故昕叫來,我有事找他。”
“啊?”趙憐菁看看天色,心中萬分焦急,可她不敢忤逆天下真人的意思,只好點頭,道,“是。”然後轉身離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房中後,天下真人長長嘆了口氣,轉身拾起身邊的茶杯,仔細地品嚐一番,然後再度看向窗外。只見一片烏雲悄悄攀上長空,漸漸掩埋住皓月。“該來的總算要來了。”他冷冷說了一句,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塊白絹,默唸一段法咒。這法咒綿長有若滔滔黃河之水,他念了整整一炷香時間纔將法咒唸完,等唸完時汗水已經溼透衣衫,全身靈氣十去其九,幾近虛脫。他閉眼調息片刻,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數枚藥丸,塞入口中。“人老了就是不行啊!”他感慨一聲,然後向白絹看去,面色大變。
久久凝神思索,依舊百思不解,最後他輕笑一聲,將白絹收入袖中。就在白絹完全進入袖中的同時門外傳來了悅耳的女聲:“師伯,陳師兄來了。”
“進來吧。”天下真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