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提出的戰略可說是最適合現在的曹cào,自然沒有人反對了。只不過在如何挑動東方三大諸侯hún戰,卻還需要再討論一番。
只聽見荀攸當先拱手道:“主公,文若之策大善。東方三大諸侯以袁術實力最強,且其野心也最大,就算我軍與其開戰,亦無必勝之把握。攸以爲,主公應聯劉備與呂布,共抗袁術。”
荀攸此言一出,武將一邊夏侯淵卻是皺眉道:“公達所言雖不無道理,然我軍早前就曾征討徐州,現在陶謙雖死,然劉備乃是陶謙指定接任之人。以劉備與陶謙之誼,就算不與我軍對上,恐怕也難以與我軍聯合。劉備如此,也遑論被我軍逐出兗州之呂布了。”
夏侯淵所言,也是實情,要與兩個有仇家聯合,你願意人家也不會同意。只不過夏侯淵說完之後,荀攸卻是輕笑道:“妙才將軍過慮了,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主公代表的乃是朝廷,劉備此人,自詡漢室宗親,如若主公以天子名義對他下令,他不敢不從。至於呂布,雖曾被我軍逐出兗州,早已喪膽,其豈敢再與我軍爲敵。只要主公以朝廷名義,爲呂布誅董卓之事正名,以呂布兩面三刀之xìng格,亦會與主公和解。再觀袁術,現在部將孫策已爲其拿下江東,加上其對徐州覬覦已久,下一步其肯定是進攻徐州。如此一來,無論劉備和呂布願意不願意,面對實力遠勝他們的袁術,都不得不聯合,我等只是順勢而爲而已”
荀攸說完之後,所有人都信服地點了點頭,曹cào微笑道:“公達之謀甚善。”
曹cào也表示贊同,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這時,郭嘉卻是忽然拱手道:“主公,嘉再有一策,可削弱袁術之勢”
曹cào聽到,眼前一亮,微笑道:“奉孝所言,莫非是離間袁術與孫策?”
郭嘉點頭道:“主公所言甚是。孫策號xiǎo霸王,可見其野心不xiǎo,必不甘於人下。且袁術在江東的根基,只有孫家。因此孫策要反,易如反掌,而如此一來,江東之地就悉數脫離袁術,畢竟讓他實力大削,更爲其在南面豎一大敵。如此,袁術將四面受敵”
曹cào聞言,哈哈大笑道:“奉孝此計大善如此,此事就jiāo由奉孝處理了”
郭嘉淡淡一笑,拱手道:“諾”
輕輕點頭,曹cào隨後說道:“派使節與劉備、呂布和解之事,待本將稟明天子再行計較。”頓了一下,曹cào話鋒一轉,問荀彧道:“文若,現在各州郡的情況如何?”
話題轉入內政,曹植也聚jīng會神了起來,戰略方面他現在還說不上什麼話,但內政上她還是可以提出不少好建議的。
只聽見荀彧淡笑着答道:“自從奪回兗州之後,我軍在治下所有地方推行屯田制,具體如何,就由元嗣(韓浩字)來說明一下吧。”
屯田制,乃是由韓浩和棗祗二人最先提出來,此法讓曹cào在經濟上可以擺脫世家的控制,因而在治下全面推行。至此,已經一年有多了。
只見因爲太陽曬得多,而皮膚微黑的韓浩拱手道:“稟主公,屯田制推行了一年多,取得效果良好。每年我軍收穫之糧食,乃是過去的三倍乃至四倍。”
曹cào聞言,點了點頭,糧食方面的具體收穫,他可是最清楚的了,因此並沒有讓韓浩細說。倒是曹植,聽到屯田制推行之後,糧食的收穫乃是過去的三倍多,心中咋舌不已。而這也可以證明,當初世家大族sī藏糧食數量之多。
韓浩見曹cào點頭,便繼續說道:“屯田制之推行,在兗州效果最好。而今年新收的潁川郡和司隸河南之地,屯田推行也甚是順利。這部分地區,已然進行宿麥播種,只要順利豐收,這批糧食足夠支持主公來年開戰。”
聽到韓浩這話,曹cào就更加歡喜了,倒是下面的曹植,聽到“宿麥”之時,驚歎不已。所謂宿麥,乃是漢代的叫法,若是一千八百年後,應該喚作冬xiǎo麥。曹植也是因爲以前曾經下過田,聽一些老農說過,才知道冬xiǎo麥又喚作宿麥。只不過讓曹植沒有想到的是,這時代竟然已經有冬xiǎo麥的種植。
曹植不知道的是,冬xiǎo麥種植,始於西漢武帝時候。特別是在關中平原一帶,當時可是進行過大肆推廣,頗有收益。
一般而言,冬xiǎo麥是在九月末到十月初開始播種,大概生長一個月左右,冬天就會來臨。這時候,冬xiǎo麥就會轉爲緩慢生長甚至停止生長。而一般xiǎo麥比較耐寒,就算下雪有冰渣子也不會凍死。待得次年開chūn之後,冬xiǎo麥就會重新生長,直至來年的三月到五月就會成熟。至於成熟的早晚,還要看天氣,如若開chūn暖得早,就自然收成得早,反之則遲。
而爲何要種冬xiǎo麥,乃是因爲冬xiǎo麥產量高。以這時代的水平,種植一畝冬xiǎo麥,產量有一百石以上。而若是改種粟(xiǎo米),上等良田也就一百石左右,中等只有五十石,下等田更是隻有二十八石;如果改種豆,那就更少了,大約畝產只有十六石左右。只不過豆的種植週期比較短,緊湊點一年可以收三次。然這麼比較下來,的確是種冬xiǎo麥產量比較高,而且也方便打理,最起碼冬天那段時間就不用太理會。除此之外,冬xiǎo麥是chūn夏之jiāo收成,那收成之後,還可以補種一次的豆,到秋天收成,隨後再種冬xiǎo麥。如此一來,卻是將土地一年四季都用上了,收成也夠多。
之前曹cào治下之地因爲時間上不夠巧合,錯過了宿麥的播種時間,如此只能種植其他作物。現在時機合適,韓浩自然抓緊這個機會,種植這種在這時代而言最爲高產的作物了。
曹cào倒是略知宿麥一事,因而聽到之後大喜道:“此事元嗣當記一功”
韓浩連忙拱手稱謝,只不過很快,他就話鋒一轉,說道:“主公,兗州和新歸附之地,由於百姓久經戰luàn,食不果腹,因而屯田制推行順利。而在徐州,卻是截然相反,百姓對於屯田多有牴觸,因而徐州的民屯難以開展。孝先(máo玠字)想盡辦法,也沒能招到太多的屯民,而一旦用強,屯民們又大多逃跑。現在徐州百姓因爲屯田一事,已頗有怨言,而劉備聽聞此事後,在治下推行不少寬政,彭城國和東海郡多有百姓逃到劉備治下,主公不可不察”
韓浩此言一出,廳中衆文士盡皆皺眉,而曹植,也是心中一凜,暗道:“對屯田制的牴觸,竟然來得這麼快?”而當曹植仔細一想,卻發現此事的源頭,竟然是自己
若按照歷史的正常發展,此時的徐州應該全部都在劉備手上,而因爲歷史上曹cào對徐州的大肆屠戮,讓徐州十室九空。現在有曹植的介入,曹cào沒能屠徐州,相反曹cào佔了一個半的郡國。如此一來,倒是讓曹cào和劉備在實力上大約保持瞭如歷史上一般,算是找回了平衡點。
只不過另外一方面,曹cào沒有對徐州進行大肆屠戮又有新的發展。由於沒有大開殺戒,所以徐州的世家大部分都被保留了下來,曹軍入徐州時也是秋毫無犯,因此徐州百姓此時的生活條件雖然沒有陶謙大治時候好,但也沒有降低太多。
因爲曹cào實力強大,加上曹植的緣故讓其在士林的威望提升了許多,使得徐州的世家不敢造次。然而百姓生活質量沒有降低,這個看起來很xiǎo而且對曹cào有利的問題,卻是嚴重影響到屯田制的推行。
前文也說過,屯田制只能保證百姓溫飽,而且對百姓進行軍事化管理的制度。這種制度,在飽受戰luàn,破壞得十室九空,百姓能吃也不能保證的兗州,自然受到支持。然而一旦換到徐州這種富庶的州郡,百姓就牴觸了。施行屯田制之後他們的生活比以前更差,緣何百姓要支持?
歷史上曹cào沒有看到這個問題,或者說他是看到了,但想不出解決之法。現在由於曹植的緣故,屯田制的缺點提前暴lù。而且徐州之重要xìng不言而喻,這卻是bī着曹cào一定要去改。
這邊曹cào聽完韓浩一言,卻是一臉凝重,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問衆人道:“汝等可有解決之法?”
衆謀士聞言,卻是面面相俱,最終都將目光集中到荀彧的身上。荀彧見到,卻是苦笑道:“主公,孝先日前派人送來書信,請主公在徐州罷屯田。”
曹cào眉頭一擰,沉聲問道:“事情已經嚴重到這等地步?”
荀彧輕嘆了口氣道:“羣情洶涌,若不罷屯田,恐怕主公于徐州會民心盡失”
曹cào神sè不變,問道:“若罷屯田,那該行何法?”
荀彧皺眉不答,那邊韓浩卻是說道:“恐怕只能復行授田之法。”
曹cào聞言,臉容一肅,輕哼一聲道:“復行授田,不就是要本將把田地都送與世家大族之手?本將豈不是又要受他們掣肘,而且汝誰敢保證,他們日後不會反?”說到最後,曹cào目光凌厲地盯着韓浩。
韓浩被曹cào這麼一瞪,不敢與之對視,他是屯田制的提出者,很清楚這屯田制推行的目的。現在曹cào這麼一問,他當然不敢保證了,故此閉嘴不言。
不僅是韓浩,下面衆謀士被曹cào那凌厲的目光一掃,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只見曹cào以指骨敲了敲案桌,沉yín了一下,凝聲說道:“文若,回覆孝先,本將不管他用什麼辦法,徐州一定要推行屯田制若推行不了,讓他提頭來見吧”說完,曹cào身上暴虐之氣盡顯。
就在荀彧剛要答允之時,下面有一把聲音忽然大聲說道:“父親不可”
曹cào聞言,猛然擡頭用那凌厲的目光望了過去,身上那暴虐的氣息也瞬間鎖定了發言之人。定睛一看,發現說話的正是曹昂。
見到是曹昂,曹cào的氣勢挫了一下,皺眉問道:“子修,莫非汝有辦法?”
曹昂也是第一次正面與曹cào相抗,一直被他那一雙充滿暴虐氣息的眸子盯着,額上冷汗直冒。但見曹昂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才拱手說道:“孩兒並沒有辦法,然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父親強制推行屯田制,百姓不服,徐州難安啊孩兒懇請……”
未等曹昂將話說完,曹cào便怒“哼”一聲道:“既然沒有辦法,就給爲父閉嘴”
曹昂也是第一次被曹cào這麼重語氣的罵,只不過他也是倔強,搖頭道:“父親要在徐州強制推行屯田,於百姓無益,孩兒絕不贊同”
衆人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等地步,只不過這種情況下,他們都chā不上嘴,都只能面面相俱。
被曹昂當面頂撞,曹cào面sè頃刻間就變得yīn沉起來,xiǎo眼睛半眯死死地盯着曹昂,身上的煞氣也越來越濃。
見到這一幕,下面的曹植望着曹昂,暗道:“大哥還真是迂腐,只不過……”想到這裡,曹植忽然長身而起,向曹cào拱手道:“父親息怒……”
未等曹植說完,主位上曹cào猛然“砰”的一下,大力拍了一下案桌,目光同時轉到曹植身上,咬牙道:“莫非汝也想來阻止爲父?”聲音yīn冷無比,讓人心悸。
曹植已經不是第一次與曹cào當面對上,心理所承受的壓力也沒有曹昂大,況且他也是早有準備,底氣足夠,就更加不懼了。向着曹cào淡然一笑,說道:“孩兒的確不同意父親在徐州推行屯田制……”
話說到這裡,曹cào的臉sè也變得更加yīn沉。只不過曹植對此選擇了無視,繼續自信地說道:“孩兒有一法,可代替屯田制”
此言一出,曹cào的氣勢猛然一滯,語帶愕然道:“你有辦法?”不僅是曹cào,就連衆文武,也用疑huò的目光盯着曹植。
曹cào那駭人的氣勢已經消散一空,曹植就更加淡定了,輕笑道:“父親和諸位先生,可知道井田制?”
韓浩一聽,立即眉頭緊皺,轉而問曹植道:“四公子莫非想重新施行井田制?這卻是會重滔王莽之覆轍,萬萬不可行。”衆人聽到,齊齊點頭。
王莽篡漢前後,王莽可是與如今的曹cào一般,面對極爲嚴重的土地兼併現象。而王莽選擇的解決方法,乃是恢復西周之井田制。這一復古,卻是nòng得天下大luàn,無論是早前支持他的世家還是天下百姓,頃刻間都站到他改革的對立面。正是田制改革的失敗,使得王莽民心盡失,這也導致了各路義軍暴起,而光武帝劉秀才有機會趁勢而起。
曹cào與羣臣雖然現在名爲漢臣,對於王莽之流要順應時勢貶斥一下,但他們自己對於王莽的失敗,都是心知肚明的。故此在聽見曹植提出井田制之時,才齊齊反對。
對此,曹植早有預料,輕輕擺手道:“並非完全施行井田制,而是要在其中變上一變。周之井田制,男子成年則授田以耕種,八戶而爲一井,共耕公田百畝。其中公田歸國,而sī田則歸己,至男子六十而田收歸於國。現在人心崩壞,井田制早難以復施。不過並非說井田制並不可取,授田與民,百姓可隨意買賣田地,這讓田地容易歸於大族。既然如此,何不效仿井田制,男子成年則授田耕種,年六十則將田歸還於國,田地不可sī自買賣。也不需要百姓共耕公田,只需每年jiāo納田稅即可。此法既可招流民以開荒地,又可避免百姓sī下買賣田地,以致田產皆歸於大族。”
曹植所提此法,就是後世鼎鼎大名,在北魏時期推行的均田制內的其中一種了。均田制細分兩類,曹植所言的是其中一類,這類百姓分得田地較多。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類,百姓分得田地少一半,但田地可以隨便買賣,這類其實跟漢代的授田制差不多。而歷史上的均田制,可以說是井田制的變種加上漢代的授田制hún合而成的產物。
不過現在曹cào所面對的情況與歷史上的北魏不同,北魏那時經過五胡luàn華,北方十室九空,莫說是什麼世家大族了,連人口也不多,因此可以進行授田。而現在曹cào所面臨的情況只是大luàn剛起,人口損失並未到達極爲誇張的地步,更重要的是現在世家林立。一旦重新推行授田,那麼就如韓浩所言,這些田地很快就會回到世家大族的手裡。
大漢爲何會出現黃巾之luàn,這跟田地大部分歸於世家大族的手裡不無關係。正是百姓無田可耕,靠依附世家大族而活。來幾次天災就吃不飽,這才醞釀起民變。正是如此,曹cào才死活不肯罷屯田恢復以往的授田,加上他跟世家大族勢成水火,重新推行授田制不就是將自己的身家xìng命jiāo託給世家大族?曹cào纔沒有那麼傻。
現在曹植這個均田制一出,倒是一個折中之法,衆人聽完之後,頃刻間陷入了沉默之中,思考均田制的可行xìng,整個大廳靜得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