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諸葛亮輕搖羽扇,微笑着說道:“如若士元沒有出謀奪取漢中,子建和元直所言的確有很大機會實現。不過這裡面有兩個問題,其一便是荊州、江東必須聯手,以抵擋曹大人南下的大軍。荊州與江東乃是世仇,要他們聯手恐怕不易,即便是劉玄德從中牽線,也未必能成。”
曹植聽着,心中暗道:“這個不是問題,劉表差不多救掛,他死後再面對父親強大的部隊,孫劉不得不聯合。”於是隨口道:“假設孫劉能夠聯手,那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諸葛亮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說道:“第二個問題就是孫劉必須打贏,而曹大人必須大敗。”
徐庶聞言,皺了皺眉頭道:“這個恐怕太難,不說其他,僅僅現在四公子在淮南的部署,就可以保證司空大人不會大敗。甘興霸的確是水戰能夠,於大海中訓練水軍,戰鬥力提升得很快,數月之前興霸就曾率軍悄悄進入長江,訓練順利無比。”
曹植聽到之後,只是輕輕點頭。如果甘寧訓練的水軍都不強悍,那麼其他人都可以去投河了。
諸葛亮擺了擺手道:“亮不知道子建在淮南有何部署,但僅僅曹大人的心態,此戰就不會輸。”
曹植聽得,起到:“心態?”
諸葛亮凝聲道:“沒有挾大勝之威而迅南下,反而是休養生息,恢復實力。不冒險,而是以本身強大的實力去擊敗對手,以至於不露任何破綻。若繼續下去,此戰再無懸念”
對於諸葛亮這分析,曹植十分認同,歷史上荀彧等人赤壁之前就曾勸告曹操,不用着急,只需靜待幾年,再開戰就一定能取勝。不過最終曹操沒有聽,才招致赤壁大敗。
然而現在曹操的心態非常好,在奪取遼東之後竟然沒有立即趁勢南下,反而休養生息。據曹植所知,當初曹操其實曾升起過這樣的想法,但最後被郭嘉勸阻了。想到這裡,曹植卻是有點明白,歷史上赤壁大敗之後,曹操會說:“郭奉孝在,決不使吾有此大失也。”
這句話並不單單指郭嘉的奇謀,更重要的是指郭嘉的“斷”。誰都清楚,作爲上位者,除了“謀”之外,“斷”亦極爲重要。歷史上最著名的謀斷之說,便是隋唐之交爲李世民出謀的房玄齡以及斷策的杜如晦。
曹操身邊謀士很多,荀彧、荀攸、賈詡、程昱、董昭等等,但是一直以來爲曹操斷謀的則是郭嘉。袁紹爲何會敗,並不是說他麾下謀士不如曹營的謀士,而是袁紹身邊缺乏了一個爲他斷謀的人。
劉備則沒有這方面的煩惱,因爲歷史上的他最信服諸葛亮,不過當他不聽的時候也就招致大敗了。
由此可見,斷策的重要性不在出謀之下。
曹操驟然失去了能爲他斷策的郭嘉,才使得他對荀彧、程昱等人的正確意見聽不進去,故有赤壁大敗。戰後他所說的那句話,主要不是依賴郭嘉的謀,而是依賴郭嘉的斷。因爲曹操清楚,只要郭嘉在,憑他的見識以及與荀彧的關係,必會採取荀彧之謀,而自己又能聽進去,不冒進的情況下定不會大敗,這便是原因。
後***都看重郭嘉的謀,事實上在赤壁之戰中,荀攸、賈詡、程昱等一幫人都有隨軍,周瑜的計策也幾次被識破。曹操聽不進去,更多的不是謀士的責任,而是他自己缺乏了斷,就如官渡之戰時,多謀少斷的袁紹一般,又焉能不敗。
現在歷史已經改變,郭嘉沒有死,還生龍活虎地在鄴城妞,這也使得曹操沒有心急火燎地南下。反而好好地休養生息,更利用開遼東的機會,大肆造船。曹植一看就知道,這是曹操的雙重手段,開遼東,加強青州與遼東的關係之餘,也在訓練水軍,做南下的準備。
從各個方面,以及自己所留下的準備來看,曹操重滔歷史的復撤可能性都比較低。
這時,諸葛亮又繼續說道:“然而就算曹大***敗,不過劉玄德要進益州,現在也已經不可能了。”
曹植聽得沒有說話,只是望着諸葛亮。
諸葛亮輕笑答道:“益州地勢險要,往往只要固守一座雄關,便能抵擋十萬大軍。這僅是益州門戶,而益州之內關隘亦極多,層層設防之下,要強取益州必然是損失慘重。故此,取益州最好之法乃是用謀。以前,劉璋與張魯有仇,劉璋經常與張魯開戰,若是用謀這一點可以利用。但是,如今張魯已滅,劉璋再無對手,也就完全沒有可以利用的人了。如此一來,誰想進益州,都必然會引起劉璋的防範。想取益州,除了強攻之外別無他法。憑劉玄德那麼一點兵力,強取益州基本不可能完成。即便能成功,耗時也需要十年以上,就算奪來了益州,也損耗太多,非富庶之地。如此,又豈能再與佔據中原的曹大人所抗衡。士元這次奪漢中手段厲害,然而卻是因小失大了”
徐庶聽着,卻是苦笑道:“孔明所言有理,然而士元的情況除此之外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畢竟到現在爲止,曹大人都沒有露出破綻,不奪漢中更無生存的機會。”這方面,徐庶倒是頗有言權,畢竟他曾經在劉備麾下呆了很久。
諸葛亮搖着羽扇道:“故而亮才說,天下必歸曹家所有。”
現在對於這個問題,曹植和徐庶都沒有太多的意見了,經過前面一番推演,確實天下諸侯沒有一個有反擊的機會,就連孫策也不能。畢竟孫策的情況與劉備類似,即便讓他得了荊州,但是進不了益州,還是難以抗衡曹操。
曹植定了定神,微笑道:“既然天下爲我曹家所有,那孔明以爲我曹家能坐多久的天下?是如周、漢一般得享數百年,還是如秦一般匆匆而滅。”說完之後,曹植也露出了一點緊張,畢竟這個纔是他今次來找諸葛亮的目的。
諸葛亮聽到,輕笑道:“那就要看曹大人採取何法治天下。現在曹大人手下各州,都採取不同的管治方法,若是亮沒有猜錯,曹大人想來還在考慮試驗中。”
曹植聽得頷道:“不錯,那以孔明看來,各州中哪地方之法最好?”
讓曹植有些驚訝的是,諸葛亮緩緩搖頭道:“在亮看來,沒有一個好。”
不僅曹植,徐庶也有些驚訝道:“孔明,淮南在四公子治理之下,百姓生活日漸富庶,這不是很好?”
諸葛亮輕搖羽扇道:“淮南雖好,然有重大弊端若是亮沒有猜錯,子建管治淮南,應該是多頭並重?”眼見曹植點頭,諸葛亮接着道:“此管治之法確實不錯,最起碼百姓生活的確變好了很多。然而商人重利,這一點不能否認,子建大肆重用商人,現在剛開始還好,若長此下去不加以限制,商人即會侵蝕平民百姓所得之利。如此一來,商人即會滋長爲新的世家。”
聽到這個,曹植暗暗點頭想道:“看來諸葛亮不僅意識到世家的問題,還意識到商人可能導致社會出現新的矛盾的問題。”
想到這裡,曹植卻是從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紙片,遞給諸葛亮道:“孔明,此乃植與一衆先生撰寫的天下展綱要。”
諸葛亮平靜地接過,繼而慢慢地翻看起來。他看得很仔細,而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也立即問,曹植和徐庶二人沒有出聲打擾他,只是在其問的時候解答一下。而曹植注意到,諸葛亮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平靜,到現在已經出現了凝重,甚至於嚴肅。
諸葛亮看得很慢,厚厚的一疊紙花了兩個時辰纔看完,茶水也是換了一次又一次。曹植和徐庶,更是輪流去了幾次小解。
好不容易,當諸葛亮將紙片放下之後,他卻是閉起雙目再沉思。這麼一想,又是大半個時辰,睜開眼睛之後,才曹植有些期待的目光中,道了句:“妙”
“呃……”曹植聽得,愣在當場,最後卻是試探地問道:“不知孔明有何意見?”
諸葛亮輕輕搖頭道:“沒有意見。”
“沒有意見?”
眼見曹植不解,諸葛亮說道:“以亮之才,想不到比這更好的展之策,而且暫時也推演不出可能出現的新問題。方纔亮所提法不全的問題,子建在此已經補足,仁治之餘還添加了法治,並且剔除了很大部分秦代的嚴刑,如宮刑、削鼻等,又增添了社會服務、勞動等等,此更趨向於聖人所言之仁。而對於商人,亦有所限制,對百姓利益,亦予以最低保障。其中,建立防止貪墨的廉潔部,應該能起到不輕的作用。朝廷內部的架構,也分爲六部細化,更利於管治並裁撤冗員。科舉制則可以消除世家之根基,再加上農工商共同展,以亮之才,根本想不到這麼多,子建不愧爲天下奇才”
曹植聽得,連忙謙遜道:“孔明謬讚了,此只是集思廣益的成果罷了。”
這時徐庶卻是笑道:“四公子不須謙虛,其實此策大部分爲四公子所想,我們只是負責提供些詳細資料而已,或是解答四公子的疑問,沒做太多。”說到這裡,徐庶轉而對諸葛亮道:“孔明,汝常自比管、樂,如今可服氣?”
諸葛亮還是淡定地搖着羽扇道:“天下之纔不知凡幾,在亮之上的並不出奇。”這句話,諸葛亮是間接承認自己不如曹植了。
但曹植卻是自己知自己事,論基本功以及其他方面,自己可遠不如諸葛亮,甚至乎不如徐庶。自己現在只不過是藉着多了一千多年見識的緣故罷了,借鑑了後世經過時間沉澱,以及歷代無數英才的智慧,才取得這般成果。其所做的,只不過是從將歷代的精粹拼湊起來而已。
其實曹植倒是有些自謙,能將歷代精粹拼湊起來,也證明他的不簡單了。後世人無數,但爲何就沒有一個能想到。而且想到是一回事,真正將計劃羅列出來,並經過許多智者查看都沒有問題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可不僅僅靠見識,還有就是經驗。如若曹植沒有主政淮南,也不會得到那麼多的實際經驗了,這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曹植謙遜了幾句之後,卻是說道:“不知孔明可有意與植一同,爲萬民謀福祉,共建盛世”說完這句,曹植目光有些熾熱地看向諸葛亮。如果能得到這個華夏五千載歷史中都排在前列的大才相助,那麼自己就更有優勢了。
不過,諸葛亮微笑地婉拒道:“四公子好意,亮心領了。亮只願苟安性命,不求聞達。”
徐庶聽得,立即出言勸道:“孔明又何必埋沒才華。”
諸葛亮輕輕搖頭道:“元直不懂,若是出仕,那將面對很多的是非,再無寧日。況且亮並不求名,才學自知便可,何須顯達。”
徐庶聽得,只能閉嘴。曹植卻是搖頭道:“先生此言謬矣,出仕並非爲個人,而是爲天下萬民。先生學究天人,如若將才華埋沒,損失的不只是先生,還有萬民。植以爲,既有所學,就必須要負起相當的責任。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天下爲己任,這纔是我輩學有所成的讀人應付的責任先生但求苟安,不施展本事,讓百姓受苦多數年,這已經是爲惡矣上天既然賜予了先生無窮智慧,先生就應該儘自己之責任,而不應只爲一己之私苟安性命,而廢天下之公”
聽到這個,諸葛亮第一次不能保持平靜,而露出錯愕之色,苦笑道:“這麼說來,亮一直所想是謬矣?”
曹植點頭道:“所謂名聲,不過是外人所想,只要無愧於心便夠了,剩下的就交由後人評價。千百年後,總會有人給我等一個公正的說法。”說着,曹植一臉誠懇地望着諸葛亮。
那邊諸葛亮沉吟了良久,最後才點頭道:“亮明白了……”說着諸葛亮長身而起,向曹植躬身一禮道:“亮見過主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