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冷靜了下來,她分析道:“陛下對這個孩子很是看中,皇后去年跟陛下有了些嫌隙,這個時候她不會對我下手的。”
“所以我們要主動找機會把她和陛下之間的裂縫撕開,就算不能動搖她,但若能讓她自亂了陣腳,太子殿下就有機會出手了!”
茯苓擦了擦眼淚點頭,“那咱們該怎麼做?”
“你去找一趟任女史,告訴她,我對殿下不會有二心的,現在我身邊人多眼雜,不方便給他傳遞消息,但若是殿下有什麼吩咐,我隨時等候!”
“是!”
天子沉浸在再次有孩子的喜悅中,眼裡只有一個張氏了,不過張氏依舊如從前一樣低調行事,倒沒有像大家想象中那樣張揚跋扈。
但天子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天授九年的九月,上旬他才帶領宗室百官去咸陽給康皇后主持下葬之事,下旬交州就傳來發生叛亂的消息。
交州刺史上表稱這次叛亂不同於往常,逆賊來勢洶洶,他們打着復國的旗號招攬了不少同流合污者。
朝廷在交州只有六萬的駐兵,被逆賊打了個措手不及,天子震怒,當即就命鄭國公從欽州帶兵去鎮壓叛亂。
將領除了有鄭國公這個常勝將軍,還有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人,那就是林常玉!
京城上下紛紛議論道,天子這是要培養他了。
對此,溫王李喆表現的就跟林常玉不認識一樣,不禁沒有跟這個接觸過,甚至連話也沒說過一句。
天子知道後鬆了口氣,他重用林常玉倒不是因爲李喆的關係。
相反,他是真的重視林常玉,纔會擔心因着親戚情分,李喆對林常玉生出什麼想法來,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次子還是挺老實的……
馬場裡,李暉騎着馬慢悠悠的走,他問起高崎來:“溫王真的沒有跟林常玉說話嗎?”
高崎笑眯眯回道:“是沒有說話,不過林常玉的夫人給溫王的女兒做了一雙鞋……”
“哈哈哈……”李暉大笑起來。
若是親戚間送禮送些布匹首飾也就罷了,這送鞋就表示兩邊的關係非常親近,連鞋子的大小都知道。
“這個老二,居然瞞過了父親,我還真是小看他了!”
高崎笑道:“溫王和林常玉暗地裡關係是這樣,那就說明,林常玉並不反感,甚至是可能會站在咱們這邊!”
李暉輕笑,道:“且看他的選擇吧!”
交州的戰事持續到第二年,最後果然沒有辜負天子的期望,鄭國公用兵如神,林常玉膽大心細,這一老一少聯手攻敵,勢如破竹。
第二年的正月裡,捷報傳回京城,鄭國公上表稱:這一戰不僅平復了叛亂,還剿滅了有不軌之心的部落,交州二十年內,絕對再無戰事!
天子大喜,命鄭國公暫留交州,他準備在交州設立安南都護府,暫命鄭國公陳其山任都護一職。
而林常玉則班師回朝,京城上下都以爲天子會把這個年輕的將軍派去邊塞鎮守,然而讓所有人包括李暉都沒想到的是,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敕封林常玉爲右金吾衛從三品將軍。
左右金吾衛是十六衛中的兩衛,主管京城巡防警戒、天子出巡護衛之事。
林常玉不去衝鋒陷陣而是留在在京城維護巡防,雖然有些可惜,不過從側面看也反應了天子對他的信任與喜愛。
李暉知道這個消息後,說無所謂那也是假的。
林常玉如今炙手可熱,他本身就是個可造之才,而且代表的是武官集團,絕對不可忽視。
現在李喆是站在東宮這邊的,林常玉可沒有表態,沒表態也沒關係,李暉就是怕李璋也看上了林常玉。
而且天子對林常玉是千里馬與伯樂,他又偏心李璋,若林常玉保持中立還好,要是他也對李璋有意思,那可就不太妙了…不管李暉是什麼想法、李璋是什麼想法、天子又是什麼想法,這位林將軍一上任就做了幾件大事,第一件就是徹查左金吾衛的錢銀、人員、等事。
他是拿着天子的敕令來的,雖然頭上還有個一把手,但上司也忌諱他的令箭,由着他去折騰了。
這一查,就查出了約莫上百處不合理的地方,林常玉是氣粗膽壯,他可不怕得罪人,一件一件再去細查。
把那些貪污、瀆職、渾水摸魚的人都拎了出來,直接把人和證據交給上司,上司哪裡敢查辦,又交給了天子,天子大筆一揮,辦!
林常玉一下子就出名了,要知道金吾衛和千牛衛一樣,差不多的人員都是公卿官宦之家的子弟,林常玉這個小冠軍侯的名聲還沒熱乎多久,就被‘羅剎郎’這個外號給代替了。
第二件事就是,他重新對右金吾衛上下的編制和職責進行了改革。
包括對各品階官員的責任重新劃分,金吾衛許多人利益受到了威脅,對林常玉大爲不滿,但他依舊我行我素,對此,天子依然表示支持…諸如此類事件還有許多,他甚至連衛府午飯吃幾個菜都制訂了規矩,別說旁人,李暉聽說後都瞪大眼不敢置信。
金吾衛衛府人員龐雜,彼此之間的關係比老樹根盤結還難理清,這個林常玉是真的膽大,還是爲自己造勢…但不管怎麼樣,李暉是越來越欣賞他了。
這樣一個人才,難怪父親力排衆議要培養他,李暉爲怎麼不引起父親的警覺拉攏林常玉而煩惱,另一邊,李喆也在打探這個表兄的口風。
林宅裡,林常玉聽了幕僚的話揹着手站在窗前沒出聲,他憶起小時候家裡窮的揭不開鍋,母親早亡,父親一身都是病,他十歲前連大米都沒見過。
四歲的時候,姑母馬氏自己找人牙子賣了身,換了幾個錢給兄長和侄兒活命,拎着一件舊衣裳就走了。
林常玉從小就知道,他和父親一輩子都虧欠姑母,即使後來姑母被賣進王府,還一飛沖天做了當今天子的婕妤。
但他的愧疚和感激從未減少,特別是他從小是靠着姑母每年攢下的錢長大的,後來還入了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位置坐的越高,他就越看的明白姑母和表弟過的是什麼日子。
姑母雖有名分,但因爲早年在皇后身邊服侍,偶然一次被天子醉酒後幸了,一直都是皇后的眼中釘。
天子也對其視而不見,連帶着她生下的兒子也不受重視。
這些年來姑母在宮裡一直默默無聞,林常玉聽說,她從不敢穿新衣,也不敢戴珠玉,就因爲別人譏諷她是奴婢出身……
林常玉滿心憤懣卻又無可奈何,彼時他都只是個軍隊中的小卒,心中暗暗發誓,要抓住每一個上升的機會,他在戰場搏命爭取軍功,就是爲了報答姑母的恩情。
思及此處,林常玉出聲對幕僚道:“陛下對我有知遇之恩,不管以後他對我有什麼安排,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永遠也不會背叛陛下!”
“但我也不會忘記我的初衷,你告訴溫王,我可以承諾他,絕對不會投向齊王那邊,即使是陛下逼迫我,但太子殿下以後若有需要,只要不做危及陛下的事,我可以給予他幫助!”
幕僚嚥了咽口水,心跳如擂,郎君這番話看似是表示自己只效忠陛下,但他又說自己不忘初衷,親近人都知道,他的初衷就是報答馬婕妤……
那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可不可以理解爲:要是太子殿下承諾厚待馬婕妤和溫王,郎君相當於也是站在太子那邊的……
這兩年,齊王雖然在有些地方惹得天子生氣,但總歸是父子,對齊王給予厚望的天子也沒有對他怎麼樣,反而是賣力的爲他在朝臣面前拉好感。
而皇后則不一樣了,天授十年四月,西宮傳來消息,本應還有一個月就生產的張充儀因動了胎氣早產了一個小皇子,因小皇子提早出世,只活了一天就夭折了。
張氏早產的原因是她母親病逝,皇后的貼身女官毫不留情的嘲罵她,說張母之死是因爲張氏□□無德,天理報應。
其實天子早就知道了張母過世的消息,但他怕張氏悲痛受驚,所以暗令她在淑景殿安胎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也不必給皇后問安。
但一無所知張氏始終心有忐忑,她怕皇后不高興,最後還是出門去給皇后問安。
她才一進門,正揚起笑臉準備給皇后行禮,就聽到那女官嘲諷張氏的母親都死了,她還笑得出來。
張氏當即就面無血色愣住了,回過神後她不敢相信母親過世的消息,便朝女官嚷了幾句,結果就引出女官那一番毒罵來…張氏被她這麼一刺激,登時就昏了過去,下身出血不止,捱了兩天一夜的痛才生下一個瘦弱的孩子。
那孩子吃奶的力氣都沒有,奶母抱給天子看過一眼,誰知幾個時辰後,就悄無聲息的嚥了氣,着實可憐。
既悲又怒的天子命人把那女官仗斃了,還發落了好幾個當時在場的宮人,皇后爲自己辯解時,捱了天子的一巴掌…天子今年五十多歲,這是他翹首期盼的孩子,結果就這樣離開了人世,更加諷刺的是,元兇是縱容宮人撒野的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
交州就是今天的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