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大婚==
三月十七。
今日便是“六禮”中的最後一禮——迎親。
依晉朝婚俗, 郎君要在黃昏時分接娘子過門,而眼下,已是未時。
再一睜眼, 沈姌在沈甄耳邊道:“甄兒, 該起了, 陸三郎要來接你了。”昨夜三人都沒睡, 今早沈姌和沈謠硬着頭皮起來, 硬是沒捨得叫沈甄。
畢竟,新娘子累起來,那可是一天一夜的事。
沈甄被沈謠從榻上拉起來, 開始對鏡梳妝,清溪躬身給新娘子撲着脂粉, 只聽外面忽然傳來幾聲刺耳的笑聲。
沈甄道:“是二嬸嬸他們來了?”
沈姌手執木梳給沈甄梳頭, 撇嘴道:“不只你二嬸嬸, 你三嬸嬸一家子也來了,還有些你叫不上名字的, 也都到了。”
總之,元慶十六年那個冬天,給沈甄吃過閉門羹的人,今日都到了。
沈甄嫁進陸家,那便是未來的鎮國公夫人, 就算以前鬧過再大的不愉快, 今日也定要來賀個喜。
這廂屋裡正忙着, 只聽外面倏然傳來了婦人歡呼聲, 和儐相的吆喝聲。
沈甄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來了。
陸宴在門外拋完了大雁, 便念起了催妝詩,嗓音沉穩有力, 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撩人。
【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臺前別作春。】
【不須滿面渾妝卻,留着雙眉帶畫人。】
一首催妝詩對探花郎來說,自然是不夠。姑嫂繼續起鬨,陸宴便又做了一首。
用詞之油膩,聽的沈甄這張嬌靨都泛起了紅暈,她哪裡聽過那人這麼誇她。
嬉鬧聲不斷,有人扯嗓子喊,“不夠!再來一首!”
於是,男人又好脾氣地做了一首,可衆人還是不給看新娘子。
這對於一向疾言遽色的陸大人來說,着實是一種折磨,但今日,他是一點臉色都不敢給。
那雙幽邃清冷的雙眸裡,盡是討好之意。
沈謠看着沈甄笑道:“今日你就該欺負他一回,怎麼都不許心軟,記住沒?”
沈甄點頭,“記住了。”
沈謠又道:“大聲點,你虛什麼!”
沈甄挺了挺背,提了音量,“記住了!”
門外繼續鬧騰,陸三郎肚子裡墨水足,催妝詩一首接着一首。
他厚着臉皮,越念越油膩,最後惹的嫁女心情不佳的沈大人都不禁笑着搖了搖頭。
衝幾個姑嫂擺了擺手。
放人進去吧。
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沈姌親手替她穿上了婚服,將蒲扇遞給她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從今以後啊,你的福與禍,便是都交付與他了。
沈謠替她蓋了蓋頭,哽咽道:“甄兒,阿姐等你回門吶……”
沈甄的眼眶瞬間便溼了。
沈甄被清溪攙扶出了沈府,幾步路,頻頻回頭望,這一刻的酸,是沒出嫁的女郎永遠不會懂的。
被奪爵革職都不曾不紅過眼的沈大人,倏然背過了身子,死死地咬着下脣。
沈甄被扶上了幰車,眼淚汪汪。
騎在馬上繞三週的陸三郎,擡手揉了揉心口,苦笑了一下,便是大婚這樣喜氣的日子,他也逃不過。
進了陸家的門,陸宴牽着她到青廬拜堂。
紅燭輕搖,夫妻對拜,最後進入肅寧堂,也就是陸宴的院子,二人淨手坐於榻上,共結鏡紐。
儐相先是端上來一盤“同牢飯”,沈甄和陸宴各吃了三口,隨後陸家旁支的一位童子雙手送上了合巹酒。
喝完了合巹酒,便是禮成的最後一步。
喜娘手持一把剪刀走到新人身側,各剪髮一縷,用絲線結紮,置於緋色的錦囊中,象徵爲結髮夫妻。
陸宴拿下了她遮在面上的扇子。
這時候,陸家的幾個小輩,陸妗、陸蘅都衝了進來,陸蘅喃喃道:“瞧見沒,沈三比以前更好看了。”
陸宴一個眼刀子飛過去。無異於在說:叫誰沈三呢?沈三也是你叫的?
陸蘅立馬改口,“三嫂真美。”
頓了頓又道:“才子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陸妗在一旁笑她是個馬屁精。
陸蘅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但其實,這屋裡頭的,誰不在心裡腹誹呢?
他陸三郎,哪裡是冷心冷欲之人,這不,要娶妻,便娶了全長安顏色最盛的。
沈曼對陸燁低聲道:“老太太這下算是能放心了。”
鬧過新房,總是得給人家新婚夫婦說兩句話的時間,衆人一走,門一關,陸宴側頭去看沈甄。
他沒說話,但目光好似穿過了兩世。
終於,叫你做了陸家婦。
這一刻,沈甄也在看他。
她從未見過他穿過正紅色,今日見了才知,這正紅色放到他身上竟是這般好看。
陸宴輕聲問她,“餓不餓?”
“不餓的。”沈甄頓了一下又道:“大人呢?”
陸宴提脣笑道:“喚我什麼?”
紅燭輕搖,四目交匯,美人眼波流轉,朱脣微張,好半晌,她才道:“郎君。”
話音甫落,男人眼裡盛的春風得意,掩都掩不住了。
如此嬌音,怎能不叫人心神盪漾?
這時候,外面的人又開始催,“郎君快出來招呼賓客——”
陸宴沒動,啞聲道:“再喚一聲。”
沈甄道:“郎君快去吧。”
男人面不改色,手卻不再老實,他隔着衣裳準確無誤地捏住了她的小珍珠。
一陣酥麻淌過全身,沈甄下意識去看他的手。
細白乾淨的指腹,在她的注視下半分不肯收斂,揉一下捏一下,一下比一下用力。
外頭又開始催促,陸宴鬆開她,咬着她的耳朵道:“等我。”
陸宴轉身去了前廳。
鎮國公府世子娶妻,場面自然壯觀,全長安的達官顯貴差不多都到了,便是連太子都親自來送了份賀禮。
京兆府的同僚們紛紛起身,孫旭笑着道:“恭喜陸大人,抱得美人歸。”
身着婚服的男人笑的意氣風發,真誠道:“多謝。”
孟惟恭恭敬敬唸了一句吉祥話。
得知陸宴娶妻,前任京兆尹鄭中廉都特意趕回了京,功曹參軍、司陸參軍、司戶安軍等人依次送上了祝福。
再一轉身,便是刑部尚書姚斌,和大理寺卿周述安,姚斌道:“恭喜陸大人。”
刑部侍郎不勝酒力,打了個嗝,道:“沈家女貌美,陸大人好福氣。”
沈家女啊,誰不想娶?
聽了這話,陸宴意味深長地看了周述安一眼。
那意思好似再說,沈家還有一女,你努力吧。
陸宴手握假酒,連敬三圈,到楚旬和隨鈺這兒直接被摁下,楚旬低聲道:“來吧陸時硯,趕快把你杯中水倒了,換點真的。”
楊宗在一旁皺了皺眉,感覺不妙。
隨鈺對楊宗道:“楊侍衛的陰陽壺也不用拿了,我們備好了。”
這架勢,便是要灌酒了。
一連喝了數杯,陸宴不由捂住了胸口,隨鈺道:“別演,不信。”
楚旬笑道:“花燭夜你甭想了。”
陸宴將杯盞往桌上一放,“可我夫人還在屋裡等着。”
瞧瞧這話,氣不氣人!
楚旬舔了下嘴角道:“就憑你這句話,更別想了。”
從黃昏到黑夜,管絃樂聲,片刻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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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甄這邊,一切安好。
陸宴給她準備的婢女是棠月和墨月,這下,連磨合期都免去了。
棠月回頭看了一眼,道:“也不知世子何時能回來。”
清溪暗示道:“隨世子他們今兒都來了...... 姑、夫人不如先沐浴吧。”
沈甄點頭,“備水吧。”
一個時辰過後,沈甄再次回到了榻上,按說她面對陸宴,她早就不該緊張了,可換了個陌生的環境,還是忍不住攥住了衣角。
她看了看枕邊,今夜,連香囊都不能用了。
這廂沈甄正想着陸宴,外面就想起了問安聲,男人的腳步聲橐橐,直奔她心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