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瑤封后大典之後,距離西嶽封禪的時間越發地近了。
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包括北衙禁軍,幾乎整個長安上下都在忙於此事,生怕出了半點岔子。
李瑁的天策上將雖名義上爲武官之首,但實際上他的實職就是劍南節度使,京中之事大多於他無關,他倒也懶得插手其中。
從夏末一直忙活到正秋,諸事終於停當,各鎮節度使也紛紛奉旨返京,踏上了東行封禪之路。
此次封禪,除宗室外,朝中各部堂官皆往,在算上隨行的宮娥一衆,有六千人之多,而負責此次封禪護衛之責的便是李隆基的心腹愛將龍武衛大將軍陳玄禮和他的左右龍武衛。
西嶽華山地處華陰郡中,距離長安不過兩百里,尚未出了關中,十日便可往返。此次封禪沿途又有關中府兵護衛,所以此次封禪從京中所帶的兵馬只有八千龍武衛。
各鎮節度平日裡大多遠在邊鎮,除了獻捷和年末極少有碰頭的時候,所以紛爭不多,但他們一個個都有軍功在身,都是心高氣傲的主,除了李隆基,他們就連太子和李瑁都不看在眼中,所以當他們聚到一起,難免會出些岔子。
李瑁還好些,畢竟靖王的身份擺在這邊,天策上將又是百官之首,論位份,各鎮節度使也都在他之下,所以他們就算對李瑁心中有些看不上,但也不敢真的表露出來,不過其他幾個人就不同了。
大唐各鎮,拋開李瑁的劍南鎮不提,軍功最盛,實力最強的莫過於鎮守西陲和河北的范陽和隴右兩鎮了。
兩鎮麾下俱是精兵強將,節兵近十萬,平日裡俱已大唐第一強鎮自居,如今到了一塊兒,自然不將其他節度看在眼中,就連位次都要爭個先後。而兩鎮節度使安祿山和哥舒翰又一向不合,紛爭便就更加激烈了。
李瑁乃親王,更兼天策上將職,地位之高僅在太子之下,又有顯赫軍功壓身,這武臣之首的位置安祿山和哥舒翰自然不敢爭搶,但這次位他們卻是志在必得。
“我乃東平郡王,論爵位只在靖王殿下之下,這次位自當由我來站。”方一開始爭論,安祿山便擺出自己的爵位,想要憑次來壓住哥舒翰。
哥舒翰爵封西平郡公,爵位在安祿山之下,但安祿山能夠今日,多半依賴楊玉瑤對方鎮勢力的需求,和李隆基還有李林甫對河北的重視,單論軍功,哥舒翰絕不在安祿山之下。
“郡王,郡王又如何?難道朝中位次全是靠爵位定奪的嗎?若是如此,豈非右相和楊尚書見了你也要行禮?”
李林甫爵封晉國公,楊國忠更無爵位在身,哥舒翰拿這兩位朝中的大人物揶揄安祿山倒是恰到好處。
安祿山雖然在河北作威作福,但到了長安,尤其是在李林甫這樣的老狐狸面前卻小心謹慎地很。史傳安祿山畏懼李林甫畏懼到了什麼程度,就連他寒冬臘月面見李林甫都會緊張地一身冷汗。
而且論起軍功,哥舒翰確實有獨到之處。
哥舒翰任隴右節度使不過兩年,但拓土已有千里,大唐與吐蕃的分界線已經推進到青海湖至黃河河曲以西一線。
正如史冊所載:“是時中國盛強,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
安祿山聽了哥舒翰的話,卻冷冷一笑,不屑道:“隴右所對不過吐蕃一國,而范陽卻要對面十餘異族,局勢豈能一概而論,更何況,大唐於吐蕃之利,多賴靖王之功。昔年靖王殿下鬆州及鄯州兩戰,大敗莽布支及結鬆力,滅敵人二十萬,打地吐蕃十年內再難起勢,與你這老匹夫何干?”
安祿山的話雖然說的片面,但也不失道理,李瑁兩場大捷打的吐蕃損兵折將,確實是爲隴右這些年的大勝奠定了基礎。
鬆州和鄯州之勝都是李瑁率軍所取,李瑁正在哥舒翰的身旁,他自然不敢去指摘李瑁的功績,於是轉而罵道:“大唐軍政,豈是你這新附的雜胡兒所能看清的,你這胡兒曾爲偷羊賊,我羞於與你爲伍。”
哥舒翰乃突騎施貴族,自父輩便依附於大唐,其父哥舒道元,更是曾任安西副都護,家事顯赫,不是家境貧苦的安祿山所能比擬的。而且安祿山年輕時曾一度窮困潦倒,居無定所,爲求果腹甚至偷過農戶的羊羔,並險些爲此丟掉性命。
這些事情本是安祿山微末之時作爲,常人都不會當面提及,如今哥舒翰當面提及此事,就有點打安祿山臉的意思了。
果然,安祿山聞言當即暴起,指着哥舒翰的鼻子喝道:“你這突厥狗敢如此說話!”
說完,便要與哥舒翰扭打在一起。
與李瑁一樣,原本站在一旁的安西北庭節度使高仙芝見場中局勢混亂,連忙靠在李瑁的耳邊道:“安、哥兩人俱是朝中大將,這般扭打未免有失體統,殿下不管一下嗎?”
李瑁看着場中撕斗的二人,搖了搖頭笑道:“此事你我均不便插手,作壁上觀便是。”
兩人俱是李隆基的心腹愛將,李瑁若是出手說和,難免會有收買人心之嫌,只會平白惹得自己一身騷,自然懶得管這些事情,只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果然,這邊的事情剛纔發生不久,消息便傳到了李隆基的耳中,李隆基聽到這個消息並未覺得驚訝,反正面色顯得輕鬆。
朝中大將本就應該相互爭鋒,各自不服,若都是一團和氣,共同進退的話,睡不着的就該是他這個皇帝了。
“靖王當時可在一旁?當時可有上去說和?”李隆基關心的不是安祿山和哥舒翰之爭,而是李瑁的反應。
侍從回道:“靖王殿下確在當場,不過靖王只是在一旁觀望,似乎並無半點說和的意思。”
李隆基聽了侍從的話,眼中露出得意之色,李瑁自打楊玉瑤封后之後,李瑁確實老實低調了許多,這正是李隆基所希望看到的。
“無妨,穿朕的旨意,讓李林甫速去調和。”李隆基對侍從吩咐道。
侍從卻告訴了他一個奇怪的消息,李林甫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