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長安城雖已寒風凜冽,冷意刺骨,但在大明宮東南角的溫室殿中仍舊是溫暖如春。
溫室殿乃李隆基冬日在大明宮所居之所,溫室殿以花椒和泥塗壁,壁面披掛錦繡,殿中設雲母屏風,外面掛着鴻羽帳,地上鋪着由西域進貢的毛毯。
在大殿的中央,火爐中燃燒着西涼進貢,幾乎同黃金等價的瑞碳,瑞碳堅硬如鐵,呈青色,燃燒起來無焰而有光,熱氣逼人。
“娘子,你說朕這樣處置瑁兒殺俘之事會不會讓他有些埋怨。”溫室殿的錦塌上,李隆基拿着一封奏章,對侍候在一旁的楊玉瑤問道。
楊玉瑤是聰明人,她雖然有心幫助李瑁,但絕不會做得太過明顯。
楊玉瑤盈盈笑道:“俗話說得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壽王能有今日的地位也都是三郎所賜,他感激三郎還來不及呢,怎麼敢埋怨呢?”
隴右之戰說來李瑁纔是最大的功臣,但因爲非常局勢下的殺俘之過就被免去了賞賜,李隆基非但擔心李瑁會有所埋怨,也擔心寒了其他將士的心。
李隆基有些爲難道:“瑁兒終究是朕的親子,若是因此父子生隙終歸不好。”
楊玉瑤聽了李隆基的話,臉上雖依舊是一副溫柔婉約的模樣,心裡卻早已嗤笑了起來。
父子生隙?
恐怕自從楊玉環被迫出家,李瑁的眼裡和心裡早就沒有他這個父皇了,對於野心勃勃的李瑁來說,李隆基不過是他將要取而代之的一個角色罷了,否則李瑁但凡心中還有半分敬畏,他也不敢在華清宮中同她行那雲雨之事。
楊玉瑤雖然心裡對李隆基的話滿是不屑,但嘴上還是笑道:“三郎要想與壽王不生間隙,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哦?娘子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李隆基放下奏章,輕輕捏了捏楊玉瑤的下巴,好奇道。
楊玉瑤回道:“壽王妃眼下正懷有身孕,三郎只是說了不賞賜壽王,可沒說不賞賜王妃和壽王的小世子,三郎何不變通一二。”
楊玉瑤這麼一說,李隆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娘子果然聰慧,賞子不賞父,有意思。”
楊玉瑤道:“君無戲言,三郎既然已經說了對壽王不予賞賜,那便不能食言,可三郎若是賞賜了小世子,豈不是也是一種恩寵?向來壽王也會對三郎感激涕零的。”
李隆基點頭道:“娘子真乃朕的賢內助,說的分毫不錯,待壽王妃生育後朕便下旨,若是男娃,朕就冊封爲郡王,準爲壽王世子,若是女娃,朕就冊封爲公主,賞賜食邑三千戶。一來彌補瑁兒的隴右軍功,二來彰顯朕對壽王府的恩寵。”
李瑁貴爲親王,他的長子也是李隆基的孫兒,被封爲郡王也在情理之中,但若是一出生就被冊封那便是獨有的恩寵了。
李瑁的兄長,太子李亨的長子,皇長孫李俶也不過是在十五歲那年才被冊封爲廣平郡王。
而李瑁的長子一出生便是郡王,這足以叫朝臣猜測其中的寓意了。
至於公主之位那就更不必說的,按照大唐規制,唯有帝女與和親宗女可封爲公主,親王的女兒大多冊封爲縣主,太子的女兒冊封爲郡主,李瑁的女兒若是冊封爲公主,那已經是逾制的恩寵了。
“陛下聖明。”楊玉瑤盈盈笑道。
其實楊玉瑤希望李隆基賞賜楊玉環腹中的孩兒倒也並非是爲李瑁考慮,更多的還是在爲楊家和自己考慮。
若是李瑁的孩子被封爲世子,那壽王世子便也是半個楊家人,對這對於楊家在朝堂上的聲望助益極大。而且將來若是李瑁做了皇帝,現在的世子便是將來的太子,楊家依舊是皇親國戚,榮華富貴仍舊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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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散後,李瑁繞道去了左武衛,交代了一些事情後剛回到壽王府,守門的府衛便告知他李光弼前來拜訪,已經被王妃安置在偏廳等候。
李瑁將馬繮交到他的手中,便徑直去了偏廳。
“門下李光弼叩見殿下。”
李瑁方一邁進偏殿,李光弼便立刻跪地拜倒。
李光弼忽然行此大禮倒是出乎李瑁的意料,他連忙彎腰將李光弼扶起道:“光弼這是何意,快快起來。”
“殿下對門下恩同再造,門下跪拜是應該的。”
李光弼堂堂昂藏七尺的遼東男兒,此刻眼中竟隱隱含有一絲淚光。
李光弼在遇到李瑁之前,雖身懷將才,但卻鬱郁不得志,甚至就連自己的性命都差點弄丟了。
其實李光弼想的不錯,若是沒有李瑁的出現,李光弼早在當初的賣馬風波中就該被貶去官職,然後到西北投軍,直到安史之亂時期纔有機會嶄露頭角,成爲聲噪天下的名帥。
可如今他遇到了李瑁,李瑁非但頂着右相李林甫的壓力將他救了出來,而對他予以重任。
西都之戰,爲了給他樹立威信,不但以承影劍相賜,而且甘願自己留下作爲誘餌,這份恩情早已不是伯樂這麼簡單了。
李光弼不是瞎子,也不是石頭,他雖然不知道李瑁爲何這麼看重自己,但這份信任和倚重卻是半點做不得假的。
李光弼此次來王府拜訪並非是一人前來,與他同來的還有他的長子,年僅八歲的李義忠。
“義忠過來。”李光弼招了招手,對李義忠道。
李義忠年不過八歲,但身體卻頗爲壯實,粗略看上去已經有了些將門虎子的模樣。
“光弼,這是何意?”李瑁看着與李光弼眉宇頗有幾分相似的李義忠猜出了這個孩子的身份。
李光弼拉過李忠義,對李瑁道:“此乃犬子忠義,門下欲讓他拜殿下爲義父,跟隨殿下左右,還望殿下成全。”
李光弼的話讓李瑁微微一愣。
今時今日的李光弼早已不同往日,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左武衛右郎將。
拜人爲義父者,大多家境不佳,衣食難裹,而李光弼堂堂薊州侯,右威衛將軍,更重要的是他不過才三十有餘,按照他目前的勢頭將來就算拜封國公,成爲一鎮節度也並非難事,何必要讓自己的長子拜李瑁爲義父。
李光弼這是在用長子向李瑁表示感激與忠心,自此以後,李光弼與李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瑁撫掌笑道:“光弼如此待我,本王必不相負,本王向你承諾,薊州侯只是一個開端,將來本王若是能夠如願,你就是我大唐異姓王,忠義就是我大唐的薊國公,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大唐侯爵,每代遞減,三世而斬,大唐立國至今百餘年,還從未出現過世襲罔替的爵位,這也是李瑁對於李光弼的承諾。
李瑁欣然拉過一旁的李忠義,摸了摸他的頭頂,指着楊玉環鼓起的小腹道:“王妃腹中便是你的義弟,也是你將來要輔佐的君主,將來你要與他共同進退,相互扶持。”
李忠義雖然年紀尚幼,還不知道李瑁的話意味着什麼,但他還是盯着楊玉環的小腹,鄭重地點了點頭。
自此,輝煌數百年的大唐國史上,最爲顯貴公爵就此初現端倪。
十餘年後,大唐的遼東之地多了一座薊國公府,就此鎮守北地數百年,保大唐北疆安寧,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