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大捷的消息方纔傳到李隆基手中,還沒來得及在長安散開,皇宮內外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還不是很多。
太極宮,薰風殿,梅苑。
時值七月,早已不是梅花盛開的時節,偌大的梅苑中空蕩蕩的一片,不見梅香,也沒有絲毫其他宮殿五彩繽紛的顏色,冷冷清清的一片,宛如恬靜的世外桃源。
自打江採萍在曲江春宴和李瑁匆匆一別後,搬到梅苑已經有小半年了。
半年來,太華公主一直向對待姐姐般對待江採萍,非但給她準備了單獨的別院,還給她安排了幾個隨身服侍的宮女,終日讀書練琴,習舞作詩,不必煩心其他的事情,條件比起她在家中還要優渥上幾分。
不過她的生活雖然過得閒適,心裡卻並不開心。這一切都是因爲一個人,一個從她生命中一閃而過,卻無論如何都磨滅不去的男人——壽王李瑁。
自打小半年前,李瑁見她在將他送到這裡後就極少出現在她的面前,唯一的一次見面還李瑁出征在即,專程入宮告別太華公主的時候。
這些天來,江採萍細細想了許久,卻始終捉摸不透李瑁的心思,想不清他對自己是否有意。
若是無意,他爲何偏偏在萬千宮女中這般照拂、袒護自己,將自己送到小妹之處,還許下一觀驚鴻的承諾?可若是有意,爲何他幫了自己後就將自己置於此地,不聞不問,兀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彷彿早已忘卻了江採萍這個人一般?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江採萍從來自詡清高,性情孤僻如梅,少有男子能入得他的芳眼。可偏偏在李瑁面前,她卻能露出小女子的姿態,卑微地像是一掬待君採擷的江萍。而李瑁卻是一副觸之即退,驚起一陣漣漪,隨後視而未見的模樣。
前世因果,緣來緣去,江採萍怕是說不清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抄誦道家經典,爲李瑁祈福,希望他能得勝還朝。
梅苑的小室中,兩個月的時間,江採萍抄寫的道家經典已經堆了厚厚的一摞,滿室墨香,望去盡是字跡清秀的蠅頭小楷,很是好看。
剛剛抄完一篇,江採萍手腕發酸,放下手中的湖筆,輕輕揉了揉,長長地舒了口氣。
“蹬、蹬、蹬。”一串兒腳步聲自屋外響起,太華公主李婉穿着一身碎花百蝶裙快步走了進來。
“採萍姐姐,你又在爲阿兄抄寫道經嗎?”太華公主看着書案上寫滿字的紙張,問道。
江採萍忙搖了搖頭,否認道:“奴婢不過閒來無事,抄寫道經打發時間罷了。”
李瑁是堂堂壽王,而江採萍只是一介尋常的宮女,身份天差地別,江採萍哪裡敢輕易承認。
太華公主見江採萍不願承認,也不揭穿她,只是笑吟吟地提了一句:“明明是郎情妾意的,阿兄偏偏卻像個呆子一樣,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怕是有些女子的心意要被辜負嘍。”
自打曲江春宴後,李瑁就一直照拂江採萍,還特地讓太華公主將他從尚食司要了過來,而春宴席上,江採萍也曾邀請李瑁觀舞,可不正是郎情妾意嘛。可李瑁卻偏偏不聞不問,將江採萍一人丟在了這邊,也正是應了太華公主方纔的話。
太華公主所說也正是江採萍最大的困惑,聽了太華公主的話,江採萍不由地幽幽嘆了口氣,神情也漸漸有些沉悶。
許是看出了江採萍情緒的低落,太華公主不願看江採萍這般模樣,於是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竹紙,換了個話題,對江採萍道。“採萍姐姐,你猜我手中拿的是什麼?”
江採萍想了想,回道:“莫不是公主新得的琴譜?”
“不是。”太華公主搖了搖頭。
太華公主古靈精怪,她的東西江採萍哪能輕易猜的出來。
江採萍站起身子,搖頭笑了笑:“公主手中的東西,奴婢猜不到。”
太華公主抿了抿嘴,提示道:“這張紙可是與阿兄有關的。”
“和殿下有關,難道是殿下寄給公主的家書嗎?”太華公主是李瑁地小妹,兩人關係很是親密,李瑁專門寫家書給她也不奇怪。
不過太華公主依舊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神秘地表情:“這可是我最新命人抄來的劍南戰報,裡面有關於阿兄的消息,難道採萍姐姐不想看看嗎?”
“劍南來的戰報?當然...”江採萍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便想要上前接過太華公主手中的紙張。
不過江採萍剛走出兩步,便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合規矩,面露羞色,又停了下來。
太華公主站在一旁,看着江採萍欲語還休的俏麗模樣一下子笑了出來。
“我可不敢再戲弄你了,回頭阿兄回來該責怪我不懂禮數了。”太華公主將竹紙遞到了江採萍的手中。
接着,太華公主臉上露出與一副有榮焉的神色:“阿兄輕騎繞後,率劍南軍殺敵十萬,大敗吐蕃,父皇已經下旨班師,向來阿兄不日便要回京了。”
“真的嗎?”江採萍欣喜地從太華公主手中接過竹紙,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看着看着,江採萍眼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似是歡喜,又似是希冀,各中複雜的情感實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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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南道,蜀中。
李瑁在嘉州城中待了一日,賞玩了荔枝樓的風光,又與地方官府交代了修築大佛的具體事宜,便再次啓程北行了。
李瑁乘舟自嘉州,過眉州,穿行彭山,不過數日,終於到了CD城外的新津。
新津渡口就在CD外郊,距離城牆不過二十里的路程,益州上下官員早早得知了李瑁即將抵達的消息,一早便集結在渡口等候。
當是因爲鬆洲大捷的原因,此次前來迎接的人除了益州上下的大小官員,還有許多慕名而來的士紳百姓,李瑁遠遠地站在甲板上便能看到烏壓壓的一片。
“殿下輕騎繞後,退敵建功,護佑了百姓的家園,看來殿下已盡得劍南民心啊。”章仇兼瓊看着堤岸上的許多人羣,由衷嘆道。
“不敢言功,職責所在罷了。”李瑁看着迎駕的人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眼下不是農忙時節,百姓清閒地很,岸上的許多人羣前來迎接的固然有,但恐怕更多的還是來看熱鬧的吧。
“恭喜殿下大敗吐蕃,得勝還城。”李瑁剛剛走下船板,劍南採訪使鮮于仲通便快步走了過來,上前拱手拜道。
此次鬆洲之戰,鮮于仲通雖然沒有直接參戰,但他在後方運送糧草,徵調兵員,維持後方安穩,也算是勞苦功高了。
李瑁忙將他扶起,笑道:“此番本王能大勝吐蕃,鮮于大人功不可沒,本王已經上書父皇,想來不日必有恩賞。”
鮮于仲通聽了李瑁的話,臉上的笑意更甚,擺了擺手,對李瑁指引道;“我等已經在城中備下酒宴,爲殿下接風洗塵。還請殿下隨下官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