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東北部,樂馬郡。
樂馬郡原本只是南疆西北部的一座小城,本無甚人煙,但隨着銀礦的發現,樂馬成爲了整個南疆炙手可熱的寵兒。
樂馬主產朱提銀,品質上佳,正如清人檀萃《滇海虞衡志》所記:“中國貨幣,盡出於滇,故南中富足,且利天下。”還有《天工開物》所記:“凡銀中國生,合浙江等八省所生,不敵雲南之半。故開礦煎銀,唯滇中可永行也。”
樂馬的銀礦發現甚早,源自兩漢,但早期只是簡單開採,哪怕到了唐朝亦是如此,樂馬銀礦真正被開掘和重視還是在清朝。
清乾隆年間,樂馬走向鼎盛,樂馬一地雲集十萬餘人,年產銀五十萬餘兩,銅三萬六千斤,巨全國之冠,供天下耗用。
要知道,開元年間,整個大唐的採銀量不過二十萬兩,尚且不及樂馬的一半。
旁人不知道樂馬的銀儲量,但李瑁卻清楚地很。
李瑁方一拿下南詔,便密令馬璘以南詔國的名義開採銀礦,調南詔俘虜及民夫五萬來此,另設銀監使一職,調心腹董承宴任樂馬太守兼銀監使,專司採礦之事。
樂馬郡的銀礦,南詔皇宮堆積如山的財寶,再加上劍南地方每年固有的軍政開支,西南半壁,至少二十年內不必再爲軍費發愁。
“此處共聚礦工五萬,且多以士卒爲主,勞力充足,按照目前的這個趨勢,樂馬一年興許可以出銀三十萬兩。”董承宴站在礦場的望樓上,指着下面的銀礦對李瑁道。
李瑁看着下面乾的熱火朝天的銀礦,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若是樂馬當真能一年產銀三十萬,本王便向父皇請劍南鎮自行鑄幣之權,倒是咱們西南的財政便可獨立朝堂之外了。”
李瑁要以方鎮撼動朝堂,除了軍事,財政同樣重要,這些年在李瑁的扶持下,劍南鎮、吐谷渾甚至安西鎮等地對益州商會大開方便之門,益州商會擴展極快,經營勢力除了大唐各處外已經擴大到西域、漠北,甚至是安祿山所在的遼東。
益州商會年入百萬貫,李瑁採購西北戰馬,糧草也多賴於此,益州商會已經成爲李瑁治理劍南的重要方式。若是有了龐大的商會,再有了穩定的鑄幣,李瑁便可逐漸將西南財政從根子上獨立出來,不再仰人鼻息。
對於李瑁的規劃,作爲主事人的董承宴自然是知道的。
董承宴聽了李瑁的話,拍着胸脯保證道:“殿下放心,下官一定每日派人嚴加敦促這些人,不給他們躲懶的機會,保證一年的產銀量在三十萬以上,不叫殿下擔憂。”
董承宴知道李瑁甚爲在意樂馬銀礦的情況,否則他也不會在臨行前特地來樂馬探視,他原本以爲李瑁聽到他的話一定會心情大悅,但沒想到,李瑁竟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悅。
“往日裡這些曠工你都是何如管制的?”李瑁盯着董承宴問道。
董承宴不知李瑁爲何會有如此反應,但還是如實回道:“這些人大多是南詔之戰的俘虜,下官自然是以重典嚴加管制了。”
“荒唐!”李瑁聽了董承宴的回道,一拍桌案道。
方纔李瑁看着礦上的場景便覺得有些不對,原來李瑁覺得不對的原因竟出在這裡。
天寶年間大唐強盛,萬國來朝,唐人以天下中心自居,將異族之人多視爲荒蠻之人,更有甚者將他們看作與豚犬無異,又豈會將他們的死活看在心上。
但南詔是防衛吐蕃的前沿,李瑁是出了心要同化南詔的,對待南詔人自然應該採取懷柔之策,董承宴的行爲與李瑁的意思正恰恰相反。
董承宴不知道李瑁因何動怒,忙起身拜道:“下官何錯之有,還望殿下明示。”
李瑁看着董承宴慌張的樣子,心中也知此事並非盡是董承宴之過,有這種高下觀念的絕不在少數。
李瑁擡手示意他起身,耐心道:“這些南詔人非但是俘虜,更是士卒,稍加刮練後便可作做戰場,這些本王以後或有另用,你當以郡縣府兵相待,不得太過苛責。”
董承宴曾任維州別駕,維州乃是軍州,董承宴自然也懂些治軍之道,李瑁方一說完,董承宴便反應了過來。
董承宴應了聲諾,小聲地問道:“殿下這是欲行魏武屯田故事?”
東漢末年,魏武帝曹操曾納黃巾降卒三十萬,於青州屯田,戰時爲兵,農時爲民,開此制先河,大唐的府兵制也和屯田制多有相像,不過如今李瑁要屯的不是田,而是銀礦罷了。
南詔還在雲南,距離長安千里,李隆基日漸昏庸,在此耳目更是不明,李瑁以礦工爲名頭藏兵於此,當可瞞天過海。
其實大唐兵員超額早已不是個例,李隆基重邊功,但中央財力有有限,於是着各節鎮以地方稅負養兵。地方兵制與朝廷分割,給予了節度使極大的空間和權力,大唐十節度,無論節度使是否有野心,都沒有一個節鎮兵員不是超制的,只是李瑁仗着天時地利做的過了一些罷了。
如此一來,南詔國並未滅國,建制尤在,駐守在南詔各處的士卒便有六萬;鎮南大都護府節制南詔,將兵三萬;劍南節度使分權鎮南大都護府,尤將兵六萬,再加上銀礦所藏的五萬士卒,李瑁光在西南便擁兵二十萬,更可怕的是這些帶兵的將領都是李瑁一手提拔,對李瑁忠心耿耿。
可以想象,再過幾年,待李瑁穩固南詔,若是李瑁北拒劍閣,西守雲貴,憑藉着他手下的二十萬大軍,普天之下誰能動他?如今局勢,就算是李瑁是西南的皇帝也不爲過了。
董承宴偷偷地看了眼李瑁,心中不由一寒,八年前,李瑁還是一個連劍南都無法完全掌握的愣頭青,如今竟已成爲吞吐風雲,攪動天下,只待乘雲而起的真龍。
“魏武帝。”
李瑁口中唸叨着這三個字,卻並未回答董承宴的問題。
曹操雖是奸雄,但一生所至不過魏王,終是未登九五,李瑁要登的位置比他還要高上一步。
李瑁交代完董承宴便下了望樓,李瑁剛下望樓,一位風塵僕僕,面帶倦色的男子便大步迎了上來。
護衛李瑁的南霽雲也並未阻攔此人,因爲他認出此人正是李瑁的心腹之一,楊玉環的遠房堂兄,替李瑁掌管益州商會的楊鈺。
楊鈺走到李瑁的身邊,低聲耳語道:“殿下,這是王妃命在下務必親手送到殿下手中的急件。”
李瑁點了點頭,從他手中接過信件拆開,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信件上只寫了六個字。
“三姐有孕,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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