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李九皺眉,眼中帶着不解,亦殘存不安。
“夠了,九呆子,”不要再問了,即是知道答案,又何須確認下去,蘇鳳輕輕的拍了拍弟兄的肩膀,壓低的聲音是難得的輕柔。他就這一個兄弟,生死走過的兄弟,而偏偏這兄弟卻有太多的不捨和牽絆……
“蘇鳳……你這人真是……”李九無聲的彎了彎嘴角,回身粗魯的抱了下蘇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她李九何其有幸。
諾大的河灘依舊熱鬧,白日當頭,寒風蕭索,蘇鳳晃悠悠的坐在樹枝上,遠遠的望着忙碌的村民,聲音幾分嘶啞,“你想如何處置他們?”
“他們即是泄了密,便自有人去處置罷,又還需要我勞神那許多去做什麼呢?”李九的聲音極低,一雙眼睛望着遠方,滿臉的自嘲。
“嗯?你不保他們了?”不知道是問句亦或是諷刺,蘇鳳側目望向李九,聲音帶着幾分訝異。
“在你眼中,我便當真這麼僞善麼?”李九無奈的笑笑,摸了把胸口,做出一副自傷的傻子模樣。
“差不多。”蘇鳳聳肩,點頭肯定。
李九不禁失笑,轉眼目光幽幽,“如若這萬毒谷一人未死,或許我真的會幫他們一把,可如今數十條性命便這般橫遭災禍,我又如何還會去心善?”世事因果,便是循環,非是她同情一兩個人就可以改變了。
她知道,天生的兩個殺手換了主子,無非是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不想因爲那血契,世世代代都成爲受人掌控的奴隸,這本是無錯,她亦不願多管,可血債血償,沒有任何一個理由跨得過一條命去……
“這疫症究竟如何來的?”沒有繼續糾結這個話題,蘇鳳嘆了一口氣,這些破事越多越令人心中疲憊,無奈勝過無奈,所剩皆是無可奈何。
“衝下岸的屍體是引子,”李九回頭望向蘇鳳,“那紅果子便是相輔相成的藥了。”
“弄得可真麻煩,”蘇鳳撇嘴,“既然要下藥,毒粉一揚便是,哪裡就這麼多麻煩。”
“源頭不清才最是難查,且那屍體多麼容易造成恐慌,這纔是目的。”李九無奈的笑笑,“其實我也覺得他們想多了,你我這些人哪裡來的那般大本事查明毒源。
“你們家那小婉兒倒是真有這本事。”蘇鳳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本就是意外,誰能想到小丫頭如今出息了。”李九笑笑。
“你自己帶大的丫頭,隨你,性子野。”蘇鳳亦笑了笑回過頭。
“我性子最是隨和,毫無野心。”李九怔怔的望着前方,聲音淡淡。
“那宋鳳凰忽然要殺你,爲何不多問問?”蘇鳳忽然擡聲,轉了話題,“她若出手將你的命取了,便等同於違背了皇后的命令,同樣沒有好下場的。”
“誰要殺我,你我都明白吧,跳樑小醜罷,傷不得我分毫的,”李九唉聲嘆氣,“可憐這傻姑娘,命運作弄了。”
“疫時要入這萬毒谷,必要付出籌碼和代價,而
爲了這代價,她卻同時要領命來殺你,還真是層層爲難。”蘇鳳瞭然的沉了沉眼,回身側躺在樹幹上,擡眼看着李九。
“你可記得她當時抱着那孩子?”李九卻是沒有回頭,“我想這便是籌碼了吧,”也只有自己的孩子落入他人之手,纔會再不顧性命與其他……她是真的嫁做人婦想要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啊。
“非誰的錯。”蘇鳳聲音疲乏。
“誰說的?”李九忽然回頭,目色清明,“有目的無錯,即便是野心再大,亦無錯,然而不擇手段,忽視別人的性命,便是該死的錯!”李九站起來,聲音帶着幾分嘶啞。
“呵……”何嘗不是?只是這話,宮中又何人敢這般說出來?
“走罷,幫忙去!”下頭就兩個孩子在忙活,反倒他們兩個大人在這裡偷懶。
“李九,”蘇鳳卻是沒有起身,垂眸俯首,聲音悠悠,“回答我一個問題。”
“……”李九回過頭,瞳子劃過一絲光,眉毛輕輕的皺了起來,她知道,蘇鳳忍了許久的問題,終是忍不住了。
“容兒她……是不是南疆的聖女?”蘇鳳驀的擡起頭,直勾勾的盯着李九,眼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執着。
李九無聲的嘆了一口長氣,望着蘇鳳的臉,終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她自己……知道嗎?”蘇鳳愣了一瞬,有些遲疑。
“她不知道,她連什麼是聖女都不知道!”李九慌忙搖頭,聲音亦壓低了幾分,滿臉的警告,“你他孃的可別大嘴巴,二姐一直蒙面,無人瞧出來,即便那宋鳳凰,也只因爲本就是私衛殺手才猜出來些許。”
“那你們帶她來這裡做什麼!”一直待在皇宮,或是金陵,或是哪裡都好,也好過在這兒隨時可能被認出來,蘇鳳的聲音帶着緊張,亦有着無法掩飾的怒意。
“用這個。”李九攤開手,一臉小氣的模樣,“其實我都不想告訴你,你這人屁事兒多,這都是我講義氣。”
“鎖魂?”蘇鳳盯着李九手中的墨玉,沒有理會她的胡說八道。
“二姐是及笄之後才顯現出那特質的,在那之前,大哥一直以爲這世上已經再沒有南疆聖女。”李九無奈的嘆口氣,“鎖魂玉若碎,固魄身不全,大哥要帶二姐來洗髓。”
“李天沐?”蘇鳳愕然的擡起頭,“他要容兒洗髓?”
“怎麼了?不行啊……”李九側目,對於蘇鳳的表情有些莫名。
“九呆子……”望着一臉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李九,蘇鳳反倒是無奈了,“南疆這些年之所以不服朝廷的管制,絕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爲沒有聖女,這你不是不知道吧。”
“以前不知道,最近才知道。”李九老實的點了點頭,依舊沒完全明白蘇鳳要說什麼。
“如若聖女現世,不論是南疆的官,商,百姓,只要隸屬於苗蠱,便會完全聽從於的聖女的管制,這不僅僅是權利,這是他們深藏血脈的牽制。”這呆子怎的還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蘇鳳不由氣結。
“我……知道啊。”李九眨了眨眼睛,“我還知道,聖女手中可握私兵,掌一方之勢,位高權重等同於一地之主。”
“當年的宋伯伯爲何會從南疆起勢,便是因爲宋伯母是……”
“是聖女,所以娶她等於擁了這南疆的兵權民衆與財帛,”李九定定的望着蘇鳳,“所以呢?你是看不上駙馬的位子,更喜在這座個這一方霸主咯?”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總胡亂扯些什麼東西。”蘇鳳胡亂拍了把李九的腦袋,面容正色,深邃的鳳眼是難得的一本正經,“你們兩兄弟,將來無論是誰坐那位置,容兒這聖女都將是無法比擬的助力,李天沐他,爲何?”
洗髓破血,自此南疆再無聖女,自此苗蠱再無血毒之蠱。
“因爲那是李昭容啊,是大哥的二妹,也是我的二姐啊。”李九聳肩,一臉的莫名,“比起別的身份,這纔是我們真正的關係吧。”
“你們少在我面前裝蒜了,皇權奪位,父子尚無,何論這權利滔天的妹妹。”蘇鳳木然的搖頭,眼中滿滿的不信。
“活不過二十八。”李九頹然的垂了眸,“破血繼位後,聖女的年歲便止步二八,自此便香消玉殞。”
這就是大哥帶李昭容來南疆的原因,要在傻二姐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洗髓去蠱,絕了這多年的桎梏。
“你們兩個……你們兩兄弟,”蘇鳳仰頭,發出一串穿雲裂石的笑聲,聲音漸漸低沉,最終啞在口中,“我倒真看不透你們了。”
一個兩個奪了這麼多年,卻在此刻做出如此令他不解的事情,瞞過所有人,仿若真是兄姊如何重要一般,對於一個血脈不同的奪嫡者,反倒有了真正的情誼那般。
“少來了,大哥如此做,最開心的莫過於你了,少在這裡得了便宜還賣乖。”李九笑了笑,報復般的一巴掌拍在蘇鳳腦門上。
“隨你們了,我亦不願管,同樣懶得管。”蘇鳳聳聳肩,扶住樹幹利落了跳落下地,仰頭望着震落的樹葉,聲音輕快,“不說去幫忙嗎,還愣在上面做什麼?”
“你呢?蘇鳳。”李九俯視着這妖顏鳳眼的男子,眼中劃過一絲光。“我一早便想問你,你爲什麼要跑?”
跑離司馬府,跑離金陵城,甚至跑離司馬炎的安全範圍,同她一起四方查探,多處涉險。
“……”你爲什麼不和你父親一起,乾脆奪了這皇位?蘇鳳無聲的笑笑,他知道這纔是李九想問的話。
“走了。”擺了擺手,撫去肩上的落葉,蘇鳳大步從林間朝外走去。
“……”不願意說嗎?李九嘴角微抿,她倒是想得到這蘇鳳不會如此順着她的話。
皇位?如若當年沒有瞧見那一場大火,如若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當年,如若故人都還在,如若李天沐依舊是原來的李天沐,他的生活該是瀟灑肆意得無法無天吧。即便是面對李昭容,亦再不會有那般複雜而糾結的心思,猶豫着傷己害人,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那一個皇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