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大家都沒錢,那便看誰吃得慢跑在後頭了。”李九油紙袋一裹,將桌上幾籠包子兩盤牛肉統統塞入袋中,順手便丟至黑小八懷裡,又取了茶水咕咚咕咚灌入水囊,一衆動作行雲流水毫無擱置,看得瑪朵目瞪口呆。
“老闆,再來五張餅子五籠肉包子,還有兩盤牛肉四碗辣湯!”李九打包做的習慣,蘇鳳同李昭容也看得習慣,都若無其事的吃着碗中的食物,坐等老闆上菜。
“……”怎的纔剛剛瞧出這人有了太子的模樣,此刻又成了地痞那般?幾人都罩着笊籬,瞧不見過多的面容,瑪朵有些呆呆的定在椅子上,身形僵硬。
“我們自小便是這般長大,熟絡了沒個正行,你莫見怪。”李天行坐定,放下手中的羊奶茶,輕輕拍了拍瑪朵。
嘖嘖……黑小八呀黑小八,瞧不出你也不是個老實的。李九微微側着頭,臉上若有若無的淡笑。
“趕緊吃!數你最慢!”瞧着笊籬下笑得越發脫了像的李九,李昭容一巴掌拍在她頭上,長姐風範倒是十足。
“喔……”李九差些磕了下巴,悶悶的滋溜着辣湯,心中腹誹,你們這都是成雙成對的,看來是空留自己獨個兒一人啊。
“過了這條道,便要走商道了。”瑪朵扒在車窗上,一雙褐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映閃着柔和的金光。“我乞顏烏的族中標緻雖說能震懾來往的各方勢力,不至於爲難我們,然而這般招搖過市,卻也同樣容易招惹麻煩。”
“你可是說的刺客?”李九袖中還有半枚鳥窩中掏出來的鷹符,心中猜測,另外半枚,是否還在瑪朵身上,那些刺殺公主的人,是否也爲了這兵符?
“正是。”瑪朵望着車窗外,吐氣幽蘭。
“該來的始終會來,且蘭若姑姑也派了人跟着,即便再如何擔憂,也於事無補,不若早些歇息,養精蓄銳。”風雨欲來之勢衆人皆知,可自打當年從那山洞中踏入了皇宮的路,自己何曾走得舒心過嗎?李九取了軟枕,推了推睡成一灘泥的李昭容,側臥在軟塌之上。
“男女有別你懂不懂。”一直靜坐不語的蘇鳳此刻不樂意了,一把將李九拽下,目露不愉。
“這是我二姐!別個什麼別!小八也睡了,你如何不說他倆!”李九睏乏,十分不耐煩。“且這塌子這般大,你思想齷齪。”
“老八同容兒那是親姐弟,你個外來的不算!”蘇鳳恨恨,低聲磨牙,牀榻就那般大,自己沒得睡,李九也休想安生。
“……”這小子就是沒度量,心眼兒小。李九撇嘴,無力反駁,抱了枕頭踢蘇鳳,“你滾一邊兒去,這兒我睡了。”一面說着一面伸長腿,就着馬車地上的絨毯,和衣而臥。
“……”蘇鳳嘴角微微勾起,無聲的笑笑,朝一側挪了身子,也倒地側臥。
“……”瞧着睡得噴香的二公主,橫在地上的皇太子,側臥一旁的國公嫡子,瑪朵揉
了揉眼睛,繃緊的神經一點點放鬆下來,心中漾起滿滿的羨慕,這,便是弟兄姊妹嗎?天行能擁如此同輩,何其有幸。睏意一點點襲來,側了側身子,半靠在車壁的瑪朵一點點閉上了眼睛。
馬蹄蹬蹬,月色下幽黑的馬車頂着皎色,疾疾前行,車內氣氛安詳,不似白日的劍拔弩張,淺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唯留一個獨臂少年一雙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發着光,警覺如野地的蒼狼。
“是何情況?”第二個醒來的是李昭容,一隻戴了銀鈴的皓腕被李天行攥住,二公主猛的睜開眼,一雙眼睛瞬間恢復清明之色。
“有追兵。”黑小八李天行鬆了李昭容的手腕,以臂撐牀,靜默起身,“將他們喚起來,莫要弄出太大的動靜。”
“……追兵?”李昭容策馬長槍倒是使得好,可這般聞聲辨物的本事倒不是強項,一面側耳,一面起身,一腳踩在牀榻邊的蘇鳳胸口,順勢彎腰,俯首將一隻掌疊蓋在蘇鳳脣上。
黑夜茫茫,蘇鳳猛的睜眼便瞧見一雙鳳目近近的望着自己,半分睡意朦朧半分清醒決絕,不知道爲何,這雙見了十多年的眼,此刻卻忽而令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有追兵,通通叫醒。”李昭容見蘇鳳睜了眼,朱脣微啓,便不作停留,輕輕移開手,直腰起身。
“我聽到了,”眼看着蘇鳳一隻手要拍下面門,李九一個側身滾至一旁,眨了眨還帶着睡意的眼,不滿撇嘴。
“路線不對,”這邊的動靜也驚醒了窗邊的瑪朵。此刻這異族的公主撩起一角的車簾,神色沉凝。
“竟是這般快便劫了車。”李九咬脣,對方的行事作風雖說還在掌控之中,可他們的本事卻是出乎自己所料。
“我們如何辦?”瑪朵掩了車簾,脣齒微微張合,輕聲問話。
“便按原來計劃,不過是提早了些。”李九望了眼李昭容,這個平日裡糊塗的二公主此刻直視着李九,眼中幾分不忍。
“二姐,瑪朵。”李九掃了一眼車內的兩個女子,一個豔麗如皎月生輝,一個純真如星子揚塵,皆是一國公主,掌上明珠,可此刻卻無一人有害怕退縮之意,都是定定的看着自己。
“八哥便託付與你們了,想來以二姐的本事,外頭那幾個逆臣賊子,我大安二公主還不至於看在眼中。”李九微微揚起嘴角,如玉的眼中劃過熠熠光輝。
“一切小心。”李昭容捉了李九的手,一直以來,自己都覺得生爲女子確是抹滅了自己的才華與抱負,可自從知道自己這個九弟,大安的皇太子竟然是同自己一般,她所揹負的,經歷的,將要面對的,都不是自己這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二公主所能想象的。然而無論是朝中的明潮暗涌,亦或是後宮的紛雜陰謀,都未曾將這孩子本性抹滅,自幼時至少時,吃過多少虧,受了多少苦,都非一個皇太子,亦或一個女子應該承受的,可她卻從未有過責怨與哀憐
,一貫自在,活得那般自在愜意,一如本心。
“二姐安心,我同蘇鳳,也不是吃素的。”李九笑笑,輕輕回握李昭容的手。二姐眼中的擔憂她都瞧得清楚,那是一個姊姊對妹妹的牽掛不捨,她知道,但凡有能力,李昭容是會如那護崽的老母雞一般將自己護於羽翼之下,不受任何風雨敵襲。
“蘇鳳,照顧好我九弟。”李昭容鬆了李九,不再拖沓,眼睛緊緊的望着蘇鳳,朱脣微啓,一張一合,卻是沒有再將牽掛說出口。
“往日未見你這般囉嗦。”蘇鳳揚起嘴角,一張臉妖冶而耀眼。李九,你好本事,皇族從未有過的,便是兄弟齊心,你一個異性的皇太子,竟是求得一片真心相待。呵,或許這皇位,本該屬你。
“舞河見。”黑小八李天行面容依舊冷俊,望向二人的眼神卻是十二分的無奈。
“舞河見。”兩人齊齊拍了拍李天行。
李九散了發,取了紗錦蒙面挽發,長長的紗幔垂於腦後,環佩叮噹,一如瑪朵。蘇鳳將笊籬扣在李九頭上,最後望了一眼李昭容,不再囉嗦,垂了眸子翻身從車後躍了出去。
“臭小子等我。”李九咬牙,回頭笑笑,月色下長髮飛揚,一雙眸子耀着異常的光芒,還未教人瞧得清楚,頃刻間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早知如此我便該多學輕功,而非那什麼射箭長槍!”李九跟在蘇鳳身後,前面那人功夫好,足間輕盈行走如風,可自己不過三腳貓功夫,不過是費力跑得快些,此刻瞧着身後愈發靠近的追兵,氣喘吁吁,面色漸白。
“我算是瞧出來了,你就沒有一門功課強的,”蘇鳳一手拉着李九,助力疾馳,一面不忘揶揄這個課業不佳的太子爺。
“你們是自小學習,我可是丟了記憶半路纔要趕鴨子上架的。”李九腳力雖是不佳,口中卻是絲毫不服輸的。
“你若將這般尋藉口的精力用在輕功上,咱們已經進林子了。”眼看着追兵逼近,蘇鳳皺眉,腹中內力微動,扯了李九加快速度。
“這也是沒馬,我騎馬還是很不錯的。”李九感受到蘇鳳的提速,猛吸一口氣,壓制丹田,配合搭檔的出力。想來御馬是李天沐教的,自己日夜苦練,效果還是十分顯著的,可惜此刻無馬,只得靠一雙人腿了。
“別廢話了,就要入林子了,將你那費事的紗幔丟了,上樹隱秘,”蘇鳳倒是佩服李九這般精神,臉都煞白了還不忘打嘴炮。
“我佈陣,你引敵,希望追兵真的都過來了,別給二姐留尾巴了。”李九一手扯了紗幔揚入風中。
“他們追的是瑪朵那小妮子,定是會追來一些的。”司馬蘇鳳雙手交疊,李九單腳點地,借力上枝,兩人一上一下雙雙隱匿於夜色中的密林。
黑衣軍衛頃刻間便行至眼前,衆人望着月色下搖曳在樹梢的紗幔,叮叮咚咚伴隨着垂鈴輕響,齊齊收鞭,勒停了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