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夕顏怎麼跟這麼個丫頭玩在一起,盡會扯後腿了。”李九輕輕嘆氣,低着聲音,有些無奈的搖搖腦袋,“拼爹這種事情,自己說說便算了,得個巧頭就罷,別人再說,那不就是落個話柄麼。”
“估摸着司馬夕顏現在也有些後悔了。”黑小八一貫沒有表情,低聲迴應李九。
“夕顏不是這種勢力的人罷,”白小七不太同意,絮絮叨叨,“她們都是幼時便玩在一起的伴兒。”
“色迷心智啊老七!”李九嘖嘖了兩句朝着白小七笑。
好在這大殿也不算小,各種細碎聲音都蓋了個乾淨,唯獨那嘖嘖冷哼逃不了各人的耳朵,蘇柳兒聽着一衆的細聲,再瞧着司馬夕顏有些冰冷的視線,終是明瞭自己有些失言,咬了咬嘴脣,老實的頷首退至一側。
“司馬的意思是,你同蘇柳兒一樣,親眼見到理理將你推落入水?”方竹沒有理會兩人說的其他話,化繁爲簡的只問重點。
“是這個意思,”司馬夕顏點點頭,面容表情絲毫不似作僞。
“說話說點,聽話聽兩面。”方竹垂了眼皮,神色未動,聲音平淡,一字一句皆是說着道理。對於司馬夕顏這直接的指控,似乎並沒有過多的反應與驚訝。
“方先生說的是。”這是不讓自己繼續說下去了,司馬夕顏微微蹙了下眉,縱是不太甘願,也老實的退至一側。
“慕容姑娘,聽聞是你說的,司馬家夕顏將我侄女推落入水的,可是如此?”方竹微微側頭,望向站在方理理身側的姑娘。
“慕容?”李九有些驚訝的挑眉,朝着那姑娘挑了挑下巴,“這姑娘慕容家的嗎?”
“你原來不知道的馬?”白小七識人全,回過頭同二人解釋,“這便是慕容府的三女,慕容君,自幼便同方理理玩在一起的。”
“慕容君……”好耳熟的名字,李九微微皺了眉頭,腦中搜尋着記憶。
“當年便是在方家與慕容家中挑選給大哥選妃的,你們可還記得那聖旨?”望着兩個一臉茫然不認識人的皇弟,白小七有些無奈,壓低聲音解釋道,“後來定下來的是方家理理。”
“我想起了了,慕容君,上過冊子的樑王妃人選之一,”李九望了一眼大殿中的姑娘,膚白皓齒,十分年輕,脣邊一顆小小的痣,顯得整個人俏麗十分,她不禁聲音有些沉,“即是這般家世,又上了官冊,擇選正妃之後,按理本該立慕容君爲側妃的……”
“是啊,正常來講是這樣,也不知道爲什麼,後來沒了音訊,或許是父皇另有打算,亦或許是慕容家不同意?”白小七也有些不解的搖搖腦袋,“她們兩個自幼關係好,一同嫁人也算得個伴兒,本是一樁好姻緣的,不過這都是題外話了。”
再好的姐妹,又有誰願意同人共享夫君,李九無奈的笑了笑,卻是知道,這話,說不得。今日遊船的時間不算久,可這姑娘處
處維護着方理理,兩人形影不離的模樣,她倒是還有些印象的,也不知道這孩子在知道自己被從冊子中劃去是一種什麼心情。或許是她小人之心吧,這般閨蜜,她自認做不到。
“許是還沒到時候吧,或許過些日子便有旨意下來了,”白小七聳聳肩,不是太在意。
這婚事,已經不可能了,李九有些不忍,眸子中不自覺帶上煩躁,她無意識的擡頭望向黑小八,眉頭輕輕團了起來。
一隻手搭在李九的肩頭,黑小八一對漆黑的瞳,神色定定了望了眼李九,眼中一道光劃過,瞬間沒了蹤影,“放心罷。”脣齒微張,沒有出聲,不過比個口型,黑小八輕輕搖了搖頭。
小八哥眼中的勸慰李九瞧的分明,小兒笑了笑,表示釋懷的點點腦袋,她從來不是個多有責任感的好人,所有的罪責擔在自己身上?她或許沒這般心善與品德高尚。
只是這心中的不愉與悶悶卻都是真實存在的,所謂家族原是如此,她原先不過有個大致的概念,總是覺得,世家大族總是利益相交,互相得助的。古語不是如此說的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講的便是這種道理,長幼親族,主宗盤系,大家成團成簇擰爲一股,便是一族,成就了外人難以撼動的力量。
可她如今卻纔明白,什麼叫做家族的取捨與利益關係。當這家族中一旦有人伏法犯錯,且那還是通敵賣國的大錯,李九望了眼慕容君,這家族中的子弟,不論如何做,都將受到牽連,或許你不過是旁系分支,從未承過家族的恩情與照料,也或許你是嫡子嫡孫,自幼便在家族的廕庇下成長,同那犯錯的人一輩子甚至未曾見過面,通通全部難逃罪責,這都是沒有選擇的命運。
慕容遠是西北軍營中的內奸這個消息,他們並未通報過,縱是邸報也是隻字未提,只當一方暗中的線索,先將人收服了去,或許,同爲一族的慕容君也是不知道的吧。
李九嘆了口氣,她着實沒想到,一個人的過錯,可以牽連一個家族,甚至是毫無干系的遠方妹妹的婚姻……她還想到了曾有一面之緣的慕容端,還有那能說得上話的慕容蘭。
自己意氣風發的將人揪出來的時候,卻是從未想到這些關係的。此時的她才真正意識到,金陵城的關係,究竟是有多麼的盤根錯節。
等了這許久,瞧着方竹終是向自己問話,慕容君幾步上前,微微施禮,瞧着方竹的方向出聲解釋,“方先生說的是,理理當時正與……”
“先說結果,莫做解釋。”一直靜默不語的李天沐似乎有些不耐煩,又似乎只是遵循查案的死板過錯,瞧着慕容君要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忽而出聲,將她的話打斷。
“……是,樑王殿下。”慕容君微微屈膝,並未有太多慌亂,不過頓了一刻,已然恢復常態,微微擡聲回話,話語皆是肯定,“君兒親眼所見,是司馬夕顏將理理推落入水的。”
“你
胡說!”蘇柳兒有些着急,急急的揚聲打斷,“明明是方理理她……”
“蘇姑娘,喝杯茶,冷靜一下。”方竹倒是好脾氣,自始至終保持着相同的語速,不急不緩,完全不似在司教所那惜字如金一個不順心就將人趕出課堂的冷麪先生。
“我……”蘇柳兒似是有些害怕方竹,雖未被喝止,卻也聽出了幾分警告,她有些不情願的噤聲。
“理理,你可是也瞧見司馬夕顏將你推落入水?”方竹轉了個方向,望着面色蒼白裹着披風的方理理,聲音平淡得一如之前,若不是熟稔的稱呼,該是也無人發覺他們是一家人罷。
“回二叔話……”方理理聲音有些弱,帶着微微的咳嗽,“理理並未瞧見司馬小姐推我。”
“大家看!她自己都承認了!”蘇柳兒這下坐不住了,眼中帶着興奮,猛的站起身,開始嚷嚷了起來,如此舉動,不由引得一衆目光都瞧了過來。
“我說這位蘇小姐。”李九嘆了口氣,終是沒有沒有忍住,她挑了一隻眉毛望向蘇柳兒,“你還真是聲如洪鐘啊!蘇閣老家中的吃食想必格外的與衆不同罷。”方竹不是個好脾氣她是自幼便知曉的,大哥同樣是個陰測的壞脾氣這也是她自幼便清楚的,這姑娘插了幾次話了,若是她再不‘好心的’止了這蘇柳兒的話頭,恐怕這姑娘今日真的要遭殃了啊。
細碎的笑語一時響起,在場的婦人皆是掩着半張臉輕輕笑着,瞧向蘇柳兒的表情也是饒有興致。
“殿下……”太子爺滿臉皆是笑意,令人瞧不出是玩笑話還是嚴詞之語,蘇柳兒咬了咬牙,聽着大家的笑聲,不覺開始臉紅。
“待問你了,再出聲可好?”說出口的是溫柔的詢話,落入耳中的,便是不容抗拒的命令了。
蘇柳兒頓時渾身一顫,終是惱紅了臉,退至一旁低了腦袋,“是,太子殿下。”
“難怪我在軍中都能聽說你的名聲不好。”黑小八拍了拍李九,無奈的搖搖頭。“平日裡你也是這般出頭的麼,盡幹些沒有好處還惹得閒話的事情。”
“她呀,是怕一會惹惱了方先生,這蘇小姐沒好果子吃!”白小七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朝着李九笑,“瞧不出你還挺是憐香惜玉的。”
“方先生要是真惱了,你以爲我們會有好果子吃。”李九笑着白了一眼白小七,壓低嗓子啞聲笑。“畢竟今日的主角是他們家親侄女,你我當時我都是在場的。”
“你繼續說。”方竹瞟了一眼李九,沒有理她,又回過頭望向方理理,仿若所有的插曲並未發生,古板的表情令人無奈而敬佩。
“理理並未親眼瞧見司馬小姐推我入水,”方理理擡頭,聲音篤定,“可是我確實是被人用了很大的力氣推落入水的。”
各執一詞,信誓旦旦。 李九不禁收了調笑的心情,這事情,似乎不像她想的那樣,還真是有點兒古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