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別賦
“軒，我，我……”終究，阿嬌還是無法對慕容軒開口，她閉上眼，將一直捏在手中的聖旨遞給了慕容軒，淚水在這一刻更加肆意的涌出。
慕容軒接過聖旨粗粗略過，眼中閃過深深的疑惑：“這是？”
“我，我也不知道，我……我……”阿嬌一直低着頭，一個勁兒搖着，她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難道是因爲她的到來，所以才改變了既定的歷史，才造成了現在的蝴蝶效應嗎？這個時候阿嬌已經分不清這許多了。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似乎越來越被這個後宮牢牢地困住，無論她怎麼掙扎都無法掙脫。
“阿嬌。”慕容軒擡起阿嬌的頭，聲音依舊是那般的溫和：“不要急，我們慢慢想辦法。”
“辦法？還有什麼辦法？我們還能想些什麼辦法嗎？”阿嬌的眼中滿是痛苦的神色，事到如今，她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剛纔她之所以還能保持着表面上的鎮定是因爲那是在楊得意的面前，所以她不得不堅持下去。可是現在在慕容軒的面前，她的擔心，她的害怕，全都暴露了出來。
“會有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慕容軒輕輕攬了阿嬌進懷裡，輕聲安穩着，“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不是嗎？”
“真的嗎？真的，還有辦法嗎？”阿嬌怯怯的擡起頭看向慕容軒，她是真的怕了。那種事情，只發生那麼一次就已經讓她屈辱非常了，她是真的無法想象若是以後的人生中她都要面對着劉徹的話，她會不會變得精神失常。
“真的，真的。”慕容軒輕輕的拍着阿嬌的後背，“放心，一切有我。”即便劉徹是九五至尊，是天之驕子，但只要他敢做一點傷害阿嬌的事情，他絕不會放過他。
“軒，有你這句話，我就不怕了。”阿嬌埋首在慕容軒的懷裡，一直顫抖着的肩膀終於漸漸平復了下來。這裡，果然是她最能讓她安心的港灣。無論發生了什麼，只要這個懷抱還在，只要她還能依偎在這個胸膛上，那便沒有什麼能夠讓她害怕的了。
此時慕容軒低頭看了一眼綣在自己懷中的阿嬌，眼中閃過堅定的神色。爲了懷中的那抹靈動的微笑，他可以遇佛殺佛，遇鬼噬鬼。而最讓慕容軒安心的不是別的，正是他從劉徹看向阿嬌的眼神中所得到的信息。那讓他相信，不到萬不得已，劉徹一定不會傷害阿嬌。而這，也是慕容軒之所以還能這麼淡定的原因。雖然，這樣的原因讓他覺得有些諷刺，但是他卻不得不感謝上蒼，劉徹對阿嬌的在意並不純粹是因爲帝王的佔有慾。
三日之後，阿嬌正式被冊封爲如妃。在太廟之前接諭旨，受金印，一項項的封妃步驟有條不混的進行着。劉徹就站在阿嬌的身側，一直陪着她完成了整個冊妃儀式。當禮官的一聲“禮成”含了出來的時候，劉徹忽然勾起脣角。他笑了，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了。從今日起她便是他的妃子了，不再是長門宮的廢后，而是真正的再次成爲了他的妃子。如妃，如君之意。他希望阿嬌可以明白他的心意，因爲從此之後，她就只能待在他的身邊，再不能有任何的藉口逃離了。
在太廟前完成了冊妃儀式之後，阿嬌跟着劉徹去了長樂宮覲見王太后。一路上，阿嬌的臉上一直都帶着淡淡的疏離和冷漠，那眉梢眼角沒有一絲的笑意。其實從她今早走出長門宮開始，不，應該是從她開始按着妃子的規格梳妝打扮的時候，她的臉上就已經沒有了笑容了。而此刻她還能這樣安靜的走在劉徹的身側，是費了多大的心力去苦苦壓抑着自己的感情的。
“陛下駕到！如妃娘娘駕到！”長樂宮外，太監的高唱聲忽然響起，那樣的尖銳，讓阿嬌從遊離的思緒中驚醒過來。她理了理心情，然後隨劉徹步入了長樂宮的門檻。
“兒臣見過母后。”劉徹給王太后行了個躬身禮，然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吉祥。”阿嬌在王太后的跟前緩緩跪下。這是她第一次自稱爲臣妾。第一次，她放棄了自己的堅持，用了這個後宮女子專屬的稱呼，那也代表着，她終於還是想劉徹屈服了。爲了她所關心的、在意的人，她願意，投入這暗波洶涌的後宮。至少，在她還無法全身而退的時候。
“如妃？哦，是阿嬌吧，原來陛下新冊封的如妃是阿嬌啊。”王太后望着跪在地上的阿嬌，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摸着梳的一絲不苟的髮髻緩緩說道，“說起來哀家亦有許久不見阿嬌了，想不到再見的時候阿嬌竟搖身一變成了陛下的如妃了。”
對於王太后的話，阿嬌不置可否。不是她聽不出她話中的譏諷，只是因爲她的話根本就不值得她去計較。因爲不論是做妃子還是做皇后，劉徹所給予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也所以，王太后的話無法傷她分毫。
“阿嬌怎麼不說話了，該不是不記得哀家了吧？”王太后目光犀利掃向一直沒有開口的阿嬌。這樣的阿嬌讓她覺得有些怪異。照理說得了自己這樣的對待她應該站起來跟自己吵、跟自己鬧纔對啊，怎麼會像現在這樣悄無聲息的？
“臣妾不敢。”阿嬌低下頭，公式化的回答着。
王太后還想再說些什麼試着撩撥一下阿嬌好讓她當衆丟臉，不想卻被劉徹給攔下了：“母后，阿嬌還跪着呢。”
劉徹“善意”的提醒讓王太后無法再借此爲難阿嬌，只得開口道：“瞧瞧，哀家見了阿嬌有些驚訝激動，都忘了叫你起來了。快，還不扶了你家主子起來啊。”說着王太后剜了一眼跪在阿嬌身後的月兒。
月兒聞言忙上前去扶了阿嬌起來。阿嬌這才擡頭匆匆瞥了那王太后一眼：“謝太后。”
“來，阿嬌，過來坐在朕身邊。”劉徹全然不顧殿內的氣氛如何，他一見月兒扶了阿嬌起來便指了指最靠近自己身旁的座椅對阿嬌說道。
只是他的熱情卻並沒有得到對等的迴應，阿嬌聞言只是疏離的說了一聲“謝陛下”，然後在劉徹指定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從頭至尾都沒有擡頭看過他一眼。
這個時候長樂宮中的其他妃嬪們紛紛上前來向阿嬌祝賀，無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只是迴應她們的卻只有阿嬌一臉的淡漠。衆人見狀，就算是再怎麼想在劉徹面前搏一個好印象也不願再去阿嬌面前碰冷釘子了。
王太后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嘴角微掀：“阿嬌這是怎麼了？怎麼哀家看着好像是有點不大高興啊？”
阿嬌聞言擡頭看了王太后一眼，復又低下頭去，沒有言語，沒有解釋。
“莫不是，阿嬌覺得這個如妃的分位委屈了你？”阿嬌的避而不答讓王太后很是不滿，有多久了，這後宮之中再沒有人敢這樣對她不恭敬。就算是已經貴爲皇后的衛子夫在她的面前還不是一樣的戰戰兢兢的，也所以阿嬌的桀驁看在王太后的眼中便越發的覺得礙眼。這樣的阿嬌，無時無刻的不再提醒着她當初那段如履薄冰拾人牙慧的日子。也所以她纔會這樣的不喜歡阿嬌吧。
這一次阿嬌沒有沉默，而是淡淡的回道：“臣妾不敢。”
“不敢？也就是說你的確是覺得委屈了？”王太后拔高了聲音問道，“也是，不管怎麼說你也曾經是皇后，如今成了妃子心裡總會有些不痛快的。”
“臣妾不敢。”阿嬌低下頭去，嘴裡重複着的仍是那麼一句公式化的術語。說真的，對於這些勾心鬥角她是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此刻要這樣坐在這裡聽着她們的口是心非爾虞我詐對阿嬌來說不吝於是一種酷刑。
可是王太后卻像是跟阿嬌較上了勁兒一樣，就是不肯放過她：“其實你就是覺得委屈了也沒什麼，不過你如今既然已經不是長門宮的廢后了，哀家就不得不告誡你一句。”
阿嬌見王太后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知道她是在等自己接話，於是便耐着性子順了她的意：“臣妾恭聽太后娘娘訓誡。”
“倒算不得是什麼訓誡，哀家不過是給你提個醒兒。”王太后說着，一面招手示意衛子夫到自己跟前來。她執着衛子夫的手看向阿嬌，一字一頓的說道：“阿嬌啊，如今子夫是正宮皇后，統帥後宮，哀家希望你以後能與她和睦相處，莫要因爲她做了你皇后的位子就與她爲難。你是知道的，子夫性子軟，比不得你的……啊，明白了嗎？”王太后語意未盡的問道。
阿嬌聽到這裡不由覺得好笑，她擡頭看了一眼正自尷尬的衛子夫，然後飛快的回答了王太后的話：“臣妾謹遵太后懿旨。”
倒是衛子夫被太后的一番話說的微微紅了臉：“母后……”
“子夫啊，你放心，一切都有哀家爲你做主，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的，你莫擔心。”王太后將衛子夫的表情看作了是對阿嬌的怯懦，忙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她。
“臣妾謝過母后。”望着王太后那樣殷切的目光，衛子夫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只微笑着謝了恩。
不過這麼短短的時間之內，王太后便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對阿嬌的不喜和厭惡。這樣一來想必有些心術不正的人便會藉此與阿嬌爲難吧。既替自己出了氣，又能太好了太后，何樂而不爲呢。
只是還不等她們想到法子要怎樣爲難阿嬌，劉徹便已經出手爲她解圍了：“母后，阿嬌性情溫和，一定不會與子夫生事的。”
“性情溫和？”王太后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陛下說的人可是阿嬌？”若是那個囂張跋扈的陳阿嬌也可以稱得上是性情溫和的話，怕是這個世上就沒有驕橫無禮的女子了！
劉徹是王太后的親子，自然知道自己的母親心裡想的是什麼。因此他忙幫阿嬌跟王太后保證着：“母后，阿嬌如今的確是變了許多，現在的阿嬌性情純良，躬謙嫺德，母后以後多多與她接觸就知道朕所言不假了。”
“哦？”王太后淡淡的應着，拖着長長的尾音，顯然劉徹的話她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的。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劉徹現在正喜歡着她，看着她自然是千好萬好的，他的話又如何能信。
“朕絕不是偏袒阿嬌，母后若不信只看日後便是。”劉徹信心滿滿的說道，雖然他不知道阿嬌爲何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但是現在的阿嬌脾氣品性皆與之前不同卻是真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既然陛下都這麼說了哀家還有什麼不信的。”王太后見劉徹如此袒護阿嬌，心中更是不快，但是她也知道不能當着劉徹的面做的太過，因此便順着劉徹的話說下去，算是給他一個面子，不再繼續針對阿嬌。
劉徹見狀心底微微鬆了口氣，趁着王太后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便直接對阿嬌說道：“你病後體弱，還是早些回宮去休息吧。”
阿嬌聞言擡頭看了劉徹一眼，眼中有些疑惑，卻無半點對劉徹爲自己解圍的感激之情。她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他害的，她自然不會感謝他了。但是不管阿嬌怎麼想，該做到的禮節卻是不能違拗的，尤其是在現在所有人都想着要抓她的小辮子的時候，她就更不能出錯了。於是阿嬌起身走到劉徹和王太后跟前，盈盈下跪：“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劉徹怕王太后又會藉此折辱阿嬌，忙搶在她的前面開了口。
“既然阿嬌身子不爽那就先回去吧。”劉徹都已經這麼說了，王太后自然不好在說什麼了，只好一臉慈祥的放過阿嬌。
“臣妾告退。”阿嬌從長樂宮中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頓時覺得心中舒服多了。
“娘娘？”月兒攙着阿嬌，生怕她會因爲剛纔的事情而心情不好，只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勸解她。
“放心，我沒事的。”阿嬌轉頭給了月兒一個安心的笑容，然後繼續往前走去。不管她願不願意，她現在都已經成了劉徹的妃子了。而且，還是目前爲止自衛子夫之下分位最高的一個妃子。是身不由己也好，是不得已而爲之也罷，不管怎樣，她的一隻腳都已經踏入了這個複雜的大染缸了。不論是對是錯，她都註定了無法再回頭，只能咬着牙繼續走下去，哪怕前面便是萬丈深淵，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她有絲毫的退縮。
“但願，天終會遂人願。”阿嬌擡頭望着天際，在心中默默地祈禱着。她現在只希望可以儘快的想到一個好方法可以安頓好劉嫖和陳氏一族，這樣的話她就可以再無牽掛的與慕容軒一起笑傲江湖了。
她只希望，天隨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