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江小樓來到王妃的院子,暮雨掀開簾子的同時卻悄聲提醒:“小姐,金陵郡王回來了。”
金陵郡王?
江小樓把這個名字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迅速明白過來。
進了客廳,她便見到這位剛剛脫下戰袍穿上錦衣的年輕男人,在紅木椅上正襟危坐。
他的面容十分剛毅,一雙眼睛越發黑沉沉的,似乎有洞徹人心的神奇力量。
江小樓微微一笑:“江小樓見過郡王。”
赫連允望着江小樓,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齒,美麗脫俗,讓人情不自禁眼前一亮。
自己的妹妹們都是京城出衆的美人,卻少了她的天生清豔。這種美麗妖嬈而不媚俗,清麗卻不呆板,精緻的五官、明亮的眼眸,讓他不由自主想起杏花春雨的迷濛之美。
“妹妹不必客氣,你既然是母親的義女,就和我自己的妹妹是一樣的。這次我回來,特意給母親和你都帶了禮物,待會兒就送過去。”赫連允的聲音很沉穩,神情也並無絲毫異樣。說完,他轉頭向慶王妃道:“母親,可否讓我去探一探父親的病。”
他的神情格外恭敬,沒有半點逾距之處。
“你父親就在隔壁,去看看他吧。不過大夫說了,他現在病得很嚴重,還不能開口說話。”慶王妃叮囑道。
“是,母親。”赫連允立刻應了一聲,禮數週全地退了下去。
江小樓看着赫連允的背影,不由微微一笑道:“金陵郡王怎麼突然回京了?”
慶王妃嘆了口氣道:“因爲王爺病了,所以赫連允纔會向陛下上了摺子,請求准許他回京探病。”
“他只是爲了探病而來嗎?”江小樓輕輕挑起長眉,若有所思地道。
慶王妃冷笑一聲:“他的親孃、兄弟姐妹都死了,怎麼會不回來看看究竟,探病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母親,我從前只聽說過他的忠勇,卻不知他的爲人,母親可以向我說說麼?”
江小樓問出了口,慶王妃便毫不隱瞞地道:“他從小便聰明懂事,做事果斷,很有文武才略,王爺認爲他最酷似自己,所以格外寵愛。小小年紀就送出京城去學習,到了十一歲上纔回京,滿腔都是報國之志,深深感動了王爺,便於他十五歲的時候託付了老友暨南將軍送去軍中鍛鍊。他是從小卒做起的,靠着軍功一步步走到今天。和裴宣那種暴戾的將領完全兩樣,他待士兵如同子侄,驕上謙下,不損同儕,所以廣受人的好評,王爺也因此更加愛重。”
江小樓點點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赫連允探完病,又在房中親自伺候慶王用了晚膳,這纔回到自己的院子。蔣曉雲滿面喜色地迎了上來,送上早已溫好的熱茶。
赫連允接過茶來,順勢一扯,蔣曉雲便已經落入他的懷中,雙手下意識圈住了他的脖子,臉上瞬間浮起一絲暈紅,呼吸也急促起來,嬌言道:“瞧你,剛到家而已……”
赫連允的臉色格外平靜,看不出一絲半點的慾念,他只是高聲道:“我在軍中這麼久,不知有多麼想念你!”說完這句話,聲音卻壓低了,湊近她的耳畔道,“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蔣曉雲一怔,幾乎當場僵住了。
赫連允卻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後背,極爲愛憐地道:“來,讓我親一個!”可實際上他卻冷聲道,“把一切都告訴我。”
蔣曉雲瞬間明白過來,向窗外看了一眼,知道赫連允是擔心隔牆有耳,不由低聲道:“這屋子裡裡外外都是我的人,不會有事兒的。”
“哼,內宅有娘和弟妹,外宅有強敵環飼,那丫頭能在短短時間內冒出頭來,真的會那麼簡單麼?你也太小瞧人家了。”赫連允冷笑一聲,在她的豐臀上重重擰了一把。
蔣曉雲心頭一顫,把一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瞧見赫連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心頭緊張,咬着豐滿動人的紅脣,委屈地道:“我知道你是責怪我沒有出面幫助你那親孃和弟妹,可我勸也勸了、求也求了,太子府不知道跑了多少趟,能做的都已經做盡了。我也要爲你的前途考慮,還有咱們的兒子……難道爲了他們連這些都不顧了,非要豁出去力挽狂瀾?我哪裡有那個本事?!”
赫連允握緊了她的腰肢,嘆息道:“曉雲……我這個人笨嘴笨舌,說不出好聽的話,你的辛苦我自然知道,從沒有半點怪罪的意思。我娘那個人目光短淺、不知進退,弟妹們也被父親寵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嫡庶是老天爺定的,可以不認命,但不能與天爭。”他嘴裡這樣說,眼底的痛苦卻極深。
蔣曉雲立刻摟緊了他:“我是你的妻子,當然全心全意爲你考慮,哪怕要跟老天爺爭,我也不怕!”想了想,她卻擔憂地蹙起眉頭道:“可我怕江小樓,我一見到她那張笑臉就害怕!她越是笑得溫柔,心裡頭的主意越是惡毒。這次你回來,我心中最擔心的便是她不肯放過你,要……要對付你啊!”
赫連允撫摸着她潤滑的皮膚,嘆息着道:“我知道,所以一回來便去見過父親。誰知他卻重病在牀,看我的時候明明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心裡看了真是難過得很。”
蔣曉雲同樣難過,只是她最難受的是自家夫君唯一的靠山倒下了,慶王那樣寵愛赫連允,甚至不惜和慶王妃爭執,可如今他連話都說不出來,王妃如果用嫡母的身份來壓赫連允,他真的是無路可退。
“夫君,事到如今……咱們只能鋌而走險。”蔣曉雲左思右想,終於忍不住道。
“鋌而走險?”赫連允皺起眉頭。
“我從前一直不敢動手,全是夫君不在的緣故,如今可不同了,夫君回來就是我的主心骨。眼前這局面,老王妃不管事,王妃霸道,江小樓狠毒,世子近來也精神起來了……聽說去覲見陛下還受到了誇獎,我覺得定然是江小樓在背後教他。如今父親也倒下了,他們根本是在一步步清除夫君的勢力啊……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你想要得到世子之位是千難萬難,不如狠狠心……”蔣曉雲試探着道。
“世子死了,頭一個就會懷疑到我的頭上,這樣只會讓漁翁得利!難道父親只有我們兩個兒子嗎?!”赫連允難得惱怒地道,“更何況世子雖然不懂事,畢竟是我的弟弟,母親待我冷淡,卻從無刻薄虐待……你讓我去殺世子,是要讓我成爲罪人?我是統軍的將領,沒有這個爵位也無人可以剝奪屬於我的東西,可一旦背上千古罵名,我的同僚和下屬們會怎麼看待?以後我還能統領他們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是在陷我於絕境啊!”
蔣曉雲臉色一陣陣發白,她隱忍許久,就是希望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除掉世子,成王敗寇而已,哪家不是爲了爵位爭得你死我活,只要能夠承襲爵位,必定封妻廕子,光靠軍功又算得了什麼?一個是親王,一個是四品武將,是人都會選擇!
“你這是怪我害你?”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赫連允盯着蔣曉雲,神色極爲冰冷地道:“曉雲,你嫁給我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性情?”
“我自然知道,只是……”
“不必多說,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我已經勸過她們無數次,切不可囂張跋扈,父親雖然一直說要立我爲世子,可世子並無過錯,雖然他和正常人不一樣,但他畢竟是父親的嫡子,沒有意外……他的位置是板上釘釘、不可更改的,偏偏娘和二弟都不相信,一心一意要奪那世子之位,這位置是這麼好奪的嗎?我知道你是替誰來做說客的,但你是我的妻子,首先應當替我着想,而不是想着蔣家,想着太子妃!”
蔣曉雲瞬間漲紅了臉:“夫君,我沒有!”
“好了,我很明白!從一開始太子妃提出將你嫁給我,我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從前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憑藉太子的幫助登上世子之位,可我看着父親變成那個模樣,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人應該抓住自己手中擁有的東西,而不是去追求虛無縹渺的慾望!曉雲,你是一個聰明的人,不應該被太子妃蠱惑。”
“夫君,我自然是爲你考慮!你想想看,太子妃既然開了口,她一定有把握,只要能夠除掉世子……”
“除掉世子又如何,父親只是嘴巴上說說,可曾有過行動?他不是不想,根本是沒法子!他是親王,有無數人在看着,難道可以不顧禮法和規矩嗎?”
“但世子除了整天躲在房間裡畫畫什麼也不會,這樣的人怎麼繼承慶王的爵位,你來繼承慶王府纔是真正的衆望所歸呀!”蔣曉雲忍不住辯駁道。
“衆望所歸?別自己騙自己了,太子之所以支持我成爲慶王,不過就是想要我手上的兵權!”
“互惠互利又有什麼不好?”蔣曉雲登時心如刀絞,爲他誤會自己而憤憤不平,“如果任由世子繼承爵位,將來慶王府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難道你眼睜睜看着王府就這麼倒下去嗎?”
赫連允不開口了,他心中何嘗不是這樣想,弟弟甚至連什麼是軍隊,什麼是皇權都不知道,這樣的傻孩子可以成爲一個合格的親王嗎?人常說富不過三代,勳貴之家也是如此,所以他們拼了命想要尋找一個合適的繼承人。慶王府偏偏卻生出了一個傻世子,如果赫連允可以託生在王妃的肚子裡,那他如今就是堂堂正正的慶王世子,而不是坐在這裡長噓短嘆。
血統、嫡庶,的確對一個人的命運有着不可估計的力量。任憑你有天翻地覆的本領,也沒辦法扭轉。赫連允心中如何不痛,如何不癢,他比誰都想得到世子之位,想得幾乎連頭髮都白了,心血都幹了,可那又如何,他爭不過老天,爭不過命啊。
蔣曉雲卻不肯罷手,她嫁入慶王府那一日,太子妃便向她保證過赫連允的親王之位。往日裡她之所以按兵不動,最重要就是赫連允不在,她怕自己輕舉妄動會威脅了夫君的前途,可是現在他回來了,爲什麼還要對江小樓如此隱忍,她不甘心!
思及此,她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夫君,不要以爲你這樣忍着咱們就有好日子過,笑兒那是什麼性格,不被逼到極處她能出手嗎?苦苦等着,最後的結果就是婚事被奪,赫連慧以爲撿了個大便宜,最後還不是命喪喜堂,何等悽慘!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爲強。”
赫連允看着她,目光逐漸變得幽深起來:“太子妃並非是爲你我着想,她不過是要借咱們的手去打擊王妃而已,慶王府鬧得天翻地覆,最重要的便是慾望之心不死,我不想家宅不寧,不想你重蹈覆轍,更不想將來有一天別人戳着我的脊樑骨罵,說我爲了爵位不惜戕害親弟!所以,這些話不許再提了——”說完,赫連允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夫君,你去哪兒?”蔣曉雲眼圈瞬間紅了。
“我答應世子帶他去郊外跑馬,不必等我了。”赫連允丟下這一句,大闊步地離開了房間。
蔣曉雲惱火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頭一陣陣鬱卒。
江小樓來到赫連嶽的住處,瞧見他正在教衛風寫字。赫連嶽教的很認真,一筆一劃,衛風學的也很認真,額發輕輕垂下,晶瑩的眸子閃動着近乎虔誠的光彩。他這樣的美麗,就像是清晨碧綠草葉上的露珠,讓人甚至不敢與他說話,生怕一口氣吹過去他就散了。
赫連嶽一擡頭,恰好瞧見江小樓,不覺靦腆微笑道:“你來了。”如今在看見江小樓的時候,赫連嶽說話已經十分流暢,更不會躲避她,可見他已經習慣多了一位溫柔美麗的姐姐。
衛風見狀,連忙行禮道:“小姐。”
江小樓微笑着道:“起來吧,如今你是世子的隨從,不必如此客氣。”
衛風還跪倒在地上,並不吭聲。
赫連嶽連忙把他扶起來,語氣格外親近:“叫你起就起來吧。”
赫連嶽心思細膩,體察入微,除了身邊忠心耿耿的乳孃外從不肯與任何人過分親近。江小樓看着他們兩人似乎相處融洽,面上含着一縷笑:“看樣子,世子很喜歡衛風。”
“是,他很乖巧,也很懂事。”
赫連嶽在江小樓看來還是一個孩子,可當他提起衛風的時候,眉眼彎彎,笑得很是開心,或許王府大部分人對世子都是表面恭敬、背後鄙夷,而衛風的出現對他來說恰好是一個彌補。衛風是一個踏實誠懇的少年,雖然只有十三歲的年紀,可他極爲懂事,也懂得看人臉色。對待赫連嶽更是格外精心,所以赫連嶽很喜歡他,在知道他不通文墨之後,甚至主動開口要教他寫字。
江小樓走到桌邊,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宣紙,不由笑道:“世子的筆力越發端凝秀美,至於衛風嘛,還要好好磨鍊,否則將來世子把你帶出去,別人會笑他帶了個壓根不通文墨的書童。”
“是,小姐。”衛風毫不猶豫的道,一板一眼的模樣逗笑了赫連嶽。
恰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婢女的稟報:“世子爺。”
“進來吧。”
婢女恭聲回稟道:“金陵郡王已經來了,在花廳裡候着。”
“大哥來了?”赫連嶽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江小樓見狀不免有些奇怪。她揮退了那名婢女,向着他道:“世子和金陵郡王的感情很好嗎?”
“嗯,大哥跟二哥他們不一樣。”赫連嶽說完這一句,便開始在屋子裡四處翻找。
江小樓掩住心頭訝異,面上的神情很是奇特,“你找什麼?”
“我找馬鞭。”赫連嶽認真地回答她。
江小樓看着對方,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世子,如今已經到了晌午,如果出京騎馬,回來可能天都黑了,不如明天再去。”
“不行,大哥明天就要回去了。”
“回去?金陵郡王要回去嗎?”
“是。”赫連嶽立刻應道,“大哥只是回來看望父親,看完了就得離開——啊,在這裡!”赫連嶽急匆匆地準備好了,拎着馬鞭便要出門。走到門口才突然想起來,回頭看着江小樓爲難地道:“你不要跟母親提,她會不高興的。”
江小樓笑容微微頓了一下,不動聲色道:“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出去?”
“我……大哥對我很好,我好容易才求了他的!”赫連嶽忍不住滿臉通紅,卻悄悄向衛風招了招手,“來,我帶你一起去,很好玩的。”
衛風遲疑地看了江小樓一眼,見她對自己點了點頭,這纔跟隨赫連嶽而去。
“楚漢,跟着世子,暗中好好保護他。”
“是。”
江小樓回到慶王妃的院子,慶王妃卻已經得了下人稟報,正臉色沉沉地坐着。
“母親,您都知道了?”
“王府能有多大,他這個傻子,還以爲你不說旁人就不會告訴我。他前腳剛出門,乳孃就來過了——”慶王妃嘆了口氣。
江小樓面上閃過一絲笑意:“那是否需要阻止世子?”
“如果是赫連允約他出去遛馬,那就算了,從前他們也常常一塊出去,每一次都毫髮無傷的回來,你放心吧,赫連允不是蠢人,他不會做這麼欲蓋彌彰的事。”
赫連允把赫連嶽帶出去,他不但要保障對方的安全,還要將這種兄友弟恭的表現繼續貫徹和發揚下去,如果赫連嶽有半點的損傷,所有的人都會第一時間認定是赫連允所爲。江小樓不免暗笑自己神經太過緊張,旋即便道:“既然母親說沒事,那我也就不多言了。”
“順姨娘的三個子女中,只有赫連允纔是真正的聰明人,不但聰明,而且懂得審時度勢。他從小就和自己的弟妹們不親近,反倒很喜歡嶽兒,待他比親生兄弟還要好。有一次嶽兒無意中落水,還是他把人給救上來的……所以嶽兒總是格外親近他,纏着他去這兒去那兒,他也並不推辭,經常帶着嶽兒出去溜達,絲毫不畏懼別人的眼神。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想,嶽兒這性子根本不適合做世子,還不如把世子之位讓給赫連允算了,省的我從早到晚提心吊膽。”慶王妃感慨地道。
江小樓卻不說話了,赫連允的確比他那個愚蠢的弟弟會做人。真正的敵人通常都不會明刀明槍來,他們裹着完美的微笑和親切的態度,不知不覺腐蝕人的心靈,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雖然赫連允風評很好,但有順姨娘的先例,她對這個人沒法產生好感。
不過一個時辰,赫連允親自抱着赫連嶽進了門。赫連嶽額頭上有一道大口子,鮮血嘩嘩地流着,把原本包在他傷口上的布條都給染溼了。
慶王妃登時嚇得臉色煞白,大聲道:“快,快去請大夫!”
赫連允將赫連嶽放在牀上,赫連嶽的小臉煞白的,看起來極爲脆弱。而衛風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的身後,此刻也進了門,卻是蜷縮在一邊,用一種警惕的眼神看着赫連允。
大夫很快趕來,他查看了一下赫連嶽額頭上的傷勢,不由皺緊了眉頭道:“哎呀,不妙,大大的不妙!”
“大夫,我兒子到底傷情如何?”
“世子是從馬上墜落,額頭還撞在了堅硬的石塊上,雖然這一路已經拼命趕回來,可是失血過多,我只能盡力而爲,王妃要有思想準備。”
慶王妃心頭猛跳不止,臉色血色盡失,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江小樓心頭也是一緊:“母親,世子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小樓,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慶王妃一下子攥緊了江小樓的手。
赫連嶽是她唯一的兒子,如果連他都出了什麼事,慶王妃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從頭到尾,赫連允只是站在大廳裡,雖然勉力維持着表面的鎮靜,卻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老王妃也聞聽了這個消息,急匆匆帶着人趕來,一進門就道:“又出事了?”
慶王妃眼淚不停地流了下來,她指着赫連允,手指都顫抖不已:“母親,你問問他!”
赫連允的臉色鐵青,牙齒格格發抖:“祖母,世子最喜歡騎馬,可是平日裡下人們都不敢讓他騎,只有我回來的時候才能帶他出去,他央告了我好久,我纔不得不答應。原本一切都好端端的,誰知那馬不知爲何突然受了驚,竟瞬間將世子跌落馬下……我……我……”
“逆子!”老王妃滿臉皆是憤怒的神情,渾濁的雙眼爆出火星,“誰讓你把他帶出去的,你不知道世子的命比誰都貴重嗎?”
慶王妃冷笑一聲,厲聲說道:“母親,人家到底是好心帶他出去騎馬,還是有心要殺人奪位,這就不得而知了。”
“王妃,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會故意害自己的弟弟不成?”赫連允情不自禁地反駁,臉色青白交加。
江小樓目光冰冷地望着他:“郡王,今天是你帶着世子出去的,你又是他的兄長,理所應當保護好他的安全,如今他受了傷,難道你就僅僅以馬兒無顧受驚爲由推託嗎?王府的馬素來都是經過調教的,尤其是世子的那匹獅子聰,平素極是乖巧、溫順,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將主人摔落馬下。”
“江小樓,你不要含血噴人!”
“郡王何必如此着急,我並沒有說是你所爲。”
“可是你含沙射影,分明就是這個意思!”蔣曉雲上前一步道,“明月郡主,家中已經是多事之秋,只求你不要再添口業,說這等傷人心腸的話吧。”
“這……王妃,你也不要聽人胡言亂語,我相信允兒不會這樣做的。”老王妃沉聲道。
“他若是不帶我的兒子出去,誰又會無緣無故的誣陷他!”慶王妃心頭一陣陣激動,忍不住駁斥道。
蔣曉雲滿眼委屈:“母親,我夫君不過是一時好心,瞧這世子可憐才會把世子帶出去的。”
“可憐,我的兒子又有哪裡可憐?不過就是你們故意尋找的藉口,要置他於死地!”慶王妃轉頭向着老王妃道,“母親,剛纔的一切你都應當聽見了,爲何不置一詞,難道你要偏袒這個人嗎?”
老王妃當然不知道說什麼,如今世子已經是奄奄一息,如果處置了赫連允,那王府又將由誰來繼承呢?她咬咬牙道:“先等大夫出來再說!”
老大夫掀了簾子出來,向衆人行了一禮才道:“世子失血過多,如今昏迷不醒,只怕要過一段日子,等腦袋裡的血淤散開纔有機會甦醒啊。”
慶王妃聞聽此言,猶如晴天霹靂,眼前一黑,瞬間暈了過去。
將慶王妃送回房間,江小樓立刻召來楚漢:“到底怎麼回事?”
“屬下剛開始靠的太近,險些被他們發現,不得已只好遠遠跟着。世子的馬兒本是好好的,突然卻像是發了狂一樣狂奔,我迅速飛奔上去卻趕不及救下世子,竟讓他摔在了地上,若非衛風用手臂墊了一下,恐怕世子就要沒命了!”
“衛風?”
“是,世子的馬兒狂奔之時,衛風拼命拉住馬繮繩,見實在控制不了只好以身相護……”
夜深人靜,江小樓依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小蝶從榻上爬起來,點燃了燭火:“小姐,這麼晚了你還不休息嗎?”
江小樓輕輕嘆了口氣:“如今世子變成這個模樣,我的確是睡不着。”說完這句話,江小樓便徑直坐了起來,“你聞,窗外有一股梨花的香味,這味道清新淡雅,很是好聞,咱們出去走走吧。”
“小姐,都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嗎?”
江小樓淡淡一笑:“我只是心裡煩,想走一走。”
小蝶不敢再多言,連忙拿了外衣過來替江小樓穿上,又在前頭提着燈籠爲她照明。江小樓沒有驚動任何人,一路走到了花園。恰在此時,她發現不遠處有一個黑影,照往常一樣,她幾乎以爲是世子,可是後來一想,赫連嶽如今正躺在病牀上人事不醒,又怎麼可能會悄悄跑出來呢。
江小樓的腳步聲頓時驚動了那人,那人一下子轉過頭來,江小樓不禁一怔,月下的少年美麗到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秀美如畫,脣若塗朱,膚如白玉,這些詞彙都形容不了他的美貌。
少年看見江小樓,連忙過來行禮:“小姐。”
江小樓對他微微一笑,低沉的聲音含着溫和的笑意:“到現在爲什麼還不睡?”
“奴才睡不着。”衛風沉聲說道。
花園裡的鮮花奼紫嫣紅,美不勝收,可這些花再如何美貌鮮活,都只能在這少年的面前羞慚的垂下驕傲頭顱,成爲他的陪襯。他穿着一件墨色外衣,頭髮輕輕束起,被風一吹,他的袖子和烏髮隨風而動,給人一種沉沉的秀美之感。
他美好的渾然天成,宛如白玉,江小樓看了一眼他被牢牢包好的左手腕,笑道:“在做什麼?”
衛風垂下頭去,一言不發,小蝶卻突然道:“哼,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麼鬼魅的事!”
江小樓轉頭看了小蝶一眼,小蝶立刻噤聲。
從那日跟楚漢發生糾紛開始,小蝶就對這少年充滿了敵意,每次瞧見他,輕則冷嘲熱諷,重則惡形惡狀。江小樓和王妃越是憐惜這少年,小蝶就越是厭惡他,尤其每次看到楚漢手把手的教他武功,小蝶都會禁不住醋上心頭,幾乎矇蔽了理智。
一個嫉妒中的女孩子是沒有辦法跟她講道理的,江小樓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也不預備去開解小蝶,因爲不論她如何開解,都抵不上楚漢的一個眼神。
衛風既然不開口,江小樓便順着他原先蹲着的地方望去,花叢的地上寫了幾個零亂的字,頭一個是“風”字。
江小樓又仔細看了一會,問道:“旁邊的這個字是什麼?”
衛風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說話都是磕磕巴巴,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沒,沒什麼。”
江小樓輕輕皺了皺眉頭,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實在不知道這鬼畫符的到底是什麼。
衛風臉色漲得通紅:“是,是江字。”
江小樓看着他:“是我的姓氏?”
小蝶盯着衛風,越看越覺得警惕,這少年不對,通身都不對!
------題外話------
小秦:到了快要完結階段,才發現好多BOSS沒有死
編輯:木關係,一把火就全部消失了……
小秦:烈火中永生的是正面人物,似蕭冠雪這種叫啥……
編輯:這叫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