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夏末,將入初秋。
清晨。
當天邊出現一絲魚肚白的時候,當靠山村村民還在沉迷在夢想中久久不願醒來的時候。在靠山村的一間農舍外,問天已經在自己姨姑的陪同下,早早地肩挎着包袱在此地駐足了許久。
三天前的那一晚,趙玉華便已勸說問天,要他在翌日離開靠山村。
當時的問天,被趙玉華那莫名爆發出來的威嚴所嚇到,因此在當天晚上並沒有來得及詢問緣由和反對,便被趙玉華催促着,早早地睡下了。
可事實上,問天並不想離開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靠山村。
問天很木訥,且之前趙玉華還那樣勸說了,所以在口頭上,他道不出回絕之言,可口頭不行,他還有肢體語言啊。
所以,在那晚之後的翌日,問天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出門跑去替君府放牛去了,且還在當天決定,每天都如此行事,並以此來當作他拒絕趙玉華的回絕之言。
想法是很好的,效果也是異常顯著,就在當天問天放牛歸來後,趙玉華對於讓他離開靠山村這一事是隻字不提。
這讓問天很是開心。然而,好景不長,僅僅是過了三天的時間,問天便是放棄了堅持,轉而跑到趙玉華面前,主動開口提起了離開靠山村這一事。
問天是逼不得已啊!因爲就在他以“行爲”拒絕趙玉華的當天晚上,不知怎麼的,他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陣煩悶感,而且入睡後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噩夢!
在夢中,老是有着成千上萬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在朝着他重複唸叨着“快離開靠山村,離開後我便消失!”這句話。
起初,問天沒把這當一回事。可在後來的日子裡,每天晚上都會有煩悶感,每當他入睡後,那個奇怪的噩夢便是如約而至。
三天,僅僅三天,問天便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煎熬,遵循了噩夢裡的那些人的要求——離開靠山村!
“天兒,你該道別的也都在昨天告別過了,趁着現在太陽還未升起,陽光還不烈,早點出發吧。”
趙玉華朝着面前這個面帶不捨,一直在家門口磨蹭着不肯離開的問天揮了揮手,以略帶溫柔的語氣提醒道。“若是拖到臨近巳時再出發,等你走上官道時估計已經是正午了,太陽會猛得嚇人,畢竟夏末的大太陽還是很曬人的。”
“恩!”
問天輕輕點了點頭,自心中無奈嘆息了一聲。
就在昨天,問天並沒有再去給君府放牛,而是每天都在村子的內外遊蕩。
他去了老吳家,替老吳做了幾回農務;他又去了王孫家,替出門幹活的王孫照看了一會孫子;他也去了君府,告訴了君無能自己要離開靠山村的事情。
每個村民家中,問天都去一一道過了別。
而也是相互住的久了吧,每個人都與問天有了感情。
在問天向他們道別之時,他們或是詢問問天爲何要離開,或是向問天送上一路平安的祝福,或是將自家種的玉米和自家做的麥餅送於問天作爲行路的乾糧。
而君悟能則是不容問天推辭地直接了當地送給了問天20兩銀子作爲盤纏,並且還露着一臉“你敢不收,便和你拼命”的表情硬說是被君小惜逼着纔給的。
想到當時君無能那憋紅着臉,強行給自己開脫的傲嬌模樣,問天不捨的臉上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真是個死傲嬌!
搖了搖頭,收回思緒,問天突然趁着趙玉華的一個不注意,一下跪在了地上,朝她磕起了響頭。
“天兒!你,你這是做什麼?”
趙玉華被問天這一跪給嚇得不輕,連連就想走上前來,扶起跪在地上的問天。
然而,不等趙玉華走近,問天突然的一聲“姨姑”卻令得她猛地停下了腳步,然後一個擡頭,就見到問天臉上此刻顯露出來的祈求的神色。
“天兒......”她輕喚,而得來的則是問天默默地搖了搖頭。
問天很木訥。他不會用過多的言語說些什麼不捨和感謝的話。他所能做的,就只有以十個響頭來表達。
“砰砰砰!”
一連十個響頭,問天一口氣就將其磕完,然後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嘿嘿”一聲,朝着趙玉華咧嘴一笑,然後下一刻又忽然收斂笑容,一個竄身便走到了趙玉華的身前,伸出手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
原來早在問天向她磕出第一個響頭的時候,趙玉華便已是淚如涌柱。
“姨姑,配不得這十個響頭!”
“不!您配!”
問天再次露出真摯的笑容,此刻在他的腦海裡,三年來與趙玉華一同生活的一幕幕記憶自他的眼前浮現出來,然後問天便吃驚地發現,這三年以來有關於趙玉華的記憶竟然皆是歡笑!
問天沉默許久,眼眸則是深深地凝視着趙玉華,似是要將她的樣子給深深刻印在腦海之中。
這是......照顧了我三年的人。是我的親人!是我兩世以來,第一次讓我感受到親情的......親人!
遊子終要遠去。
問天奮力地向趙玉華揮着手,以示最後的告別,隨後猛得一個轉身,背對着她一步一顫抖地朝着村外遠去。
而趙玉華則是深深地凝視着他緩緩遠去的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猶如一位送子遠行的母親一般。
而直到問天的身影遠去再也看不見後,她卻依舊是站在原地向着問天離去的方向凝望着凝望了許久,到了最後她終於不捨地收回目光了,然後如玉般的手指微微掐了個奇怪的指決,幾個呼吸之後,便是能夠看到,原本問天的臥室的方向突然有一道黃芒飛到了她的手中。
一個黃色的小紙人,上面則赫然寫着“擾魂”二字。趙玉華默默地將其放入了自己的懷中,到了此時她才如釋重負般地嘆了口氣。
“大哥,當初都是我的錯。現在,天兒被我逼走了,想來......是不會被他們發現了吧。”
她喃喃自語起來,緩緩將目光轉向了那湛藍的天空。
太陽雖說還未初升,但已然可以從此刻那萬里無雲的天空中看出,今天是個極好的天氣。而趙玉華看着這樣的天空,卻驀然皺起了眉頭,臉色也是在瞬間陰沉了下來。
......
“謝謝您,姨姑!.”
問天低着頭默默地走在村中通向村口的泥石路上,不知不覺便是已經走到了靠山村村口。
“小天哥!”
一聲高聲嬌呼令正在心中默默悲傷的問天回過了神來,可還不等他認出發出聲源之人是誰,一個嬌小的身子已經闖進了他的身懷,令他的身子失去了平衡點。
眼見着就要和大地來一次親密的接觸了,問天心中一陣驚嚇,趕緊是將這個身子的主人抱住並且後退了幾步,才使得自己又找到了站立的平衡。
是君府的大小姐——君小惜!
站穩後,問天稍稍將此人推開了自己胸前一小段距離,以此看清了懷中之人的模樣。
而一看清這人是君小惜後,問天便感覺整個人不好了起來。
猶記得三年前自己初穿越之時,便是遇到了這個一直想要讓自己入贅進君府,做倒插門的小丫頭,當時的問天是真得差點被那驚世駭俗之言給嚇得再一次穿越!
“小天哥,你不要我了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此刻的君小惜一臉的梨花帶雨,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她一邊抽泣着一邊像是深閨怨婦般朝着問天不住地詢問道。
“不.....不是。”
“那你爲啥要走?”
“我.....我因爲要那個......那個......尋找親身父母所以要離開靠山村一些時日。”
“可你今天要走,怎麼沒來向我道別,要不是昨天在家裡我偷偷地聽到了你和爹爹的談話,你是不是要對我不辭而別了?”
“不......不是不辭而別,我只是怕和你道別你會傷心。”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是怕你傷心,而且我以後是會回來的。乖,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望着君小惜那已滿是淚痕而又嬌小可人的小臉,聽着君小惜那滿是怨言的話語,問天是一個頭兩個大,只能昧着良心的以善良的謊言欺騙了下君惜,希望她能夠快點的露出笑容。
“那你回來就娶我當媳婦,好不好?我不讓你入贅了,真的!”
聽了問天的話,君小惜脆弱的心靈得到了安慰,臉上也慢慢浮現出了笑容。她一臉的希冀,一雙因傷心而哭得通紅的大眼睛,睜得大大地,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問天的雙眼。
就知道又是這個話題!
問天驟然石化於當場!
因爲木訥,問天沉默了,而他的沉默卻使得君小惜原本就忐忑的心更加忐忑起來,以致她又哭了起來。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我,我一直都知道的......”
“不是,小惜,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看見君小惜又哭了,問天也又慌了起來,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啊。
對於眼前這種情況,問天是一陣頭大,他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君小惜了。而兩人就這樣僵持着站在了村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着太陽一點點升高,就快要過了巳時了,若是現在還不出發,那問天估計他今天的行程恐怕就要耽擱了。
看了眼正在自己懷中哭着的君小惜,問天實在是頭疼不已。
這......這可真是造孽啊!
在心中微微嘆息了一聲,問天無奈地開了口:
“我答應了,好吧!”
“真的?”
“當然!”
“那......拉小指。”
說着,君小惜向問天伸出了自己那小巧玲瓏的小拇指。
“這......用不着吧......”
望着眼前的小拇指,問天皺了皺眉頭,語氣有點僵硬。
“怎麼不用!你不拉就是心虛,就是說話不算話!”
一見問天一臉的不情願,君小惜裡面便又有了開哭的趨勢。
“好,好,好,我拉!”
問天立馬便伸出了手指,拉住了君小惜的手指,搖了搖。
“拉!我拉!我拉鉤!”
“嗯!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嘻嘻!”
看着眼前這個滿臉認真的君小惜,問天實在是無奈至極,只能翻起了白眼,擡頭45°角凝視天空,他實在是想不通,在這靠山村樸實勤勞的靠山村村民都還處在酣睡當中的時候,君小惜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到底是怎麼從被窩中爬起身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