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服務員見老羅老低頭坐那兒在看下面,便打趣道:“老羅,錢包掛上啦?翻什麼哪!”
老羅趕緊一鬆手,掩飾道:“沒……沒翻什麼。”
這一晚,老羅回到家基本上就沒睡,總覺得下面火辣辣的,一會兒就開燈起身褪下內褲打量那紅斑。不看不像,越看越像,不僅像,而且感覺到那塊紅斑癢癢的,時時刻刻都在擴大、生長。他感到要不了多長時間,也許就幾天功夫,那紅斑就會漫延到全身,或者迅速地化膿,潰爛,直至將他的下面整個爛掉……這怎麼得了?至少,很現實的問題,他怎麼向老婆小紅交代?他的小弟弟哪兒去了?或者爲什麼他的小弟弟如何會變得百孔千瘡,一塌糊塗?
“你這個老不正經,老不要臉的!”老羅似乎已經看到其實相當淳樸的小紅淚涕交加地指着他的鼻子高聲唾罵。
二樓雖然也屬於寶泉浴室,但那兒是休閒中心,是包給私人老闆的,和一樓仍屬集體性質的“普浴”不是一回事。二樓包給私人老闆有好幾年了,但老羅從來沒上來過,不僅老羅沒上來過,樓下的服務員、職工什麼的全都沒上來過。
老羅上了二樓才發現二樓像個迷宮似的,有好幾條甬道通往好幾個包廂區,老羅搞不清小吳到底在哪一個包廂區。幾條甬道地上鋪着帶花的地毯,燈光幽暗,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故意乾咳一聲,忽然不知從哪兒就冒出一個塊頭挺大的小夥子,只見那人的胳膊上還紋着一條青龍。
“你找誰?”小夥子不太客氣地問。
老羅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找……找小吳。”
“小吳?”小夥子皺着眉顯得有點不耐煩,“哪個小吳?”
“就……就是六號。”老羅說。
“不在不在!”小夥子一把扯住老羅的肩膀,小由分說地便將他往樓梯口拽。
正扯着,忽然小吳拿了張什麼單子從幾條甬道中的一條過來了。小夥子只好暫放開老羅去接小吳手中的單子。
令老羅覺得奇怪的是,小吳在二樓見到老羅卻彷彿從來就不認識他的樣子,她只是看了一眼老羅之後就面無表情地將單子遞給進了櫃檯的小夥子,一點也沒有要和老羅說話的意思,更沒有親熱的感覺。而小夥子只是接過單子,埋頭在一隻小本子上記着什麼。
“你……你怎麼不下去溫飯了?”老羅在心裡搜尋了半天,末了竟冒出這麼一句,根本就沒問小吳是否真的便是幹那活的,是否明知有病,卻故意傳染給他老羅。
小吳一點兒也沒在意老羅有點古怪的樣子,只是衝他嫣然一笑,說:“不了。”
而後小吳就拿了小夥子做了記號的單子調頭走了。老羅正想跟過去繼續問小吳些什麼,卻一把又被櫃檯裡的小夥子伸出長胳膊抓住了,小夥子扯着老羅不放,直至將老羅連拉帶拽地趕到樓下。
老羅覺得他要再堅持攆上小吳追問,說不定會引來一幫人,包括一樓“普浴”他那些老哥們、老同事,到那時他老羅的這張老臉想藏也藏不住了。人家會問,好好的他老羅和二樓一個小姐扯什麼扯?而且更主要的,這些老哥們、老同事和他的老婆都很熟,這事難保扯起來不傳到小紅那兒。扯到小紅那兒……老羅不敢往下想了。
晚上十點,老羅剛邁進這家名叫“軍華”的診所就有點後悔了,廣告上說坐診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醫生,可開門出來迎接他的卻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極瘦,像吸毒的。
年輕的老醫生將老羅的褲子熟練地拉開,看了他的那塊紅斑後,說了一句話,更讓老羅吃驚:“完了,老同志,性病。”
“不可能。”老羅雙手捂住褲子,嚇得後退了兩步,彷彿那“老醫生”隨時會像只禿鷹竄入他的褲襠。
這天晚上九點多老羅被二樓的小夥子連拉帶拽地趕下來以後,他一刻也沒敢耽誤,出門就在浴室不遠處的電線杆上記了一個診所的地址,隨後便騎自行車來到了車站路。他也知道這兒掛靠的雖是一個幹休所,但說穿了還是私人性質的診所。可正規醫院他能去嗎?一是花錢多,二是,怎麼說呢,不等於是半公開了嗎?碰到熟人怎麼辦?所以他想也沒想就奔“軍華”來了。如果他沒在浴室二樓碰到小吳,沒被大塊頭小夥子不由分說地趕下來,說不定他還會等兩天,再考慮一下。可此刻他等不得了,他懷疑,不不,基本可以肯定小吳是存心害他的,害他得那種病的,否則怎麼會從那次苟合後就不來溫盒飯了?而且頂了他的面還裝着不認識。很可能就是怕他老羅找她算賬!報上有過報道,有一種幹那事的女孩被客人傳染了,出於報復心理,一有機會就將那病傳染給健康男人,以泄憤。小吳八成就是這種人,不然老羅怎麼可能攤上和小姐快活卻不用花錢的美事呢?
“怎麼不可能?”年輕的老醫生十分老成而有把握地說,“我問你,這一週前你有沒有在外面幹過荒唐事?”
“沒有。”老羅站在哪兒不動。
“你敢肯定沒有?”年輕人的語氣變得有點咄咄逼人。
“沒……沒有。”老羅還堅持說沒有,不過到後面,話音低了下去,低到像是喉嚨裡打了個嚕嚕。
“我又不是非要看你這個病人。”年輕人的語調緩和了許多,甚至變得有點語重心長的味道,像一個長者在開導一個犯了錯誤的後生,“我見多了,到我這兒來的,就是天天嫖的,也沒一個承認的。”
“我真……”老羅還想說“沒有”,但已經沒了底氣,他想說自己沒有嫖,是那個姓吳六號的自己送上門來的。不過送上門來的,也還是一個幹那事的,是幹那事的就有可能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病,他和幹那事的有過那接觸就會傳上病。
“不要害怕,不是艾滋病。”年輕人向他走近了些,“現在這病也是常見病,在我這打一針,吃點藥就沒事了。關鍵是不能暴露,不能讓老婆知道。”
“對……對。”老羅點頭了,他等於默認他幹過荒唐事了,而且他覺得年輕人最後那句話簡直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對的,關鍵是幹了荒唐事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能讓小紅知道。
“那……能不能不打針、吃藥?自己就好了?”老羅試探着問,他想省錢,出來時,他特意到堂口他私人衣櫃裡取出揹着老婆攢下的私房錢,總共一千五百元,平常他買酒買菸的錢都在這兒了。
“開什麼玩笑?”年輕人瞪大了眼睛,“我說沒事你就真當沒事啦?告訴你這是梅毒一期,現在打針、吃藥正是時候,等到二期就傷肝毀腎,到三期人整個下面就完了,眼睛也會瞎的!”
這可更讓老羅震驚了。眼睛瞎了,那不是連路也走不了嗎?唉,作孽呀,一輩子都老老實實地做人,也辛苦了一輩子,想不到過了五十,還以爲天上掉餡餅正好砸他頭上了,老天真的憐恤他,知道他在家中已無,所以外面白送他一個女的解決解決問題。“可……可哪兒有這等好事啊?”老羅此刻真的把腸子都悔青了。
“什麼?你說什麼?”年輕人不知老羅在嘀咕什麼,問。
“沒……沒什麼。”老羅回過神來,“我是問你打針吃藥得多少錢。”
年輕人想也不想,伸出三個指頭說:“我這兒是整體打包治療,三千元,包治好你的病。”
老羅一聽這話調頭就走,他在街頭和小販討價還價時常玩調頭就走這一招,往往小販會在後面喊住他。不過此刻這一招似乎不靈,年輕的老醫生不僅沒喊住他,反而在他身後冷笑一聲。末了老羅只好還是迴轉來,問:“能不能優惠點。我身上只有一千塊。”
年輕人想了一下,一揮手,彷彿很爽氣地說:“好吧,看你老同志也不容易。而且好像也是頭一回犯這錯誤吧?”
“頭一回頭一回。”老羅連連點頭。
“一千就一千吧。”年輕人說着轉身便揭開幾個方型搪瓷消毒盒,一股來蘇水的氣味頓時撲鼻而來。
年輕人拉開老羅的褲子給老羅的下面作了外敷處理,隨後讓老羅坐在哪兒,給老羅打了一針據說是進口特效治梅毒的針,老羅齜着牙一連聲問年輕人還能不能在一千的基礎上再優惠點。年輕人戴着口罩連連搖頭。老羅末了只好摸出一千元交給年輕人,隨後拉上褲子,忍着屁股上的隱疼,懷裡揣着年輕人給的藥片,有點瘸拐似的出了這家名叫“軍華”的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