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一連去了車站路好幾天,每天都是在晚九點下班以後,生怕有人看到。可想不到的是,每天一針五天過去以後,他細看下面那兒,不僅沒有縮小,更沒消失,反而擴大了,變得有蠶豆一樣大了。老羅問年輕的老醫生是怎麼回事,那年輕人說老羅所染上的病毒比較特殊,得換一種針。得,老羅只好又將剩下的五百元私房錢交給了年輕人。
又打了三針,仍不見好,下面不僅在擴大而且紅得更厲害了,老羅開始坐立不安了,燒鍋爐的心思也沒有了。更要命的這天晚上他打完針回到家,老婆小紅從小房間裡出來(晚上她從來都是一頭扎進小房間上網,很少出來與老羅說一句話),她似乎從網上看到了什麼,臉上紅紅的,主動說:“晚上有點冷,今晚和你一起睡吧。”
正是仲春,往熱天過,怎麼會冷呢?老羅明白小紅的意思,應該是今晚要和他過一把久違的夫妻之事。
小紅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到甚至顯得有點羞澀。要在先前,老羅聽了這話說不定先過去抱着小紅親親再說。可今晚聽了這話,他卻像在私人診所聽那年輕人說他得了那病一樣讓他驚心動魄。
“冷,這天怎麼會冷?”老羅嘀咕道。
“怎麼,不讓我跟你睡啦?”小紅疑惑地看着老羅。
“不是不是。”老羅連忙遮掩道,在他的記憶中,小紅主動說要和老羅“睡”的話,似乎從來就沒有過,新婚蜜月時好像就沒有過,每次都是老羅涎着臉去拉扯小紅上牀,硬行去解小紅的衣褲。
“那就早點睡吧。”還沒到十一點,小紅就催着早點上牀,並且主動將被子抱到大房間老羅的牀上,一人先脫了衣服鑽進被窩。
一直捱到晚上十一點半,老羅還沒上牀。小紅覺得非常意外,老羅老是進進出出,一會兒喝口水,一會兒坐在外面小凳上看電視,但就是不上牀。
其實老羅是怕上了牀熬不住,一下子控制不住就和小紅做了那事,一旦做了那事,那他就犯了這輩子最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可能會把那病傳染給小紅,然後小紅會到醫院去,她會以爲不過是得了普通的婦女病,然後醫生就會告訴她得了什麼病,她就會聯想到只有老羅纔會從外面把那病帶回來。小紅下崗在家裡,除了上網打牌之外,什麼人都不接觸。然後……老羅不敢往下想,然後可能小紅會鬧到老羅老父老母和小紅家那一大家子那裡去,然後所有親戚朋友們都會異口同聲地說:真看不出來,老實了一輩子,過去甚至還多次得過“先進職工”的老羅,居然會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害人害己,還害了小紅。甚至在外上大三、已談了一個女朋友的兒子也會知道,他會爲已年過五十的父親而覺得無地自容,女朋友知道了說不定也會和兒子……
老羅捱到十二點,想等老婆睡着了再上牀,好歹把今天捱過去,估計明天老婆也不會想起再來大房間了。可是沒想到,老羅十二點十分過一點悄悄溜到大房間,掀開被子一角拗着勁慢慢在小紅旁邊剛躺下,小紅的一隻手就伸了過來。老羅忍了半天終於沒忍住,一個鷂子翻身騎在小紅胖嘟嘟的身上。正當老羅鉚足了勁打算做那事,小紅忽然抓住老羅的兩隻手,竟然非要仔細檢查老羅不可,這一檢查不要緊,果然就讓小紅看到了已經有豆瓣大小的紅斑。紅斑呈丘狀隆起,邊緣極不規則。
“這是什麼呀?!”小紅大驚小怪地叫道。
“洗澡堂頭池開水燙的。”老羅只好這麼說,每天下班後他都要洗一把澡。
“騙鬼去!”小紅甩開老羅,扭過身去。
老羅再去碰小紅,想用什麼話來向小紅進一步解釋,小紅卻忽然抽起身,抱起被子就到小房間去睡去了,任老羅怎麼解釋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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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晚的時候,老羅乘着沒人,他又溜到二樓樓梯拐角等小吳。整整一天他都處於惶恐不安之中。他想再問問小吳,她到底有沒有那病,如果沒那病,那他也沒什麼好怕的。他可以堅持向小紅解釋,反正他是被頭池的燙水燙了一下,至於是不是因爲燙了而產生了一塊豆瓣大的紅斑他就不知道了,也許就跟大腿上平白無故出現一塊紅癬,長了一個平常的瘡皰是一樣的。並非因爲他老了什麼荒唐事。
他掩在拐角後面,看到小吳又拿了一張單子在二樓神秘的甬道深處出現了。於是他不失時機地三步並作兩步,上去衝到小吳面前。小吳被他嚇了一大跳,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你……什麼事?”
“你爲什麼不來溫飯了?”老羅也不清楚他爲何會這樣問,“你們爲什麼都不來溫飯了。”
也許老羅覺得,小吳她們集體不來溫飯,送飯的也不把飯送到鍋爐間來,這本身就有問題。
小吳聽了老羅的話之後,稍稍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說:“老闆給買了微波爐了,不麻煩你了。”
老羅並不放過,逼近小吳說:“老闆爲什麼給你們買微波爐?”
小吳喉嚨裡“哈”了一聲,覺得老羅的問話有點不可思議,她沒好氣地說:“老闆爲什麼買微波爐我哪兒知道?”
說着小吳轉身就要離開,她覺得鍋爐間的這個老羅又追到樓上來問這些話十分可笑,她懷疑老羅的腦子是不是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老羅見小吳要離開,出手一把抓住了小吳半裸的胳膊,小吳被抓疼了,不由得“哎喲”一聲叫了出來:“你幹什麼呀!”
“幹什麼?”老羅氣呼呼地已經按捺不住了,“我問你有沒有那個病。”
“病?”小吳捂着胳膊,疼得直咧嘴,“什麼病?你神經病啊?”
“別裝了。”老羅說,“你下面有沒有病?”
小吳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老羅話的意思,繼而氣急敗壞地吼道:“你纔有那病哪,日你媽的老逼!”
“你個小婊子罵人哪!”老羅一把又扯住小吳那隻剛纔已經被他抓疼的胳膊,小吳被抓得更疼了,發出貓一樣的尖叫。
幾個保安之類的男人從甬通深處衝出了出來(包括上次將老羅趕走的那個高大的小夥子),連忙將老羅拉開。
老羅一邊被幾個保安推搡着又趕下樓去,一邊聽到小吳在樓上氣急敗壞地叫喊道:“我他媽是有那病,艾滋病,傳死你個老狗日的!”
老羅晚飯都沒吃,他坐在通紅的爐膛旁憋着,心想果然是“婊子無情”,他老羅好心好意給那個六號和樓上的女子們溫了那麼長時間的飯,最後那個六號居然來害人。在老羅看來六號小吳就是存心害他,不然他的下身不會有那個紅斑。可老羅想,害誰也不能害他老羅啊,他老羅不僅是老實了一輩子,而且事到如今,普通浴室朝不保夕,哪天一改制,年過五十的老羅隨時都會內退回家的啊!老羅當年頂替父親到浴室來工作,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到了他老羅什麼也沒撈着,卻撈着一個見不得人的病回家,他不敢想象這病將如何發展,他將如何和已經覺察到他老羅有問題的小紅怎麼過下去。老婆小紅雖然發了胖,沒有當年在燒餅店賣燒餅時長得那麼甜了,可她畢竟是他的老伴啊,他還指着和小紅白頭到老哪!現在他搞成這樣(他覺得他被人從樓上趕下來以後,下身火辣辣的,彷彿症狀每時每刻都在擴大,都在加重),你讓他還說什麼哪!
浴室對面麪店老闆娘見老羅今晚沒到麪店去下面條,便主要給他下了一碗香乾面送過來,老羅和老闆娘客氣了一下,便將麪條擱在鍋爐旁的破臺子上,連頭都沒敢擡。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九點下班,他封上鍋爐,將鍋爐周圍匆匆掃了一下,就推上自行車,直奔車站路(走之前往家打了兩個電話,家中依然是沒人接,白天他往家打了不下二十個電話,可小紅就是不接)。他覺得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將自己治好,不使症狀擴大,而後再做小紅的工作,向她解釋。必要時,他向小紅下跪都可以,他可以承認一切,求得小紅的諒解。沒有關係的,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了,小紅想必也會原諒他老羅的一時糊塗。
不過當老羅頂着春夜的涼氣,騎了六七站趕到那個“軍華”私人診所時,卻發現原本日夜開門的診所已經關了門,連診所的牌子都不見了。他連忙向旁邊煙店老闆打聽診所爲何關門了。
“這種診所你也相信?”煙店的老闆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老羅,“還不是撈一把就走人?”
老羅懵懂着:“走人?”
“昨天就搬走啦!”煙店老闆一擺手說。
“搬哪兒去了?”老羅還問呢。
“搬哪去我怎麼知道?嘁!”菸酒店老闆眼睛一翻不理人了。
老羅愣怔着,他的褲袋裡還放着一瓶打針用的藥水:“可……”
本來老羅還想和小吳好好講的,那時候已經是當天夜裡十二點多了,人都走光了,小吳是最後一個下班從樓上下來經過後院鍋爐房的。
老羅只想讓小吳不要說氣話,他不管小吳到底是幹什麼的,他只讓小吳確切地跟他交個底,她本人有沒有病她應該有數。只要她說了,老羅也不會怎麼樣她。即使她有病,那也是他老羅不正經,過了五十了還想貪腥,想佔小便宜吃小姐的白食。是病是災,爛了垮了,那是他老羅活該。
想不到的是小吳一點兒也不瞭解老羅是怎麼想的,她從樓上下來後,發現老羅突然從鍋爐間門口一隻歪斜的廢鍋爐後面閃出來。她嚇得愣在那兒,然後彎下身子,雙手緊捂胸口,就好像老羅要強姦她似的。
“沒……沒有。”老羅也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他只是想竭力使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一些,最好別把黑暗中的小吳嚇跑了。
小吳弓着身子後退着:“你走開!老流氓!”
老羅卻不僅沒有走開,反而顯得更加迫切了,他急趨向前,靠近小吳,甚至連小吳身上的香水味也聞得到:“你……只要說你到底有沒有那病就行了。”
“走開,強姦啦!”小吳忽然大聲喊道。
老羅一愣,停住腳。
“強姦啦!抓強姦犯啦!”寶泉休閒中心的六號小吳誇張地大聲尖叫起來,叫喊聲在夜空中迴盪。
老羅腦子發矇,他隨手操起一把剷煤的鐵鏟,像拍死一隻小雞似的照小吳拍下去。小吳只輕輕“嗯”了一聲就癱軟在地,再也發不出聲來了。
老羅推開鍋爐間,像拎一隻瘟雞似的將小吳拎了進來,他拉開鑄鐵鍋爐的門,稍一使勁,便將已昏死過去的小吳塞進了爐膛。隨後,他彎腰用鐵鉤捅開已封好的爐火,不一會兒,就聽到爐火呼呼地燃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