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結野的話語，李森微微沉默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心中有些擔憂而已。”
“你擔憂什麼？”結野追問道。
李森卻沒有回答她，若是反問道：“戰舟的建造進度怎麼樣了？能不能如期完成？”
“這個沒問題。”
結野輕笑道：“按照原定計劃，大概四個月之後的中秋時分，戰舟就可以正式建造完成了。目前基本上已經完成了主框架的建造，其他的邊邊角角都沒多大困難。主要還是取決於商盟總部那邊的供給是否迅速。”
站在結野一旁的逢圖，此刻亦是開口道：“問題是，商盟總部那邊督促的有些緊，我擔憂他們會在戰舟建造完成之後，立刻就將戰舟提走。因爲這艘跟以往的戰舟都有些不一樣，需要一些調試和磨合，並且操縱這艘戰舟也需要一定的訓練。如果不能妥善完成這些的話，戰舟的戰鬥力恐怕會大打折扣。”
“調試和訓練需要多久？”李森問道。
“我需要一邊調試，一邊小幅度的繼續調整戰舟各項配置，整個過程大約半年吧。”逢圖回答道。
“太長了。”
李森搖頭道：“大戰在即，我們很難有這種充裕的時間。你們需要做好一邊戰鬥，一邊調試的準備。”
逢圖聞言，面露爲難之色，但他想了想之後，還是點頭道：“如果這個造船廠能夠完好無損，保持如今的產能，那麼倒也不是不可以。我怕……”
“你怕什麼？”李森問道。
逢圖答道：“我聽聞萬靈海那邊，有可能存在着魔界入侵的通道。因此我怕一旦戰事爆發，我們這個距離萬靈海極近的蔡縣新港，會首當其衝、毀於一旦。”
聽到這話，場中的所有人都是神色一肅。
李森朝着這些人各自掃了一眼，發現他們聽到這番話之後，都是一副神色沉重，頗有心事的樣子。
“看來，你們都在擔心這件事情。實話告訴你們，我剛纔站在窗前沉思良久，也是在考慮這件事情。實際上，這已經不是什麼隱秘的消息，魔族修士如果入侵，極有可能會在萬靈海那邊打開通道。萬靈海將會成爲前線。而我們這裡，包括整個元陽大陸，都會遭遇極大的衝擊。甚至整個元陽大陸都會毀於一旦。”
“嘶，有這麼嚴重？”
旁邊的胡安，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李森點頭道：“界面大戰非同小可，我們雖然不用一切都往壞裡考慮，但也要顧慮到最壞的情況。商盟總部那邊，都已經做好了預案和準備，一旦元陽大陸難以守住，就會立刻遷移到飛沙大陸去暫避風頭。”
“飛沙大陸？就是東方大陸臨近的那片荒蠻大陸？據說那裡全是沙漠，根本沒什麼靈氣可言啊！”胡安說道。
可他的這番話，卻意外惹惱了結野。
結野輕哼道：“我們飛沙大陸荒蠻一片、毫無靈氣，可真是委屈您了。既然如此，那麼您到時候還是留在元陽大陸同生共死吧。”
“抱歉、抱歉，老夫一時失語，還請結野姑娘見諒。”胡安這纔想起旁邊級站着一名飛沙大陸的修士，於是連忙拱手道歉。
結野卻只是哼了一聲，就不在理會胡安。
李森對此卻並不怎麼在意，結野此女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有什麼事情當面就會解決。這種一時失語的小事情，她也不會放心上太久。
此刻最重要的是，屆時一旦魔界大軍逼近到了蔡縣新港，這裡怎麼辦。
是困守此地、玉石俱焚，還是保存實力，徐圖來日？
如果保存實力的話，就意味着要放棄蔡縣新港，而這樣做的話，損失實在是太大了。要知道新港這邊經營了這麼多年，已經耗費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如此貿然放棄，實在是令人心痛。
雖然距離界面大戰爆發還有一段時間，甚至於魔族會不會大舉入侵這裡都是兩說的事情。但此刻這個問題都已經公然擺在了衆人面前，那麼就要好好考慮了。
“存地失人，人地皆無。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李森緩緩說道：“新港可以丟，但人不能死在這裡。屆時萬一情況不利，我們跟隨商盟遷移離開就是，不必在這裡跟魔族死磕。再者……”
說到這裡，李森口氣有些平靜的道：“就憑我們的實力，隨便一個魔族元嬰期大修士都可以輕易滅殺我等。與那些恐怖存在硬拼，實在是沒有道理。即便是我等浴血奮戰，能產生的作用也很小。”
衆人聞言，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可令場中衆人沒想到的是，李森接下來竟然說出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話。
“我等畢竟是修士，修煉的最終目標是永生不滅、長生不死，除了這個目標意外，其他一切都是虛的。”
李森頓了一頓，進一步解釋道：“在這一次人界的浩劫之中，我們第一要考慮的不是爲了人族大義，爲了聚星商盟而奉獻生命、戰死疆場，我們需要考慮的是如何生存下來！”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大吃一驚。
逢圖老臉上滿是震驚之色的道：“李總督這番話，未免有些自私了吧？”
“人都是自私的生物。若非魔族修士實在是太過於危險，前來入侵人界爲了是滅絕我人族，否則的話，人界修士豈會團結一致，共御外敵？若此次入侵我們人界的乃是臨近幾個界面，爲的只是搶奪我們資源，而並非滅絕人族。恐怕，除了那些利益受損的宗門之外，根本沒多少人會跳出來與之對抗的。”
聽到這話，場中一片啞然。
逢圖喘了幾口氣，似乎想要反駁李森，但是他張了張嘴巴之後，卻發現李森說的就是真相，他一時間竟然難以反駁。
“我不管什麼人族大義，還是所謂的商盟利益，我們不需要被這些東西所綁架。如今，我們最應該在乎的是自己的性命和利益。爲何？”
李森看了逢圖和其他人一眼，緩緩說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在界面大戰的背景下，我們乃是名副其實的弱者，能夠獨善其身活下來已屬不易，又豈能奮不顧死的去拼命？話說回來，若李某如今是一名化神期修士的話，情況就又大不同了。擁有力量的李某，或許會爲了保護商盟利益，保護跟自己的宗門勢力而奮勇作戰。”
“李道友這番話，若是傳揚出去的話，恐怕立時就會掀起軒然大波。若是傳到商盟總部那裡，恐怕你這個總督也未必能夠當下去。”逢圖連連搖頭。
李森卻微笑道：“我當大家是自己人，才說這番心裡話。若是當着那些不相干的外人，我們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比如‘人族大義’，又比如‘商盟榮譽’。實際上，這些漂亮話誰都會說，但實際上只能哄騙一些愚昧的人罷了。”
逢圖連連搖頭，依舊是大不贊同：“如果跟你說的一樣，那麼我們恐怕商盟也就變成了一盤散沙。聚星商盟也就無法成爲人界三大商盟了。如果聚星商盟無法立足，屆時我們本身的利益也會大大受損。我無法認同你的話。”
李森笑道：“我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意思是說商盟乃是我們的庇護所，沒有商盟這個強大的保護傘，我們自己的利益就無法得到保障，對不對？這話其實是對的，但有一個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
“什麼問題？”逢圖看着李森。
“問題就是，我們一開始爲何加入商盟？難道一開始加入商盟，就是爲了給商盟奉獻生命，爲了商盟的榮譽而戰鬥，又或者是爲了商盟高層的所謂忠誠？不，不是這樣。至少李某加入這個商盟，是因爲李某能夠在這裡得到足夠的福利待遇。相應的，李某等價的勞動和付出，也能夠得到相應的報酬。簡單來說，這是一種十分公平的交易。如果其中夾雜了所謂的其他事物，就是所謂的榮譽、忠誠、自我犧牲、奉獻精神，那麼這就會變得不公平。”
“因此，在李某的眼中，付出就要得到回報，這是天經地義的公平。”李森說道。
“那一切父母對子女的付出，也希望從子女身上得到回報了？”逢圖逼問道。
“不排除這種情況。但更多的，則是父母對子女的付出，會轉變成子女對下一代的繼續付出。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因此，李某纔會有感而發，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李森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所追求的，是絕對的公平。假如聚星商盟有一天垮掉了，那麼也是因爲它自己經營不當，或者是高層決策者出現了失誤，又或者是乾脆就被其他商盟給擠垮了。可這些，跟我一個‘勞動者’有何關係？爲何非要我承擔這些責任？”
“李某本是修仙之人，爲了自己的生死存亡，我可以選擇跟魔族修士以死相爭，以命相搏。但是，誰有這種權利強迫李某去跟魔族修士拼命？誰又有這種權利強迫李某去送死？這是絕對不應該出現的情況。若是有一天出現了這種情況，那麼這個商盟，這個宗門，乃至於這個國家，這個世界就都出現了問題。”
李森口氣雖然極爲平靜，但是其中的意思卻咄咄逼人。
一時間，場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良久之後，結野忽然瞟了李森一眼。
“我總感覺你說的這些似曾相似，但想了一想之後，這不都是儒家經典裡面的‘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的具體意思嗎？你怎麼忽然間傾向於儒家思想了，難道你這一次去南疆，還被儒家思想給洗腦了不成？”
李森聞言，微微一愣，旋即啞然失笑：“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