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在躺椅上靜靜地沉思了半個時辰之後,袁世凱眸中突然閃現出一絲狡黠,隨後目光卻變得有幾分猥瑣起來,然後拍着椅子背突然站了起來,朝門外又大喊了一聲。
一名穿着軍裝的下屬軍官立即快步跑了進來,筆挺挺地站在門口處,向袁世凱敬了一禮道:“大帥有何吩咐?”
“派人去約日本駐北京公使,說我有要事要與他商議,讓他務必抽出時間接見一下我派去的人!”袁世凱朝軍官揮了一下手,然後吩咐道。
“是!”軍官領命轉身離去。
“李天成,你不要逼人太甚,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哼!”袁世凱嘴角的肌肉不自禁抽搐了幾下,眸中漸漸燃起一絲怒意,然後奮力將手中的柺杖朝地上摔去,隨後只聽到柺杖斷成兩截在地上翻滾的聲音,袁世凱則站在原地久久呆立未動。
曾u字形的日本駐華使館,是以明治維新時期日本政府出錢在北京購買的民宅爲基礎,擴大後的建築,由南、西、北三棟建築組成,東面是使館大門和圍院走廊,整體爲磚石牆和木架結構,帶着一股典型的東南亞殖民地風格。
這一天在日本公使伊集院彥吉的住所內,日本軍部派來的特派員本田糾夫正在與伊集院彥吉進行秘密會晤,兩人將周圍的人都支開,躲在封閉的隔間內竊竊私語,似乎在談論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隔間內的地板全是淺紅色木質鋪成,地板中央擺着一張褐色長方形小木桌,小木桌上放着一壺日本國民摯愛的清酒,一邊擺着一個白色瓷酒杯,裡面斟滿了清亮透徹而泛着縷縷清香的日本清酒,使人一時間忘記了身處的是異國他鄉,而有一種回到了日本國內的感覺。
身穿寬鬆日本和服的伊集院彥吉和本田糾夫相對而跪,伊集院彥吉是一個年紀在四十出頭的中年矮胖男子,留着一撇濃密的鬍鬚,而本田糾夫則稍稍年輕幾歲,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面白無鬚,修長的面頰上一對狡黠的眸子不時放着猥瑣的光芒。
“伊集院彥吉君一定要記住,你接下來提供的情報對日本政府和軍部而言是極其重要的,希望伊集院彥吉君繼續努力,替大日本帝國蒐集更多的關於中國國內的信息,以幫助軍部進一步制定出相應的對華政策。此前你們使館做的工作都太膚淺了,情報工作遠不及我們軍部下的功夫大,要加強改善才行!”本田糾夫是日本軍部派來聯絡使館工作人員的人,代表的是軍部和日本政府,所以他是在替日本天皇和軍部傳達意思,他說話的口氣讓伊集院彥吉心中感到有一股必須要對其仰視的感覺。
“嗨!本田君所言極是,最近支那人從南到北都打得十分火熱,國內大亂,清國政府看來是支撐不住了,遲早要倒臺,日本還需做好一切應對準備,請本田君回國之後稟報首相和天皇閣下,我一定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將不遺餘力地將帝國在支那的新政策貫徹下去。”伊集院彥吉略低着頭,對本田糾夫恭敬地迴應道。
“自甲午以來,支那人就已淪爲了東亞低等民族之列,日本則日益強大,優秀的大和民族日後必然聳立於東亞不倒。而日本國小地狹,國民久居四島,實不是長久之計,日本必須藉機向大陸擴展疆域。如今朝鮮已爲日本勢力範圍,但這還遠遠不夠,日本必須進一步控制整個東亞,乃至整個東南亞,最終要將帝國的太陽旗插到全世界每一處土地上,爲日本國民謀求更大的生存空間,這纔是大和民族接下來要完成的重要歷史使命。”本田糾夫愜意地抿了一口清酒,口中低讚了一聲“喲西!”,然後便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對伊集院彥吉正色道。
“本田君的意思是日本有意向大陸方向擴張,但我認爲支那雖然國力漸衰,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旦他們傾全國之力,與大日本帝國相抗衡,日本國小民寡,財力不濟,如何與之進行長久作戰?”伊集院彥吉聽了本田糾夫的話之後,心中頓時微微一顫,他知道日本覬覦中國領土已久,但卻不相信日本政府真的敢下這麼大的決心,於是便疑惑地反問道。
“非也,伊集院彥吉君目光太短淺了,我大日本帝國早已制定了長期的大陸政策,我們並不打算一口吞下中國這隻大象,而是從他堅厚的皮上面劃開一道口子,然後從這個口子處着手,再慢慢下刀,一塊接着一塊地將他們的肉割下來,等到這隻大象變得只剩一隻空骨架的時候,我們只需要再踹上它幾腳,它就會轟然倒塌,一身皮肉、骨頭都將成爲我大日本帝國的囊中之物。”本田糾夫擺了擺手,不以爲然地陰笑着反駁道。
“天皇真的下了決心嗎,日本這樣做,難道不會引起英、法、美、俄等列強國的反對,恐怕他們也不會輕易讓日本獨佔中國這塊大肥肉吧?”伊集院彥吉繼續反問道。
“所以天皇和軍部纔派我到支那來開展工作,如今支那人四分五裂,亂戰紛呈,日本若是藉此良機在支那大展拳腳,將會提前實現日本進入中國的夢鄉,使日本第一次真正在支那紮下根來,日後再慢慢蠶食支那的每一寸國土,喝盡他們的血肉,壯大日本,一點一點地逐步達到我們長久的戰略目標。至於其它國家的反對,也不必過於擔憂,因爲日本離支那最近,又有朝鮮作爲跳板,到時候只要我們從國內派出陸軍,這幾個國家遠在歐美,他們就是想幹涉,他們的軍隊也不能派到遠東來,都只能選擇默認,倒是俄國要重點注意,我們和俄國曾經在東三省爲爭奪利益大打出手,俄國最有可能派兵干涉,但天皇這次的政策會有所調整,爲了達到我們的宏偉目標,我們暫時可以給俄國人分一杯羹,以使其反對的態度得到遏制。”伊集院彥吉繼續陰測測地解釋道。
“可是日本找不到什麼好藉口進入中國,這一點恐怕不好辦?”伊集院彥吉還不十分理解。
“伊集院彥吉君,你這個日本駐北京公使是怎麼當的,你的消息可太閉塞了,軍部在支那早已廣佈間諜網絡,四處都有我們的人,我們也僱傭了大量的支那人替我們收集有用的情報,我們已得到重大線報,這一點陸軍部比你們外交部做得可要好多了,你們要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工作做得有多差勁,按照我此前向你提醒過的,你們使館必須進一步加強情報工作的深度了力度,以配合軍部在華人員開展工作。”本田略微擡起頭來,瞪了伊集院彥吉一眼,然後略帶訓斥的口氣對伊集院彥吉說道。
“嗨,本田君說的有道理,本田君的意思是你們得到了什麼重要的信息?”伊集院彥吉虔誠地低頭應了一聲,然後又擡起頭來迷惑道。
“日本軍部已得到清國內的諜報人員發回國內的電報,據確切情報,支那局勢馬上就要出現轉折性變化,清國就要被推翻而不復存在,另外這幾天清國政府內的外交人員很快就要到日本公館來找你,他們想要請求日本政府出面干涉,以保住滿清在支那的統治地位,如今清國也只有這一步棋可走了。”
“清國也同時會派人去英、美、法、俄等國使館救援,但清國人與這幾個歐美國打交道久了,也明白這幾個國家到時候最多就是在口頭上提出一些有利於他們的抗議,根本不可能向他們提供實際的幫助,更不可能派出軍隊來幫助他們打內戰,頂多是借點銀子給他們花花,因此在朝鮮和東亞有着巨大利益,最有可能提供實際援助的日本,就會成爲他們重點依靠的對象。軍部得到線報,清政府就要派出外交人員到使館來救助,到時候伊集院彥吉君要依計行事,切實貫徹天皇和軍部的旨意。”本田繼續肅然說道,說道最後可以壓低了嗓門,以防被人聽到。
“清國來人,那我要如何應對?”伊集院彥吉頓時眸光一凝,接着詢問道。
“你就這樣……”隨後本田糾夫便半恭着身子,將腦袋湊近了伊集院彥吉的耳旁低聲說道,伊集院彥吉不住地點頭,記住了本田說的每一句話的重點。
之後兩人嘀咕了好一陣子的詳細應對策略之後,伊集院彥吉又想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於是便對本田說道:“本田君,那個李天成似乎是個很邪門的人,他手上培養出來的科技人才,竟然可以造出很多世界領先的新產品,聽說他們的陸軍軍事裝備也異常先進,可不比日本陸軍的裝備差,此人一定要嚴加防範才行,否則對日本的計劃影響將很大。”
伊集院彥吉在清朝任公使,自然對李天成的事情要熟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