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紀年輕輕喊了一聲。
沒有迴應。
“莫妮卡小姐——歪比歪比?”紀年雙手放在嘴邊比作筒狀,鬼鬼祟祟地喊道。
“歪比巴卜?”莫妮卡下意識地應了一句,擡頭正看到紀年那張可惡的臉,不由俏臉一紅。
“你醒啦。”紀年擠眉弄眼道。
“幹嘛?”莫妮卡沒好氣地道。
“沒幹嘛啊,到站了。”紀年掀開門簾道:“再不下來,獨角獸可要給我們送回去了。”
“啊?這麼快!”莫妮卡霍地站起身,語氣中掩飾不住的驚喜。
馬車似乎早已停下,兩人跳下馬車,獨角獸們卻似通人性一般,向兩人連連揚蹄示意,隨後緩緩揚蹄,慢慢往前奔去,帶着叮噹叮噹的聲音遠去了。
兩人環顧四周,好像是置身於一處山坡上。巨大的月亮懸在天邊,月色如水,柔和而光潔,映在兩人的影子上,帶着一絲涼意。
“我懷疑,我們好像下錯站了。”莫妮卡蹙眉道。這前不巴村後不着店的,怎麼馬車停在了這裡?
“很難不贊同。”紀年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路線怎麼搞的,也太缺德了吧,就把兩人丟在山上自己跑了?
往前走幾步,紀年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
這地方乃是一個懸崖,底下則是萬丈深淵,稍不注意就會掉下去,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嘶——我不玩了,我要回家!”紀年哭喪着臉,原以爲是到了什麼魔法世界,沒想到啥都沒有,還給兩人丟在了荒郊野嶺。
“嘿,魔術師,你快過來看!”莫妮卡亦站在懸崖邊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卻像發現了什麼一樣,急忙招呼紀年。
紀年走過來,揉揉眼睛。定睛往下看去。懸崖高聳,更有薄薄的雲層,雲霧繚繞之下,剛纔匆匆一眼,沒有看仔細。這回仔細看時,卻見這懸崖底下,依稀卻是一座城鎮,絲絲點點的亮光,透露出一些煙火氣。
“好像是城市!”莫妮卡驚喜道:“你看那裡,是一座遊樂園,好大的摩天輪!那裡是一座城堡,那裡是教堂——”
她越說越興奮,彷彿現在就想到遊樂場裡面玩耍。
“可是,我們該怎麼過去呢?”紀年撓撓頭道。
這下兩人都犯了難,這懸崖之上,總不可能直接跳下去吧?
不過這時紀年反而靜下心來,用心觀察起來。既然底下就是城鎮,那麼肯定是有路子的。
眼睛所到之處,乃是懸崖正底部的一處湖泊。只是這湖水竟是綠色的,隱隱約約還有大量氣泡翻滾。只是上面霧氣蒸騰,煙霧繚繞,很難看清全貌。
“這是——”紀年盯着那處湖泊,陷入了沉思。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甜飄進了紀年的鼻孔,被他敏銳的嗅覺捕捉到了。說起來,從下午到晚上,他的超能力到現在還沒有失效呢。
他用力吸了一口,細細品味,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看他好像有所得,莫妮卡搖搖他的胳膊,急切道:“魔術師,有辦法了嗎?”
“有了。”紀年神秘一笑,卻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站起身來,用力跳了一下,果然在這個世界地心引力好像不大,全力之下,竟有兩三米之高!
當然這其中應該也有那蘆薈汁的功勞。
“原來如此。”紀年自顧自點點頭,招呼莫妮卡過來。
“怎麼說,魔術師先生?”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樣子,
莫妮卡便知道他有了主意。只是這個人平時看起來不靠譜,關鍵時刻卻分外讓人心安。
“你看那底下的湖裡面濃煙滾滾,氣泡翻騰。你猜那是個什麼?”
“我不知道。”莫妮卡搖搖頭道。她的視力自然沒有紀年那麼好,只能看到一片煙霧繚繞。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其實不是一處湖泊,而是一個熬糖的大鍋!”紀年篤定道。
“嗯——然後呢,這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嗎?”莫妮卡越發迷惑。
“當然有關,大大的有關。”紀年點頭沉吟半晌,卻又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莫妮卡小姐,如果今天我們不得不從這裡跳下去,你會跳嗎?”
“什麼?你瘋了吧!”莫妮卡忍不住提醒道:“腳底下可是萬丈深淵!”
“沒錯。現在去往城鎮最快的辦法,就是我們從這裡跳下去,落在那個熬糖的大鍋裡面。”紀年解釋道:“現在這個世界的重力很小,這就意味着,我們落下去,速度不會特別快,而且有底下的糖池做緩衝,目測是死不了。”
死是死不了,但是萬一姿勢不對,摔個缺胳膊少腿也不是沒有可能。
莫妮卡俏臉陰晴不定,沉思半晌,最終平靜道:“我明白了。我跳。”
“什麼?”紀年張大了嘴巴,他沒想到這個柔弱的姑娘,竟然有這樣視死如歸的勇氣。“莫妮卡小姐,這不是演習,也不是開玩笑。你確定要跳嗎?”
“沒關係。”莫妮卡卻淡然一笑,月光下映在她無暇的俏臉上,皎白而聖潔。“魔法世界本來就該是這樣子,不是嗎?”
“好。”紀年伸出大拇指,卻不由得汗顏,這個想法大膽而荒誕,他也不能確定百分百奏效。作爲一個理性主義者,只有他一個人的話,他絕對不會這麼做,但是在莫妮卡的身邊,他的理性卻像被層層剝離,只留下了一個冒險的靈魂。
“那,誰先跳?”紀年咬咬牙,拋出了這個生死問題。
“什麼誰先跳?”山風獵獵,吹亂了莫妮卡的頭髮,她隨意往後撩了撩,不假思索道:“當然是一起跳。”
她說完卻是噗嗤一聲笑道:“看不起你這人的腦回路,問的都是什麼問題,奇奇怪怪的。”
紀年望着莫妮卡,突然道:“莫妮卡小姐,該說不說,你真的蠻好看的。”
莫妮卡心裡急跳幾下,口中卻啐道:“不用你誇我!我也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你別誤會啊,莫妮卡小姐,我是怕待會萬一我們都摔死了,這句話還憋在心裡,那多難受啊。”紀年哈哈一笑道。
“不準說奇怪的話!”莫妮卡白了他一眼,伸出小手,遲疑道:“那個——嗯——”
看她嬌羞的神色,紀年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便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點微冷,也有點瘦削,修長的指尖握在手裡,似柔弱無骨,卻真實得不能再真實。
感受着手中的滑膩,紀年心中激盪,有點高興,卻也有點酸楚,沒來由地,萬千念頭涌上心頭。這個莫妮卡倒真的蠻好看的,自己好像——真的有一點喜歡她。
奮力收起心中的旖念,紀年握了握莫妮卡的手,卻不敢看她。“那,我們走?”
“嗯。”淺淺地,帶有一絲鼻音地,莫妮卡弱弱地回答着。
“你不要怕,有我呢。”紀年昂首挺胸,大踏步往前走着。
“好。”莫妮卡卻也再沒跟他鬥嘴,只是乖乖地應了一聲,任由他拉着,往那懸崖峭壁走去。
“莫妮卡小姐,你聽說過吊橋效應嗎?”紀年腦袋裡面漸漸空白,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
“嗯。”莫妮卡柔柔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小手卻是不自覺握緊了紀年粗糙的大手。
“吊橋效應是指當一個人提心吊膽地過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這個時候,碰巧遇見另一個人,那麼他會錯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爲對方使自己心動,才產生的生理反應, 故而對對方滋生出愛情的情愫。”紀年說完這一句,一隻腳已經踏上了懸崖邊。
“所以,如果這個時候,我說我喜歡你,你千萬不要相信——”
紀年一句還沒說完,便一腳踏空,他沒做任何掙扎,任由身體直直地掉了下去。
莫妮卡眼角不知不覺已經溼潤,她拼命想控制,淚水卻像決堤一般如雨而下。這個死人,什麼時候了,還在想些有的沒的!莫妮卡想罵他,卻找不到任何詞彙,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再沒想別的事情,也隨之跳了下去。
“啊——”整個山谷裡,迴盪着紀年殺豬一般的叫聲。
不知過了多久,莫妮卡睜開眼睛,卻發現,原來兩個人就像氣球一樣,緩緩地降落着,沒有預料中的風馳電掣,只有童話般的安靜祥和。
擡頭一眼,在自己之下,那個可惡的黑頭髮男子正仰着頭,眼珠子正在咕嚕咕嚕轉個不停,對自己不住打量。
兩人之間再無羈絆,只有兩隻手緊緊相握。他的手的溫暖而真實,卻也全是汗意。莫妮卡突然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那麼可惡了。
“魔術師先生——”莫妮卡大聲喊道。
“什麼?”紀年亦大聲迴應道。
“我——”
可惜風聲驟緊,將她的聲音一絲一縷帶走,消失在山風之中,再也尋不着了。
穿過層層霧氣,兩人飄飄然往下墜,正好落在了紀年設想的巨大的熬糖池裡。
從池子裡面掙扎着浮起來,紀年用力舔了舔嘴脣,這果然是魔法的世界,連空氣都是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