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讓讓,這位可是烈武藥閣的張召小公子。”馬臉男娃見一羣人都瞧着自己這邊,便張口喊了一句。
“烈武藥閣!?”
聽到這個名字,大夥都有些驚羨,原本三五個一羣站在車廂中間的娃娃很快就嘩啦啦的閃開了一條通道。
烈武藥閣隸屬於郡城裡的烈武丹藥樓,通常只設立在一些富有的鎮子裡。
而烈武丹藥樓則專門負責爲烈武門煉製各類引氣淬體的丹丸,其中煉製出的次品,就會分配一部分給藥閣,出售給無門無派的武徒。
至於烈武門,可是江湖第一大門派。從三藝經院學成的武者、匠師,至少有一半會選擇加入烈武門,剩下的一半才由朝廷軍隊、官衙以及其他門派瓜分,在武國,即便是官衙府令也要給烈武門幾分薄面。
衡首鎮的烈武藥閣是寧水九鎮唯一的藥閣,直接從寧水郡的烈武丹藥樓取貨,烈武藥閣的小公子,對於寧水九鎮的大多數新生員來說,確是身份尊貴。
似是早就猜到了大夥的反應,張召一搖手中的摺扇,擺足了架子,他身邊的馬臉男娃,則給他當先開道。
兩人一路走到車廂的後段,找了個靠近謝青雲的位置,直到那馬臉掏出秀絹,拂了拂灰塵,張召這才坐下。
“張同年好風采,在下……”小胖子喜歡說話,見張召坐下,便跟着拱了拱手,想要打個招呼。
張召顯然懶得聽小胖子姓甚名誰,一揮手中的摺扇,打斷了他的話,繼而掃視了周圍的娃娃,以一副上者的語氣問道:“諸位同年,都是去武院的麼?”
“嗯,在下程無憂,自然去的是武院。”小胖子稍一愣神,馬上就有一個男娃擠上來接話道,說完還回頭朝身後的夥伴擠擠眼,好似能在烈武藥閣小公子面前說上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有小胖子和程無憂珠玉在前,其他娃娃也都小大人似的,說起話來官家味十足。
“小女子嶽靈,和師兄們一樣,去的是武院。”
“我叫李不直,準備武、匠同修。”當然,並非每個娃娃都習慣這種文縐縐的招呼方式。
“在下……”李不直後,另一個高大的男娃也不甘示弱,伸手扒拉開前面的幾個人,擠了過來。
不過這位就沒有前幾個那麼好運氣了。
馬臉男娃頗有跟班小弟的資質,他知道張召的心思,沒必要真的聽完每個人自報家門,於是恰到好處的插話道:“都不錯,都不錯,不過比起我們張小公子還是差了些,他可是要去天院的人。”
“什麼,天院?!”
“是天院嗎,太厲害了,不愧是烈武藥閣的少公子。”
“聽說天院是要有人舉薦的。”
“張同年哪裡會找不到舉薦人。”
一聽到天院,娃娃們就沸騰了。
大夥都知道,即便可以入武院修習,但要修成武者,卻並不容易,多數是到了年限,以武徒的身份學成離院。
天院則是最有機會修成武者的地方,當然能進入天院的人,無論家境如何,本身也都是極有天賦的新生員。
“那是,以張同年的天分將來必成武者,這一比之下,咱們都相形見絀了。”馬臉小弟嘆了口氣,再次發揮了他拍馬屁的本事。
三藝經院不得帶僕役書童,馬臉同樣也是新生員的身份,幾句話便把自己和大夥算在了一起,那落寞黯然的眼神,無形中就把張召給捧上了天。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同年裡若是出了一位武者,也算是咱們臉上有光。”程無憂不以成不了武者爲意,他一直在自豪,自己是第一個和張小公子說上話的人。
張召哈哈大笑,進而繼續拿腔作調:“在下不過是天賦高一些罷了,你等苦修幾年,也未必沒有出路,即便不能和我一樣成爲武者,武徒那是沒有問題的了。”
“張同年過謙了……”一衆娃娃紛紛點頭,抱拳稱讚。
“哪裡,哪裡……”張召志得意滿,卻忽的聽見身邊有人低聲唸叨,扭頭一看,就在自己後側坐着一位同年,完全沒把自己當一回事,自顧自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什麼東西,敢不給我面子。”張召心中不爽,但卻忍住了沒說,反而笑嘻嘻的衝這人拱了拱手,“這位兄臺莫非也去天院?”
他早知道今年新生員中只有自己一人得到了舉薦,所以這話說得客氣,卻帶滿了刺兒。
“什麼天院?問我嗎?”謝青雲有點迷糊。
這一路上,他已經把車廂內的各處機括幾乎都鑽研透了,可惜不方便一一去試,只好嘴上嘀咕着,心中想着發動了一遍,這段時間,什麼人上了車,娃娃們又說了什麼,他完全沒去注意。
這會兒剛好想完,心中興奮的很,冷不丁被問了一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張召“哈”的一聲怪笑:“原來是個傻子,天院都不知道……”
謝青雲撓頭,似乎有點明白了眼前的狀況,道:“我去的是書院。”
張召愣了:“書院?!你要去讀書?”
娃娃們也都愣了,這年頭,還有人會去書院麼?
“不能習武,自然讀書,我覺得挺好。”說着話,謝青雲有點餓了,就從一堆粗布包袱中掏出了一張白麪餅子,下意識的伸手遞到張召的面前:“你吃麼?”
不過不等張召回答,他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立馬又收了回來:“看你穿得不錯,想來你們富家公子也不喜歡吃,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話,謝青雲就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
“哈哈哈,果然是個傻子……”就在大家都還在發愣的時候,馬臉男娃先笑了。
他這一笑,張召也笑,捧腹大笑,彷佛見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事。
是啊,這年頭也只有傻子纔去讀書,眼前的這傻子還像搬家似的帶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包袱,真是太可笑了。
張小公子笑,娃娃們也跟着鬨笑,當然也有一部分在搖頭嘆息,心說白龍鎮的土包子不只是土,還有些傻得可憐。
謝青雲美滋滋的吃着烙餅,至於張召,不過一閒人矣。既然要去書院,總要遇上這樣的嘲笑,若是個個都去辯駁一番,早就累死了,還不如吃着白飯他娘烙的餅子來得舒坦。
張召只當謝青雲傻得出奇,笑了一會,便不理他,衆娃娃又換回話題,說起天院來。
享受着衆星捧月的滋味,張召少爺性子上來了,於是扭頭四望。馬臉小弟反應極快,轉頭就衝着和他們一起上車的小女娃蹬蹬的跑了過去:“小糉子,你作死麼,還不快過來伺候着。”
“我……”小女娃聲音極小,馬臉纔不理她,一把扯住她身後突起的玩意,生拽着向張召那邊行去。
“嗚……痛……”小姑娘被拉得疼痛,腳步也跟不上,跌跌撞撞的,又不敢大聲的喊,只能咬牙壓着聲音,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這一吵一拉,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吸引過來。
“諸位可看好,本少讓你們瞧瞧什麼是荒獸級怪物。”張召像是找到了新樂子,走到小女娃身邊,一把撕下了她的後衣襟,嘩啦一聲,那本就破爛的衣服立即多了一個大口子。
“啊……”隨着小姑娘的一聲驚叫,大夥都清楚的瞧見,她的脊背上竟生着一對小羽翼,緊緊的收攏着,貼在那裡。
似乎仍嫌不夠過癮,張召拉着馬臉又故意退後了幾步,讓那小姑娘在衆目睽睽之下,孤零零的站在過道中央,接受衆人圍觀。
“翅膀,怎麼會有翅膀……”娃娃們睜大了眼睛。
“嗚……,不要看,小糉子不是怪物……”誰也不願意被人當成異類,小姑娘很想重新遮住翅膀,可衣服已經破了,瘦小的身子轉來轉去的,可一點辦法也沒有。
五六歲的小女娃,大眼睛一紅,就落下淚來。
“哈哈,怎麼樣,這小怪物可是染了荒獸血的。”張召得意洋洋的欣賞着小糉子絕望的窘態,以及同年們那驚異的神情。
驚異歸驚異,卻沒人去嘲笑小姑娘,畢竟都是娃娃,見小姑娘可憐,心中反而有些不忍,但因爲怕得罪張召,一時間沒人敢開口勸說。
“她還真不是怪物。”誰也想不到,那位吃得正香的傻子,竟然在這個時候插話了。
謝青雲不慌不忙的從包袱裡取了件外衣,起身遞給小糉子。
“嗯……”小糉子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向後退。謝青雲也不管她,上前幫她穿上了衣服,很快背後的羽翼就被遮住了,小糉子這纔回過一點神來,雖然很小聲的說了句謝謝,可眼中仍然充滿了惶恐,小小的身子還在發抖。
謝青雲皺了皺眉,又道了句:“別怕”,便把小姑娘拉到身邊,做好這一切,才轉而盯着張召,像是在講道理:“你撕壞了她的衣服,道歉吧。”
自幼聽父親說書,俠義的故事聽得多了,這天下間最看不慣的就是恃強凌弱,若是不去管,謝青雲覺得不痛快。在他眼中,方纔的張召是個閒人,現在卻是個惡人。
“什麼?!”張召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傻子是瘋了嗎?娃娃們也以爲聽錯了,小糉子可憐,幫幫就算了,還敢直接挑釁張小公子,這不是找死麼?
多話的小胖子有些同情謝青雲,忍不住提醒一句:“這位師兄,我看小糉子沒事了,就算了吧。”
“不能算。”謝青雲搖頭,繼續看着張召:“你道歉吧。”
“道你娘,揍他!”不知道爲什麼,張召忽然感覺自己被謝青雲盯得有點發慌,忍不住惱羞成怒,索性招呼馬臉一起動手,先揍這傻子一頓再說。
昂嗚
便在此時,突兀的鳴叫聲忽然從天際傳來,穿透了厚實的鐵木車廂,如雷鳴般狠狠的撞ru了衆人的耳朵,也讓揮着拳頭的張召和馬臉同時嚇了一跳。
“是雷鳥……”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娃娃們頓時慌亂不已,嘩嘩的驚呼着縮起身子,或蹲、或趴的抖個不停。
張召更是丟了要去天院的氣勢,和馬臉相互搶着,撲哧哧的鑽向椅子下面。
“咦?”聽到叫聲,謝青雲不僅沒躲,反而眼睛一亮,三兩步走回窗邊,把腦袋探出窗外,饒有興趣的看向天空,很快就發現那數百丈高處,一道盤旋的黑影。
如此爆裂的嘯聲,反而沖弱了小糉子先前的驚懼,她見謝青雲看得入神,心中好奇,就忍不住跟到窗邊,拉了拉謝青雲的衣袖,小聲問道:“師兄,你不怕雷鳥嗎?”
謝青雲嗯了一聲,頭也不回道:“這不是雷鳥,是哮鷹,要不你也看看。”
“嗯嗯……”小糉子天真可愛,臉上的淚痕未乾,就學着謝青雲的樣子,探頭出了窗外。
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望着天空。這一看,小糉子也入了神,身後的羽翼微微抖動着,不知在想些什麼。時間不久,黑影就不再盤旋,轉而向遠處飛去。
娃娃們兀自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對於荒獸,每個人都是極爲恐懼的,無論見或是沒見過,自幼都被爹孃以及學堂夫子灌輸了各種荒獸可怕的念頭。
“哮鷹走了,都起來唄。”謝青雲喊了一嗓子,有娃娃擡起腦袋,聽了聽,果然沒有了鳴叫,這才爬起身來。陸陸續續的,其他娃娃也都爬了起來。
“張武者,你沒事吧,怎麼臉色如此難看?”小糉子不再驚恐了,謝青雲的心情好了許多,於是很誠懇的問候了一下臉色蒼白的張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