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愣了一會,還是同樣站在牆頭的羅雲出言問道:“你……你真是師弟?乘舟師弟?”
一旁的子車行聽羅雲出聲了,自己也回過神來:“乘舟……師弟,你,我,剛纔那兩拳……”
謝青雲見這二人如此,忍不住再次哈哈一笑,當下跳回院中道:“師兄們不信,可進我院中一觀!”
說着話謝青雲這便打起井水,將自己臉上的粉末徹底清洗個乾淨,心中還嘀咕着,這妝容可惜了,只用了這麼一會,下次再找徐逆大哥來幫忙,就不嚇自家師兄、師姐了,那些惡人瞧見,說不得也會被嚇個半死。
羅雲和子車行相互對視一眼,這便跟着一齊縱身跳入院中,那性子最火辣的姜秀,這會兒反倒沒了聲音,仍舊站在原地,胖子燕興轉頭向她瞧去,但見她一雙美眸之中,隱隱噙着淚水。
“師妹,你這是?”燕興忍不住問道。
“他是乘舟,是乘舟師弟。”姜秀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回答燕興:“剛纔他攬住我的時候,說不能抱太久了,要不死胖子會生氣的。”
“什麼?!”胖子燕興聽過這話,這才終於肯定,那“鬼魂”正是離開了兩年的乘舟師弟,他以爲再也回不來的乘舟師弟,他念了兩年的師弟,燕興再也忍不住,一個縱躍跳進了院中,口中高聲大喊着:“師弟,你個混蛋,想煞我……哎喲……”
只是喊到一半,心境太過激動。人落地時也沒能站穩,一個趔趄。就撲倒在地。
“師弟……是師弟回來了,師弟沒有死。”司寇的弓已經垮回了背上。口中不停的唸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到底是如何。
便在此時,就聽聞院中傳來羅雲的聲音:“師弟,乘舟,真是你,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這太好了的聲音就不斷的說出。司寇聽得出羅雲和自己一般,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了。
“哈哈哈哈,乘舟你個球,你怎麼沒死啊。”子車行那粗魯的聲音緊跟着傳了出來,隨後又聽燕興叫道:“他孃的,乘舟,還不快扶師兄起來,讓師兄好好看看你,孃的。要不再打一架,方纔被你踹了屁股,師兄我不服氣。”
“來來來,你們一起上。莫要瞧你們修爲、武技都大進了,我也從未落後。”乘舟笑得開心,放聲說道。
院外的司寇和姜秀都能想象得出來。乘舟師弟的模樣,應當還是和兩年前那般。一笑起來,就眉花了、眼開了。燦爛得心都開了一般。
只是這兩人仍舊不敢進那庭院,司寇還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怕是在做夢,夢一醒來,師弟便又消失不見了。
“隊長,司寇,還不進來麼,快點快點,真是師弟啊,不用懷疑了,老子沒有被迷。”胖子燕興放聲大嚷:“師妹,咦,師妹呢,不是你最先猜出乘舟回來了麼,怎地又不進來了。”
“來了來了。”姜秀有些慌亂,美眸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下,她怕那胖子瞧見,忙伸手抹了去,轉而去看司寇,發覺司寇正衝着自己笑。
“吱呀……”便在司寇和姜秀要起步進院的時候,忽然間聽那院門被打開了,一張熟悉的臉蛋從院門裡探了出來:“師兄,師姐,怎麼還不來,我早和聽花閣說好了,一會就去找他們掌櫃要來食材,明日也不用外出獵獸,咱們大吃一頓。”
“是你,是你……”司寇終於清楚的看見了乘舟,一如兩年前那個小少年,笑呵呵的叫自己進來享用美食。
“師弟……”姜秀笑了,可那已經抹去的淚珠兒,又一次從眼裡流了出來,再也忍不住,就這麼嘩啦啦的流。
流了半天,卻最終只冒出一句話來,和那燕興一般的話:“你怎麼還沒死啊。”
那胖子燕興聽了,似是忘記了自己方纔說過一般,轉頭從院子裡出來,說道:“師妹,你怎麼說話呢,師弟好容易活着回來,又說他死。”
“嗯,嗯……”姜秀伸手又去抹着淚,連聲道:“不死,不死,大家都活着,師弟怎麼會死。”
這是胖子燕興第一次直言指責姜秀,也是姜秀第一次順着燕興的話,軟軟的順了他,卻看得謝青雲笑嘻嘻的,衝着燕興豎起了大拇指。
“好,有什麼好傷心的,師弟回來了,當高興纔是。”司寇皺了皺眼,緊了緊鼻子,將眸子裡的淚咽回了眼中,這才放聲說道:“咱們六字營又齊整了,過幾日獵獸,便要讓全滅獸營的弟子好好瞧瞧,咱們師弟回來了,全隊的武勳,定能拿回第一。”
一邊說,一邊招呼着姜秀,一齊大踏步的進了院子,但見不只是子車行站在院中呵呵傻笑,連那一向沉穩不弱於自己的羅雲,也是呵呵傻笑個不停。
“都成傻子了麼?”司寇忍不住說笑一句:“笑成這樣。”
“乘舟師弟回來了,傻便傻了,有何不可。”子車行冷不防說出一句,聽起來有些粗糙,卻有那麼股子聖賢經韻味的一句話來,直說的衆人一愣,隨即子車行先是自己個笑出聲來,緊跟着羅雲也笑,司寇也笑,燕興也笑,姜秀也笑,謝青雲也是笑。
半個時辰之後,謝青雲已經將所有的食材從聽花閣中取了來,這一次他沒有隱瞞,只因爲和他同去的,還有六字營的一衆師兄師姐,直到此時,那掌櫃才知道,這救了自己,救下整個滅獸城的人,竟然是六字營兩年前陷在生死歷練之地的乘舟。
原本一個弟子這般隕落,他一向不會太過在意,可兩年前乘舟之名已經傳遍了滅獸營。一是剛來時那突飛猛進的排名,其二便是幾乎人盡皆知的乘舟龐放對賭挑戰。龐放死後,乘舟被代入巨魚宗受審一事。
可兩年前發生的這些。比起乘舟從生死歷練之地重新回來,只算是芝麻見着大山一般,不值一提了。
滅獸營中的武者,大都知道生死歷練之地,但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位才知道那生死歷練之地實際上是元磁惡淵。
只是即便不知道元磁惡淵之名,大家也都清楚,每一年陷入生死歷練之地沒有出來的武者,便永遠也出不來了,即便第二年重新開放。進去,也尋不到那些人,連屍骨也尋不見了,只因爲那生死歷練之地,大到遠無邊際,連武聖在其中一月,也未必能走完其萬分之一的路程。
這般可怖的地方,一名弟子,竟然被困了兩年之後。又走了出來,聽花閣的長輩幾乎是在震驚和懵神之中,將所有準備好的食材,交給了興高采烈的六字營衆人。
於是。當謝青雲等人在院中起火,烹飪美食的時候,乘舟活着從生死歷練之地回來的消息。終於開始在滅獸城傳了開來。
東門守衛營。
“什麼,那日救起我等的竟是乘舟?”一名營衛剛聽到消息。就驚得合不攏嘴。
“可不是麼?”另一名營衛應聲道:“我說怎麼覺着有些眼熟,兩年時間。這廝在那生死歷練之地內,想來應當吃了不少苦頭,個頭高大不說,眼神也遠比尋常弟子要堅毅的多。”
“我早就說了,那少年瞧起來不是總教習安排的暗棋。”第三名營衛接話道。
第四名營衛有些不屑的“哼”了一聲,才道:“你們啊,太年輕態簡單了,生死歷練之地,你我可都去過,兩年前乘舟連武者都沒有破入,又怎麼可能在其中困了兩年而不死呢?”
“兄弟有何高見?”他這般一說,其他幾人也都覺着有些道理,忙就問道。
這第四名營衛一臉自得,又重複了一遍:“你們還是太年輕,腦子想得太簡單了。乘舟當年天賦極佳,是麼?”
“應當算是。”衆營衛點頭。
“這不就結了,或是那總教習早看出乘舟的天賦,這便以生死歷練之地的名義,對外宣稱他被困在其中了,其實瞧瞧將他收爲弟子,潛藏在滅獸營中,或是在靈影城或是就暗藏在獄城之內,苦修兩年,戰力暴增到如今能夠破了那雷同大教習的地步。”第四名營衛侃侃而談。
“既然如此,那爲何又要暴露出來?”第一名營衛忍不住問道。
“蠢!”第四名營衛敲了第一名營衛腦門一個暴慄,道:“這不是剛好此事發生,乘舟這枚暗子就起到了絕佳的作用了麼,只可惜,咱們大家都瞧見過他的容貌了,便是能藏得一時,時間久了,早晚有人會猜出端倪,或者當時就有熟悉他的人,被他救過之後,猜出了一二,只是沒有人去提罷了。”
“嗯嗯,言之有理。”第二名營衛附和道:“所以暗子做不成了,總教習索性就讓他恢復本來的身份,說不得這一期弟子學成之後,這乘舟就要留在咱們滅獸城,擔任營將。”
“也是。”第三名營衛道:“這少年如此戰力,做營將綽綽有餘,咱們再見了他,不只要客氣,還要多說好話,萬一以後做了咱們的營將,也好提前熟悉熟悉。”
“放什麼屁呢,這麼快就想換營將了?”這幾人聊得熱火朝天,不防東門守衛營的營將中的一位剛好過來,也剛好是他們幾位的上級,聽到這幾位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就罵道。
西門守衛營。
“我倒是覺着還是李營將待咱們更好,那乘舟未必會留在滅獸營中。”同樣的事情幾乎同時發生在西門守衛營裡,只是營將還未來,就有人維護自己的營將了。
若是謝青雲聽聞這些,定會啞然失笑,營衛們都喜好把事情想得複雜,其中最關鍵的一環便是大多數人,不會相信他能夠在生死歷練之地獨自生存整整兩年。
戰營之內。
徐逆聽着屬下營衛的議論,眉頭禁不住就要皺起,自從那日被乘舟這廝抹了嘴角上的殘羹之後。他便覺着聽到這小子的名諱,就沒來由的煩躁。
如今聽屬下議論。也是一般,可正自煩着。卻不妨有屬下來問:“徐營將,你說那乘舟是真的被困了兩年,還是總教習安排的?聽說你和乘舟還挺熟悉。”
“我與他絲毫不熟,我和你們一般,只是被他救起了而已,還是師父彭營將先被他救了,之後在師父相助下,先救了我罷了。”徐逆沒好氣的回道:“至於他是什麼人,我和你們一般。只知道被困那生死歷練之地兩年,又僥倖得脫罷了。”
說過話之後,便不在理會屬下,當即踏步去了校場,自己個開始揮拳習武。
十七字營。
楊恆這次回來,本就灰頭土臉,被那土著野人捉弄一番,又被那小娘們姜秀耍弄一番,實在是倒黴之極。他接近姜秀,自是有他的目的,平日裡本就忍受不住,如今更是被羞辱。心中自是極爲不平。
可目的未達,他還真不能對姜秀髮作,雖然之前殺那姜秀。他自知這女子已經再不會相信自己,但他還是要想法子化解掉這一段恩怨。
可如此一來。心中的惱恨便發泄不了,這便想着找六字營的麻煩。不如先請人揍那胖子燕興一頓,自己在適合的時候,忽然殺出,玩一次英雄救胖,做給那姜秀看,既打了燕興一頓,有能讓美人兒對自己的印象稍好一些,何樂而不爲。
“楊師兄,這是傷藥。”十七字營,楊恆如今的小隊,他依然擔任隊長,此時他正想着如何實施計劃,一名弟子過來將藥遞了上來。
楊恆在這羣師兄弟面前,向來表現和藹,這便忍着煩躁,接過道謝,看那師弟也是一臉誠意,楊恆便打消了請人相助,暗害燕興的想法。
這偌大的滅獸營,他還真找不出一個可以讓他暴露自己惡行之人,請任何人來,將來都有可能泄露出去,這樣自己便功虧一簣了。
又想了一會,仍舊想不出所以然來,卻忽然聽見院外又人高聲喊着:“楊師弟,那乘舟竟然還活着,你可知數日前挽救滅獸城於危難之中的是誰,竟然是那乘舟。”
這高喊之人,楊恆自然認識,年紀比他稍大,戰力雖不如他,卻也算是了得,十七字營中的中堅力量,姓於名吉安。
十七字營的獵獸,此人都出了很大的力氣,平日裡楊恆說什麼,他都鼎力支持,楊恆對他也十分依仗。
可此時,聽見這人說那挽救滅獸城的竟是乘舟,本就在爲六字營煩心的楊恆自是一股惱意騰昇而起,當下就衝着從院外剛剛衝進來的于吉安吼道:“胡說什麼,乘舟兩年前就死了,就算當時沒死,困在那生死歷練之地兩年,也早就隕命了。”
那于吉安或許心中正自激動,還真沒聽出楊恆語氣的不滿,當下就辯道:“不是,我起先也不相信,後來親自跑去問了,所有人都這麼說,消息傳出的是聽花閣的掌櫃,那人可是二變修爲的武者,應當不會胡亂說這等事情,來戲耍大家。”
“什麼?”楊恆霍然起身,一把揪住于吉安的領子,道:“你說的是真的?”
“楊師弟,你這是?”于吉安沒有想到楊恆忽然對自己如此無禮,當下也怔住了,急聲問道。
“呃……”楊恆強壓住心中的震驚和震怒,順手放開了于吉安的衣襟,跟着道:“太過激動了,實在是對不住,這等事情聞所未聞,於師兄,我這便去打聽一番。”
說着話,楊恆就丟下兀自有些發懵的于吉安,大踏步的出了庭院,一路狂奔而去,他怕自己再不離開,就要忍不住一拳將這于吉安給揍了。
他知道于吉安的性子,向來不會亂說,既然這麼說了,那乘舟回來多半是真的,這個該死的乘舟,兩年前揍了楊恆幾巴掌,在楊恆心中,他死了,自然大好之事。
可如今,竟然在他想要圖謀姜秀的時候,又活了回來,楊恆怎能不心生惱恨,只是他腦中兀自覺着不太可信,于吉安不撒謊,聽花閣的掌櫃也不會撒謊,卻不代表此事就是真的。
或許那聽花閣的掌櫃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而此時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去那六字營走一遭,當然依他的身份,此時去六字營,便是乘舟不在,也要被那幫人奚落一番,尤其是那胖子燕興,因此楊恆打算悄然行去,遠遠的瞧上一眼,聽上幾句便可,他如今二變修爲,可遠勝過六字營衆人許多,六識的敏銳更是如此,自然能夠不被對方發覺的情況下,將他們的話聽個大概。
一刻鐘不到,楊恆就來到了六字營居住的區域之內,過了流水小橋,前方數丈之外就是六字營諸人的庭院了,老遠楊恆就聽見那乘舟的庭院之內,傳來高聲的呼喝,像是在喝酒玩樂,聽那聲音確是充滿了喜悅,似乎那乘舟真的已經回來了。
只是楊恆想要聽得在真切一些,必然還要再進一些,纔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