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君士坦丁堡爆發瘟疫之後,構成目前這支東羅馬帝國軍隊的主體——來自西歐各國的僱傭兵,完全沒有跟城內這些異鄉人同生共死的念頭,而是一個個急着拔腳開溜,縮回自己的老家去。
——對於這些刀頭舔血,用命換飯吃的兵痞們來說,無論是什麼有模有樣的敵人,他們都不會感到很害怕。但看不見摸不着的病魔,卻能讓諸位平日裡自詡豪勇的僱傭兵們,從心底裡直打哆嗦。
尤其是他們剛剛趁着梭曼毒氣和核輻射的東風,從土耳其人手裡撈了一大票,捲鋪蓋回家也有了路費。
於是,身爲帝國最高統帥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就很鬱悶地發現,自己竟然在眨眼間就降級成了百夫長——來自加泰羅尼亞、意大利甚至希臘其它地區的僱傭兵,已經統統都卷着各自的軍餉、戰利品、鎧甲軍械和戰馬,搭乘熱那亞人的商船跑掉了。只剩了一百多個已經在君士坦丁堡娶妻安家的希臘人,由於捨不得丟下妻兒老小,這纔不得不繼續待着這座瘟疫之城裡,陪着家裡人一起苦熬。
——隨着朝廷的逃亡和軍事力量的崩潰,東羅馬帝國就是想要建立隔離區,也沒有了可以指揮的人手。
再接下來,在巡視過君士坦丁堡市區內滿街呻吟的病患,親眼觀察了這些患者們五花八門的病症表現之後,可憐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已經顧不上鬱悶。只顧得上發抖了。
——其中只有一半是被嚇的,還有另一半則是被氣的。
“……我明白了!這多半是你們從現代世界帶來的病菌對不對?”
在金角灣畔那座簡陋到讓人心酸的小皇宮內,頭戴染色豬皮皇冠,身披破舊紫袍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竭力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一邊啪啪啪地拍着桌子,一邊滿腔悲憤地如此控訴道,
“……痢疾、傷寒、天花、霍亂、麻疹、流感……有史以來,君士坦丁堡從未一次就爆發這麼多種類的傳染病,城裡都快變成瘟疫博物館了!你們倒是說說該怎麼辦啊!讓東羅馬帝國在一場瘟疫中窩窩囊囊地滅亡?那倒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毀滅在土耳其大軍的炮火之下呢!”
對此。中日俄三國的職業穿越者們,一時間全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雖然跟上一次在中美洲的時候相比,穿越者們從後世輸入君士坦丁堡的現代貨物並不多,主要就是一些香料、白糖、瓷器和絲綢。但實事求是地說,這麼多來自後世的穿越者們,即使是健康的人,身上多少也帶有一些細菌,只是因爲健康人的抵抗力強。暫時還沒有致病罷了。
他們在十五世紀的東羅馬帝國走街串巷,四處奔波。本身就是一個個移動的病菌傳染源。尤其是擔任主力搬運工,在兩個世界不斷穿梭的王秋同志,還因爲在福島海灘上吹多了深秋的寒冷海風,在穿越東羅馬帝國的前夕患上了感冒……所以,君士坦丁堡的這一輪複合型大瘟疫,弄不好還真是因爲他們而爆發的。
不過,由於在場衆人都並非傳染病學專家,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就根本沒辦法查實了。
“……這個……這場瘟疫到底是如何起源的。目前還有待進一步的調查,不能貿然作出結論。”
王秋只得硬着頭皮站了出來,乾巴巴地辯解說,“……另外,一味地糾結於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對未來的前途也是毫無幫助的,我們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要一切向前看……皇帝先生,請您放心,雖然你們這邊的醫生不太頂用,只知道灌腸和放血。但在我們那邊。各式各樣的抗生素和消炎藥是要多少有多少,回頭就給君士坦丁堡運一批藥品過來,保證立即見效……”他很有信心地拍胸脯打包票說道。
“……你們願意送一批藥物過來?這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可是……”
聽到王秋等人願意送一批抗生素過來,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頓時舒了一口氣,但沉吟了一會兒之後,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王秋同志,之前你也跟我講過,你們在中美洲的印第安人那邊裝神弄鬼,冒充天神賞賜‘神藥’的事情,而且防疫效果似乎相當不錯。但問題在於……這裡不是矇昧蠻荒的中美洲熱帶雨林,而是基督教信仰極爲虔誠的中世紀歐洲啊!請你們幫我想一想,就算你們運來了足夠數量的抗菌藥物,我又應該怎麼向市民解釋這些藥品的來路?怎麼讓他們接受打針、掛鹽水、注射疫苗這樣奇異的療法?很顯然,你們是沒辦法跟中美洲那次一樣,在這裡冒充天神下凡的,反倒是很有可能被斥爲異端和巫術!”
透過宮殿的窗戶,遙望着幾條街之外的聖索菲亞大教堂,皇帝陛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要知道,這些年的西歐各國,還一直在組織狩獵女巫,把許多無辜的村婦綁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呢!雖然君士坦丁堡不在羅馬教廷的轄下,而我這邊的東正教也沒有異端審判所,但是對於那些所謂‘崇拜魔鬼’的人,東正教會也談不上有多麼寬容——若是有誰私下裡研究鍊金術,只要不被發現,自然沒人管。可一旦公開宣揚出去,再被某些野心家一煽動,鬧出什麼羣體性事件,即使我是羅馬皇帝,也會感到有點吃不消啊!”
這個難題一被拋出,諸位穿越者也都深感棘手,唯有某位日本前首相,卻依然是一臉的淡定自若。
“……諸位,這個問題並不難解決啊!確實,如果是由我們這些異邦人在街頭散發的奇特藥片,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恐怕很可能會懷疑這是巫術和魔藥,而東正教的僧侶也會跟我們爲難……但反過來說,如果是由格里高利大牧首在聖索菲亞大教堂親自主持發放,以上帝之名賜予信徒們的神油、聖水和聖餅呢?”
說到這裡,小鳥遊真白的嘴角不由得綻開出一絲微笑,“……有時候,這些神棍們還是很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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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金角灣畔,威尼斯租界長官府邸
“……咳咳咳咳……呵——阿嚏!”
威尼斯共和國駐君士坦丁堡大使兼租界長官吉羅拉摩.米諾託,一邊用薰過香料的絲綢手帕擦了擦嘴,一邊嘆息地看到自己儘管已是萬般小心,但在桌上剛剛展開的信箋,還是沾上了幾滴鼻涕。
他搖了搖頭,收起絲綢手帕,然後再次提起鵝毛筆,往墨水瓶裡蘸了蘸,刷刷刷地寫下一行拉丁文。
“……尊敬的總督閣下,出於對共和國的忠誠,我必須要向您緊急報告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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