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唐泛被彈劾的緣由是因爲有人親眼看見他出入汪直置於京城的宅子,而且在當天晚上,汪直就去了東宮探望太子。

閣臣與宦官過從甚密,這是大忌。

甭管這兩者之間到底是不是有直接關聯,時間上的湊巧已經足夠讓別有用心的人將其聯繫起來,所以言官彈劾唐泛的名目也很明確,那就是窺伺宮闈,居心叵測。

按照流程,唐泛要在家閉門思過,不能再去內閣辦公,然後上疏爲自己辯白。

但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他的奏疏並沒能到達皇帝那裡,此事也就被無限期拖延下來,而唐泛沒有得到皇帝的回覆,則也要一直待在家裡,歸期不定。

這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劉健和徐溥不是沒有去找過首輔萬安,請他出面幫唐泛說情,萬安表面上答應了下來,實際上有沒有去找皇帝,誰也不曉得,反正皇帝一天沒發話,唐泛就一天不能回內閣。

劉健徐溥等人顯然也看出萬安的敷衍,直接就去找皇帝,想當面問個清楚,結果卻被告知皇帝龍體有恙,誰也不見。

事已至此,唐泛哪裡還不知道己方這邊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人在暗中盯着。

不得已,爲了避嫌,他與汪直之間的聯繫被迫中斷。

汪直原還寄望於唐泛幫他解開疑惑,卻不料萬黨竟然先下手爲強,直接就將他的外援給截斷了。

爲了避嫌,唐泛暫時無法再與他聯繫,當然非要聯繫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樣一來,無疑很容易再授人以柄,將唐泛徹底捲入險境。

汪直雖然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可也做不出連累朋友的事情來。

現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尚寶監的日子遠比在皇帝左右侍奉來得清閒,但汪直又不能頻繁跑去東宮探望太子,要知道如今他的職責與東宮並無太大關聯,總是出入東宮的話,很容易落入有心人眼裡,惹來麻煩。

他需要從別處尋找突破口。

汪直很希望唐泛傳給他的消息是錯的,太子並無異常。

但這樣一來,萬黨所做的事情就會顯得很奇怪。

因爲讓太子代皇帝去祈福是萬貴妃的主意,而現在指使言官彈劾唐泛,背後也隱隱可見萬黨的影子

假如沒有陰謀,萬黨爲何要大費周折做這麼多的事情呢?

可要說陰謀,難道天降大雨把太子淋病,這也是萬黨能事先算到的?

如果他們膽大包天到將太子調換,又哪裡來的機會?

他還記得,爲了防止在太子親往祭祀祈福的途中發生不測,當時他與唐泛等人曾將這一路上太子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都預先推測了一遍。

他們最後發現,最危險的可能性,就是在太子進入崇真萬壽宮的那一炷香的時間內。

因爲那會只有太子一個人待在靜室之內,假如有人早已潛伏在裡面,趁機進行暗殺,是所有人都無法防備的。

有鑑於此,在太子出行前夕,隋州早就帶着人將靜室裡裡外外都搜查了一遍,確認那裡不可能藏人,以及沒有任何機關暗室。

除此之外,太子的全程都是有人陪同左右的,衆目睽睽之下,調換太子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汪直想到這裡的時候,就憶起了唐泛平日常說的一句話。

這世上從來就不會有完美無缺的人或事,所謂的完美,很可能只是我們不曾細心去留意它的破綻。

汪直試圖模仿唐泛的思路,去還原當日發生的一切。

然後他就想到了一個關鍵點。

一個很可能被所有人忽略了的關鍵。

馬車。

是的,馬車。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有可能發生的危險和破綻時,另外一個危險性反而就被忽略了。

太子出宮之後,除了在靜室之外,唯一獨處的機會,就是在馬車上了,這甚至比他待在宮觀裡的時間還要長。

車隊浩浩蕩蕩,行進的動靜不小,如果馬車內發生了什麼事,又能夠控制聲響的話,極有可能不會被人發現。

更重要的是,那輛馬車是在太子出宮前夕才模仿天子座駕加以調整,特地趕製出來的,在那之前,並沒有專門供太子出宮乘坐的馬車形制。

想到這裡,汪直就坐不住了,他直接找來自己的親信,對方是直殿監一個小頭目,平日裡乾的都是分配灑掃的雜活。

“你去司設監一趟,設法找到當日太子出宮所用的車駕,查看有無異常。”他對對方道。

“老祖宗想查看什麼?”那人不明所以,“太子車駕許久才用上一回,也不知道下回太子什麼時候纔出宮,依徒弟看,只怕馬車早就被拆卸下來了。”

汪直倒是沒想到這茬,聞言便是一愣:“那還能找得到部件麼?”

那人賠笑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那些車輪啊車廂什麼的肯定已經收入司設監的庫房了,老祖宗想查哪個,您給徒弟說說,也好讓徒弟心裡有個底。”

汪直便道:“你去看看那輛馬車有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或者什麼機關。”

那人傻眼了:“啊?”

汪直道:“茲事體大,不得往外亂說,不然你我都落不到好去,明白嗎?”

那人連連點頭,領命而去。

今天是正月初九,一個很尋常的日子。

黃曆上寫着:諸事不宜。

這是唐泛被彈劾的第四天,他正賦閒在家,以汪直對他的瞭解,此人估計正樂得趁機在家偷懶。

太子的病情依舊纏綿斷續,談不上大壞,也還未完全好起來,太醫的說辭依舊含含糊糊,這是他們一貫的風格。

由於大明的官員休假制度與前朝不同,官員假期並非從春節直接到元宵後的,中間還得回來當值,所以今天同樣也是衙門辦公的日子。

由於皇帝已經借病不開常朝多日,一切事務均由內閣決議,此時的閣臣們,應該是在各自的值房內忙着批閱從各地送來的公函。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在開會,不過劉健和彭華尹直他們總會因爲意見不合而發生爭執,沒了唐泛在場,劉健他們越發落了下風,劉棉花劉次輔照舊兩邊搖擺不表態。

這看上去與其它日子並無任何區別,也許因爲年味還未徹底散去,宮人們臉上的歡喜仍未消退,連衣着彷彿也比往常要鮮亮許多,扎頭髮的頭繩亦是嶄新的,四處洋溢着春天的氣息。

幫他去司設監打探消息的親信還未有回報,但不知爲何,汪直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來自於他多年來在宮闈浸淫浮沉的直覺。

彷彿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是好事,還是壞事?

汪直擡頭看了看天。

天空蔚藍無邊,雲捲雲舒,冬天的寒冷逐漸過去,連雁羣也開始出現,從頭頂劃過,留下悠長的雁鳴,縈繞耳邊。

雖然不過二十多歲,回宮也纔沒幾年,但他卻覺得自己縱橫大漠的日子已經像上輩子的事情了。

從小生長在宮廷,他卻不習慣宮廷,縱然這裡的宮殿巍峨壯麗,看在汪直眼裡,總不如外邊的風景來得宜人。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自然不會願意回來。

汪直正沿着長長的宮道往前走,後邊跟着兩個小黃門。

這是前往仁壽宮的方向,他要去見太后,以便借太后的口找人去見太子。

因爲心中那抹細微的不安,他加快了腳步,身後兩個小黃門差點跟不上,都累得大汗淋漓。

忽然間,前面拐角處奔出幾名宮人的身影,他們臉色蒼白地往汪直這邊跑過來,腳步急促,眼看着跟汪直等人錯身而過,竟對他視而不見。

汪直認得他們,這些人都是昭德宮的宮女和內宦,是負責侍奉萬貴妃的。

能夠讓他們這樣驚慌失措,毫無疑問是發生了大事。

他隨手抓住一名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的宮女問道:“發生了何事?”

宮女彷彿這才注意到汪直,她看上去都快哭出來了:“汪,汪公公……”

“到底發生了何事,爲何慌張至此?”汪直比她還要不耐煩。

宮女的同伴早已往前奔出老遠,都沒有注意到落下一人,她喘着氣道:“貴妃,貴妃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汪直心中大驚,面上卻依舊不露聲色。

宮女結結巴巴:“先前,先前陛下臨幸了昭德宮中的一名宮女,娘娘發現之後大怒,將那宮女招過來訓斥,那宮女出言頂撞,娘娘大怒,親手毆打她,結果,結果自己忽然就昏倒了……”

這的確像是萬貴妃會幹的事情。

汪直待在她身邊數年,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萬貴妃是個怎樣的人。

她的暴虐性情,有一半是天生的,還有另一半,是被皇帝寵出來的。

萬貴妃如今雖然不再禁止後宮女子生下龍嗣,但如果、被她發現,對方免不了還是要受一頓辱罵斥責,更何況那宮女還當面頂嘴,以萬貴妃那樣一個性格,如何能不勃然大怒?

若是萬貴妃因此氣急攻心而昏倒,也就不難理解了。

先前她的身體其實也不怎麼好,偶爾會犯心疾,有時還會頭暈,不過平日裡不需要像皇帝那樣臥牀不起,所以看起來好一些罷了。

如果唐泛在這裡,肯定會關心一下那個觸怒了貴妃的宮女的命運,但汪直對這種事情實在見得太多了,以至於聽過之後完全都不會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貴妃到底有沒有大礙?

想及此,他鬆開那個宮女,任由她滿臉淚痕地跑去追自己的同伴——她當然不是在爲萬貴妃擔心,而是在爲自己的命運而擔憂。

汪直停住腳步,並未繼續往前走,他讓跟在身邊的小黃門直接去昭德宮打探消息,自己則熟門熟路地拐進旁邊一間堆放雜物的宮室裡。

“你不好奇我爲何帶你到這裡來?”汪直問跟在身邊的另一個小黃門。

對方叫文勝,入宮多年,比汪直略小几歲,沉默寡言,先前是在直殿監負責灑掃的雜役內官,後來被汪直調到身邊。

文勝沉默片刻:“汪公做事總是有理由的。”

他的沉默寡言,實際上就是拙於言語,不過在宮中生存最忌多嘴多舌,汪直看中的,正是他這份寡言和忠心。

汪直白了他一眼,正想教訓什麼,那頭被他派去昭德宮打探消息的小黃門文遠已經回來了。

來回一趟,對方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快要與方纔那幾名宮人媲美了。

看見他的表情,汪直心下一沉,立時就將要教訓文勝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如何?”

“貴妃,貴妃……”對方的舌頭甚至有些打結,好半天的捋順過來。“貴妃薨了!”

文勝臉色大變,他不由看了汪直一眼。

這一眼看過去,文勝立時佩服不已。

因爲汪直不僅面色不變,甚至連聲音都很沉穩:“你確定嗎?”

其實在方纔聽到那個消息之後,汪直心中已經有所預料和準備,所以倒不至於太過吃驚。

文遠忙道:“應該無誤!現在昭德宮裡哭聲一片,小的不敢近前,怕招眼,只能偷偷找幾個人打聽消息,都說沒有氣息了。”

汪直:“太醫過去了沒有?”

文遠:“還沒呢,不過都這麼久了……”

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都過了這麼久了,就算太醫趕過去,估計也搶救不回來了。

汪直聽罷面沉如水,一言不發。

文遠文勝對視一眼,都不敢打擾他的思路。

對汪直而言,萬貴妃於他有知遇提拔之恩,對方突如其來的死訊,他震驚之餘,要是一點傷感都沒有,那是假的。

但傷感轉瞬即逝,汪直所要面對的,卻是更多更嚴峻的問題。

在後宮,一個嬪妃的死很尋常,假如她不是皇后的話,更加掀不起什麼波瀾。

但萬貴妃雖然不是皇后,地位卻更勝皇后,她並沒有直接插手朝政,但萬黨的影響力卻處處都在。

萬黨雖然權傾朝野,但他們並不具備造反的能力和條件,有明以來,就沒有發生過大臣造反的事情。

他們跋扈來自天子的縱容。

而天子之所以縱容他們,說到底,還是愛屋及烏,看在萬貴妃的面子上。

當今天子雖然縱容他們,然而說到底,萬黨的倚仗不過是源自萬貴妃。

、沒了萬貴妃,他們囂張的本錢都將不復存在,如同冰雪築城的宮殿,日出即化。

可以想象,伴隨着萬貴妃的死,許多以前被萬黨欺壓而敢怒不敢言的人都會趁機冒出來,有冤抱冤,有仇報仇,樹倒猢猻散,照這個趨勢,萬黨很快也會土崩瓦解。

但萬黨的人又不是蠢貨,誰願意將已經抓在手裡的權力拱手相讓,誰又願意坐以待斃?

他們勢必會反擊,甚至先下手爲強。

萬貴妃的死訊一旦傳出去,必將引發內外不安,各方人馬蠢蠢欲動。

這個天,要變了。

汪直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一刻也未曾停留,當即就往昭德宮相反的方向走去。

“汪公,咱們現在要去哪兒?”文遠問道。

“東宮!”汪直頭也不回。

先前唐泛被彈劾後,汪直覺得再去東宮容易打草驚蛇,但他現在卻改變主意了。

萬貴妃一死,萬黨那邊肯定手忙腳亂,如果太子有異常,這個時候就是揭發真相的最好時機!

東宮那邊甚至還不知道萬貴妃薨逝的消息,太子生病不起,已經連着幾日沒有請師傅過來講學了。

因着主上的病情,小宮人們連說笑也不敢大聲,生怕驚擾了病中的太子。

汪直風風火火的到來,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太子身邊的崔永聽說消息,趕忙迎了出來:“汪公公安好,您這是……?”

汪直沒空與他寒暄,當即就問:“太子殿下呢?”

許是他過於氣勢洶洶,崔永也沒敢瞞着:“殿下在裡面歇息,我先進去給您……”

他話還沒說完,汪直已經推開他,直接闖了進去。

崔永大驚失色,便見汪直徑自大步走到太子榻前,衝着正半躺在牀上看書的太子道:“殿下,失禮了!”

便在太子吃驚的神色下抓過他的左手手腕,低頭端詳。

藉着殿外照進來的明亮光線,汪直得以清晰地看到太子左手手掌上的皮膚紋理,包括他小指頭上那道極淡的,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的舊傷痕跡。

傷痕是在的!

汪直說不上是該鬆口氣,還是惱怒唐泛的不靠譜。

此時崔永已經搶了上來,他一把推開汪直,以保護的姿態死死護住太子:“汪直,你好大膽子!”

汪直自然沒有讓他給推着,在崔永上手的時候,他自己就主動避開了。

“請殿下恕我唐突之罪。”汪直拱手道,沒等太子發問,就將唐泛拜託他查的事情說了一遍。

太子聽罷倒沒有生氣,只是好笑:“難道唐閣老懷疑我被人掉包了?”

崔永的神色也鬆弛下來:“汪公公這次開的玩笑也太大了,我成日跟在殿下左右,殿下是不是真的,難道我還察覺不出來?”

汪直搖搖頭,神色凝重:“我倒寧願是在開玩笑,但唐泛素來是個可以託付大事的人,他會這麼說,想必是有所憑證的,若當真出了這種事,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我纔會冒着萬死難贖之罪前來尋找真相。”

話說到這裡,他的目光依舊緊緊盯着對方,似乎不放棄尋找破綻的念頭。

太子面色坦然,並未因爲汪直的話而露出絲毫驚慌,反而主動道:“既然如此,汪公公不妨考考我。你我二人認識也有數年了,彼此有些話只有對方纔知道,若是假冒的,斷然不可能一一知悉。”

汪直一聽也有道理,便問:“當日懷恩向殿下舉薦臣的時候,說了一番話,殿下可還記得?”

太子想了想,道:“無法一一記得,但懷恩大意是說你武功高強,又與萬貴妃那邊的人有故,我如若不小心得罪了萬貴妃,便可以請汪公公從中代爲轉圜。”

汪直不置可否,又問:“當時懷恩還曾用一句話評價了唐泛的爲人,殿下可還記得?”

這回太子倒無需思考,張口便道:“雖爲文臣,卻有忠肝義膽,兩肩正氣,可擔治世良謀!”

這下汪直再無懷疑了。

因爲當日懷恩說這番話的時候,只有太子與他在場,就算有人假冒太子,扮得惟妙惟肖,也斷不可能連這些話都一一學去。

汪直鬆了口氣:“多謝殿下釋疑,是臣魯莽了,請殿下恕罪。”

太子道:“你與唐閣老都是爲了我纔會費盡心思的,我心中感激尚且不及,如何會怪罪?只是我今日纏綿病榻,剛剛纔聽崔永說唐閣老被逐回家的事情,可有此事?我能幫他做些什麼,去向父皇求情可好?”

汪直道:“只怕陛下現在沒空見您了。”

太子一愣:“爲何?”

汪直緩緩道:“因爲就在剛剛,萬貴妃薨了。”

太子與崔永俱都啊地一聲,驚呆了。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東宮這邊也有人過來稟報萬貴妃薨逝的消息。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別說太子,即便萬黨,估計也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在大家得設想裡,假如說有人會因病早逝,那那個人一定是總在生病的皇帝,而不會是看起來更加健康一些的萬貴妃。

萬貴妃之所以費盡心思要廢太子,爲的也是在皇帝百年之後,自己能夠當上太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結果皇帝還好端端地活着,太子也還好端端地活着,總想把一切都攬到手的那個人反而先走一步。

世事之無常荒謬,莫過於此。

這種時候,宮中必然是多事之秋,汪直沒有空去關心太子的反應,在確認太子並非假冒之後,他就匆匆離開了東宮,回到尚寶監。

奉了他的命令前去司設監打探消息的小黃門也回來了,他告訴了汪直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那輛被太子乘坐前往崇真萬壽宮的車駕的確是有問題的。

問題就在於車駕下面被多造了一個四五尺見方的底槽,足夠容納下一個人蜷縮在裡面。

原本以爲唐泛在沒事找事的汪直還沒來得及放下心頭大石,就又被這個消息吊起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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