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門生的告狀,樑侍郎自然火冒三丈,他氣的不是唐泛去羞辱尹元化,而是唐泛明知道尹元化是自己的學生,還敢如此做,分明是不將他放在眼裡。
這年頭,面子大過天,唐泛一個小小的郎中,第一天來到刑部,連腳跟都沒站穩,就敢挑釁部堂高官了,這是沒腦子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但以樑侍郎的地位,貿然將唐泛叫過來訓斥一頓,會顯得有失身份,而且這件事其實是尹元化不尊重上級,有錯在先,真鬧大了,對尹元化也沒什麼好處,所以當時樑侍郎什麼都沒做。
過了兩天,部裡要考察各司上半年完成的工作情況,就將各司郎中一個個單獨叫過去問話,並勉勵一番,讓他們下半年還要再接再厲,爭取做得更好云云,總之就是單獨面對面談話,你在工作中碰到的什麼困難,也可以趁機向領導說一說,提一提,領導心情好,說不定就幫你解決了。
結果十三個清吏司的郎中去了十二個,惟獨唐泛沒有被叫到。
若說上頭考慮到唐泛初來乍到,對司務不瞭解,也該喊個員外郎過去,但什麼都沒有,河南清吏司好像完全被人遺忘了似的。
誰也不是蠢貨,這下子大家都知道,肯定是唐泛得罪了樑侍郎,不招待見了。
刑部裡面有三個頭頭,一個尚書,兩個侍郎。
如今張尚書不怎麼管事,彭侍郎也是個應聲蟲,就剩下樑侍郎,掌管着部裡大多數實際事務,說一手遮天也不爲過。
如此一來,大家忙不迭跟唐泛劃清界限,生怕被牽連,就連之前對唐泛釋放出善意的陸同光,也在唐泛上門的時候藉口不在,避而不見。
牆倒衆人推,這是很自然的事情,現在眼看唐泛惡了樑侍郎,不知道什麼時候要被踢出刑部,旁人不說對他避之唯恐不及,沒有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你們瞧見沒有,尹員外郎如今可真是春風得意啊,這唐郎中不會沒過多久就要被趕走了罷,那到時候會不會是尹員外郎升爲郎中?”
值房裡,三名司員圍坐在一起,邊上還坐着主事戴宏明,顯得有點尊卑不分。
但沒辦法,眼看他們司就要成爲被人遺忘的雜草了,大夥心裡恐慌啊,趕緊湊一起交流交流信息,也好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
尹元化的人緣不大好,河南清吏司裡除了一個司員堅定不移地抱尹元化大腿之外,其餘沒有人喜歡他的。但喜不喜歡也就是心裡想想,像他們這種地位,胳膊扭不過大腿,是沒法跟尹元化作對的。人家是正兒八經的二榜進士出身,頭上還有樑侍郎這個直屬上司加老師庇護着,官途肯定比他們來得平坦。
本以爲來了個唐泛,可以壓壓尹元化的氣焰,他們的日子也好過一點,誰知道這纔沒兩天,唐泛就得罪了樑侍郎,連帶他們河南清吏司也被排擠了。
“我看是了!”
程文嘆氣連連,他是老司員了,如今五十開外,在河南清吏司待了十來年,經歷了好幾任郎中,早就不求升遷,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先前周郎中急病歿了,唐泛還沒來之前,司務由尹元化暫代,但他對上諂媚,對下總端着架子,稍微有點好處還都急吼吼地拿去孝敬上頭了,簡直將樑侍郎當作爹來侍奉,也難怪樑侍郎喜歡他,但下頭的人可不喜歡他,所以戴宏明也好,其他三名司員也好,都不希望讓尹元化當上郎中,可惜他們說了不算。
“唐郎中畢竟太年輕,一時沉不住氣教訓了尹元化,他倒是痛快了,可就沒想想以後?”
另一個司員撇撇嘴,對唐泛也不怎麼看好:“我聽說那位唐大人還是庶吉士出身呢,像他們這種翰林老爺,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清貴得很,怎麼會知道事情輕重呢!”
戴宏明發愁:“行了,別替別人操心了,先想想我們自己罷!今天唐大人告訴我,過幾天的聚餐,他跟陸郎中說好了,這次先由他來請,讓我去各司通知一聲,結果我走了一圈,愣是沒人搭理我,要麼說自己事忙走不開,要麼說自己家裡有喪事不能參加宴請,這叫什麼事兒啊,分明是不把唐大人放在眼裡!你們說說,該怎麼辦?”
其它三個司員陪他一起嘆氣:“能怎麼辦,就跟唐郎中實話實說唄,咱們總不能強拉着他們過去罷!”
“去哪裡啊?”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衆人回身一望,說曹操曹操到,唐泛揹着手,笑呵呵地走進來。
“人真棄啊,有什麼好事,也與我說道說道?”
大夥呵呵乾笑,一臉尷尬。
司員們連忙告退出去,唐泛笑着點點頭,也沒阻止。
剩下戴宏明一個,這裡是他的值房,他當然退不出去,只能扯出笑臉:“大人日理萬機,怎麼親自過來了,若什麼事吩咐一聲,下官過去聽命便是!”
唐泛笑道:“我讓你去各司下帖子邀請各位郎中去吃飯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戴宏明一張笑臉頓時垮了下來:“大人,實在不是下官辦事不力,諸位上官貴人事忙,都抽不開身……”
唐泛笑容不變:“不是抽不開身,是怕得罪樑侍郎,覺得我很快就要被踢出刑部,跟我交好也沒用罷?”
“瞧您說的,怎麼會呢?”戴宏明呵呵呵地笑,心說您都知道了,還問我幹嘛?
唐泛道:“這事兒我知道了,你把話傳到了就行,他們去不去是他們的事,不關你的事,到時候你叫上梁文他們三個,也都過去罷。”
戴宏明爲難道:“這不妥當罷,這歷來都只有各司郎中能列席,下官等人身份不夠……”
唐泛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做東,自然是由我來做主,總之到時候你和他們一併過去就是了,五天後,等放了衙,仙雲館的凌雲廳,我已經訂好位子了。”
戴宏明咋舌,仙雲館,這可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飯莊啊,誰不知道它與仙客樓是同一個東家,走的不同路線,前者比仙客樓還要再高檔一些,聽說環境那個典雅清幽,非達官貴人不得其門而入,就算樑侍郎想訂個位子,都不一定能訂得到,像戴宏明這種小官,更是隻聞其名了。
現在唐泛卻能在仙雲館訂到位子,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家門路比樑侍郎還廣啊!
戴宏明忽然又想到,聽說這位唐大人在順天府當推官還不到兩年,就調到六部來,整整升了一級半,這分明是上邊有人,否則天下立功的官員多了去了,也沒見個個都升官升得那麼快啊!
他開始有些浮想聯翩,短短片刻之間,腦海裡轉過的念頭不知道多少,心頭也跟着活泛起來。
戴宏明想道,原本以爲這位唐郎中是個傻大膽,但現在看來,人家根本就不是愣頭青,而是有恃無恐呢!
雖說最後到底是過江龍猛,還是地頭蛇強,尚且未見分曉,不過自己要是能趁機燒燒冷竈,說不定以後會有好事。
想及此,戴宏明的態度也不像之前那樣消極了,他連忙應了下來,又主動建言道:“大人,世人大多見風使舵,如今他們擔心樑侍郎,都不敢對您表示出善意,您便是請他們吃飯,他們也未必敢去,不過還是延遲些時日再說?”
唐泛聞言就笑了,這戴宏明還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他初來乍到,確實需要自己的人手,所以趁着跟尹元化交惡,紛紛擾擾的機會觀察了幾天,發現戴宏明這人並不壞,雖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因爲他也跟尹元化不對盤,所以反倒希望唐泛能夠強勢起來,自己纔有靠山。
之前戴宏明沒敢開口,是覺得唐泛對上尹元化的勝算不大,現在一看到曙光,自然要先過來投靠,免得被新上司疏遠了。
唐泛也是從順天府這種基層部門幹過來的,對手底下這些人的心思自然清清楚楚。
“不必多言,說了過兩日就是過兩日,叫上梁文,田宣和殷溫。”唐泛道。
本司有四個司員,都是給三位上官打下手的,除了一個廖子晉上趕着去抱尹元化的大腿之外,其他三人都在觀望,反正對他們來說,不管誰當上郎中,他們都只是打雜的,不會太大改變。
當然,他們本身在司裡都屬於人微言輕,備受冷落多年的小透明,就算要抱大腿,尹元化也不一定瞧得上他們,所以方纔三人才會跟戴宏明聚在一起唉聲嘆氣。
唐泛點了這三個人的名,就等於把剩下的那個廖子晉排除在外,戴宏明心想這位新上司是打定主意跟尹元化幹到底了,不由暗暗苦笑。
見他仔細答應下來,唐泛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兩句勉勵的話,又讓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尋找一些卷宗,送到自己值房去,這才施施然離開。
刑部地方本來就不算大,郎中雖然是一司主官,但跟尚書侍郎那些還沒法比,值房也就跟唐泛以前那個推官值房差不多大小。
走進自己的新值房,前幾天幾近枯萎的花草因爲得到悉心的照料,已經開始煥發出新的生機,唐泛又從家裡搬了兩盆蘭草過來,細長的葉子如翠玉一樣嫩綠可愛,從中間長出的粉色花苞,因爲屋裡溫暖,已經有了綻放的跡象,一絲絲若有似無的香氣飄逸出來,使得值房裡飄蕩着沁人心脾的高雅幽香,令每個踏入這裡的人都忍不住深吸口氣。
現在是年中,該忙的,在年初已經忙過了,但唐泛來到這裡,自然不是爲了尸位素餐,光領俸祿不幹活的,在他心裡一直橫着一樁心事,之前在順天府,因爲格局所限未能辦成,如今來到六部,就要趁着在六部的便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一會兒,戴宏明就抱着一堆卷宗過來了,唐泛埋首案牘,頭也不擡,讓他放下了便可除去,戴宏明瞧見唐泛桌上半冷的茶盅,也沒有打擾,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又過了片刻,司員程文就將熱騰騰的茶送過來了。
他已經從戴宏明口中得知唐泛要在仙雲館請客,還要叫他們幾個司員也過去作陪的事情了,笑容舉動比平日裡還要殷勤幾分,沒奈何郎中大人正忙着翻看卷宗,甚至都沒擡頭看一看給他奉茶的人是誰,只從喉嚨裡唔了一聲。
程司員只好難掩失落地走了。
唐泛確實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大明開國之後,參考《唐律》與《元典章》,制訂了《大明律》,自那之後,大明官員判案斷獄,就以此爲依據,但是時移事易,現在一百多年過去,當初的律令裡面,有很多不適用於現在,也有許多具體實施細節沒有規範,官員們在《大明律》裡找不到依據,就開始按照自己的行爲準則來判斷。
在大明,想要當官,靠的是科舉,科舉考八股文,卻不考《大明律》,有些官員從禮部調到刑部,又或者原來是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調職後卻成了斷案的司獄,就更別指望他們熟讀《大明律》了。
中央尚且如此,地方就更不必說了。
在唐泛上任之前,浙江那邊就出了一樁很有名的案子。
甲跟乙起衝突,兩人打架,被乙失手打死。
明律有規定,如果自己的祖父母、父母被人殺死,子孫當場替他們報仇,殺人是無罪的,如果事後再殺,就要杖六十。
如果仇人已經被審判,因爲大赦沒有被處死的話,如果這個時候子孫還跑去報仇殺人,那就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這時候,甲的兒子沒有當場殺人,他私下跟乙達成協議:乙賠償土地給他,然後聲稱父親死於意外,然後向官府申請不必剖屍檢驗,就算是私下了結了。
因爲當時講究死者爲大,屍檢會破壞屍體,很多人家不願意這麼幹,所以官府接到這樣的申請,也就不會堅持,一切以當事人家屬的意願爲準。
這樣做不算合法,但也不犯法,無非就是鑽了法律的空子。
如果事情到此爲止,也就過去了,甲的兒子充其量就被人斥爲不孝,在鄉間擡不起頭之類。
但事情當然沒有這樣結束。
乙賠償給甲家人的田地,每年都能收到不少租金,甲的兒子就拿了這些田租吃喝玩樂幾年,順便娶了老婆,生了孩子,等孩子長到三歲的時候,就拿着刀,去把乙給捅死了,說是已經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可以爲父報仇了。
好了,問題來了,律法早就規定了,爹孃要是被人殺死,做兒孫的當場殺了對方是沒罪的,但甲當時沒有殺,也沒有讓官府判決,反倒與乙私了,還瞞報官府,這就說明案子已經告一段落了,結果三年後,他又殺了乙,按照規定,起碼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這個案子當時非常轟動,還鬧到了刑部,判案的官員們主要有兩種意見:
一種意見是嚴格按照律法來判,甲的兒子不肯屍檢,對官家隱瞞不報,無疑是藐視玩弄官府,這種行爲必須嚴懲。
另一種意見則是覺得甲的兒子爲了傳宗接代,生下兒子,這纔對乙忍氣吞聲,是孝道的表現,理應從寬處理,可以減免罪行。
兩種意見相持不下,大理寺和都察院也紛紛加入了爭論,最後還是內閣給出了批示:甲的兒子其情可憫,但其罪也可惡,所以兩相折中,杖一百,流放就免了。
在唐泛看來,這件案子就是用孝道來掩蓋自己的卑鄙,鑽法律空子的典型表現。
因爲按照規定,甲的兒子只要在老爹被殺之後馬上就殺掉乙的話,本來是可以免罪的,但他沒有那麼做,反倒拿着乙的錢去享受了幾年,然後娶了老婆,生了孩子,這才跑去捅死乙,就說是爲父報仇。
刑部和內閣未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甲的兒子以孝道來做護身符,明代以孝治天下,如果他們重罰,就與當時的教化不符合,所以朝廷最後選擇在律法和情理之間作了一個相對平衡的選擇。
但這也直接便宜了甲的兒子。
他原先家貧,全靠了乙賠償的田地才改善家境,這下人也不用死了,老婆孩子也齊全了,家裡也有錢了,還得了一個孝道的好名聲,洗刷之前的污名,真是一舉數得。
這就折射出瞭如今存在的一些問題。
在現行律法沒有規範得那麼仔細的條例上,許多人就有了鑽空子的機會,像甲的兒子這種情況絕不在少數,如果當時官府強制要求屍檢,那麼之後那些事情就全都不會發生。
這個問題不僅唐泛意識到了,同樣有許多人意識到了。
像前刑部尚書林聰,董方等人,就明確提出要修改《大明律》,以便適應日益增長的判案需求。
但《大明律》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不是想改就能改的,在太、祖之後,都有不少臣子提出要修改,但每次一有人提出,就會有一大堆言官跳出來以違反祖宗家法的名義彈劾他,久而久之,《大明律》還是那部《大明律》,許多官員在判案過程中沒能找到依據,只能按照自己的常識判斷來,這就產生了很多冤案錯案。
唐泛也覺得《大明律》必須修改,但是不能直接就在上頭改,無數前輩已經用身體力行向他證明了這是行不通的,會被罵得很慘,不過如果不去動《大明律》,而選擇額外增加一些問刑條例,這就沒有問題了。
不過就算如此,現在也輪不到唐泛來做主,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郎中,不是內閣宰輔,這種提議呈上去,十有□□會被擱置,再說現在這個朝廷也不是做事的朝廷。
但是進了刑部,唐泛就多了一個很好的環境,在這裡他可以查閱到大量之前沒法在順天府看到的卷宗資料,也可以開始自己的計劃——從歷年各種案例中找出判決不合理的地方羅列整理,並在《大明律》的基礎上撰寫出新的問刑條例。
如果他有生之年沒法登上高位,這些事情很有可能永遠也不會得到推動實行,但這並不意味着唐泛就可以像尹元化等人一樣在刑部裡渾渾噩噩度日,將精力全部耗費在勾心鬥角上,他從來沒有忘記他當官的初衷,正如他不會忘記老師丘濬在離京前勉勵自己的話。
世道再黑暗,也總有重現光明的一天,世道再黑暗,也總有一羣人爲了重現光明的那一天而不懈努力。
唐泛不是唯一在努力的人,但他願意成爲其中的一個人。
如此一來,唐泛被孤立之後,非但沒有像大家預料的那樣惶惶不知所措,反倒忙得恨不得把人也給埋進高高的案牘裡。
不過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不僅龐大,而且繁瑣,單靠唐泛一個人也不可能做完,如果多幾個人一起做,效率肯定比他一個人要高得多。
但唐泛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沒有急着把戴宏明等人叫過來,讓他們表忠心,給他們分配任務,也沒有因爲外界對自己的議論而焦躁,在戴宏明將卷宗全給他搬過來之後,唐大人就讓他自己去忙,然後每天的工作就是看卷宗,順便等好戲開鑼。
隔了兩天,照例是上班時間,唐泛照例一邊喝茶,一邊看着那一堆如同小山一般的卷宗。
他看得很仔細,先看案子,再看判決,從中挑出不合理的地方進行另外標註,再寫上自己的意見和思路,速度肯定很慢,不過他也不着急,反正來日方長,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戴宏明略顯着急的臉出現在門口:“大人!大人!”
唐泛擡起頭:“何事?進來罷。”
戴宏明走進來,壓低了聲音:“部堂大人召各司郎中與員外郎去開會,說是要詢問下半年各司的一些情況。”
唐泛問:“什麼時候?”
戴宏明:“就是現在!”
唐泛眉頭微微一皺:“爲何沒有提前說?”
戴宏明支支吾吾:“下官也是剛剛纔知道……”
唐泛明白了,員外郎是郎中的副手,這事本該由尹元化負責並提前告知他,但尹元化巴不得他出醜,又怎麼會提前告訴他?
他嗯了一聲,也沒有怪責戴宏明,起身就往外走。
戴宏明心裡惴惴,既怕唐泛遷怒自己,又擔心唐泛準備不足,導致本司在會上出醜。
走了一段路,唐泛回頭,瞧見戴宏明還跟在後面,不由奇怪:“怎麼?你也要參與?”
“不不,下官以爲大人還有什麼吩咐,這就走,這就走!”戴宏明乾笑,忙不迭溜走了。
這個會議算是例行會議,每個月都要召開的,一般是在將近月底的時候,不過這個月因爲張尚書有事不在部裡幾天,延後了,本來應該提前另行通知的,不過誰讓唐泛是新來的又不受待見呢,大家就欺負新來的,所以在他剛剛纔知道的時候,會議已經快開始了。
理所當然,在各司裡,唐泛是最後一個到的,甚至比兩位侍郎還要晚半步。
他連忙拱手行禮,然後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
按照規矩,各司的郎中與員外郎自然是坐在一起的,唐泛的視線跟坐在他旁邊的尹元化不經意對上,後者對他遞來一個得意的眼神。
唐泛回以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
緊挨着他坐的是陸同光,對方也瞧見了尹元化對唐泛的示威,心中不由暗歎,終究是有些不忍,便悄悄對唐泛說:“這次開會,不單討論本月的,還主要討論下半年各司的計劃,張部堂可能會一個一個司地問,你要有所準備。”
唐泛對他報以感激的笑容,也小聲道:“多謝陸老哥。”
陸同光還想說什麼,尚書張鎣進來了,他連忙擺擺手,示意唐泛不要再說話。
正主兒一來,會議正式開始。
正如陸同光所說,張尚書先說了一下上半年刑部的總體情況,又着重講了幾個還未判決的案子,督促各司加緊,然後就開始讓各司進行彙報。
尹元化早已有了打算,由於事先毫無準備,再加上剛來沒幾天,輪到河南清吏司的時候,唐泛估計十有□□是答不上來的,這時候就是他出風頭的好機會了。
就算唐泛一時半會不可能被罷職或調走,但只要他表現不好又被孤立,在刑部就寸步難行,職權也會被架空,屆時可真就成了一個傀儡郎中了,比前任周郎中還不如。
那頭福建清吏司冼郎中說道:“閩中契弟成風,習以爲俗,更有不少人因此自宮,卻不得門路入宮爲宦,禁之不絕,實在令人頭疼,福建按察使司那邊多次來函請求朝廷下令嚴禁民間百姓私自自宮,違者加以重懲,否則只怕此風會愈演愈烈。”
張尚書問樑侍郎:“你怎麼看?”
樑侍郎沉吟道:“我也曾見福建來函公文上報過此事,景泰七年,成化七年,朝廷都曾下令嚴禁民間自宮,然而收效甚微,歸根結底,還是官府未曾加以嚴查所致,日積月累,蔚然成風,所以才屢禁不止。要想徹底斷絕此事,還應從源頭上想法子。我的提議是由朝廷下令,規定以後民間私自自宮者,一律不得入宮。”
唐泛聽得暗暗點頭,這樑侍郎雖然包庇門生,又處處與他過不去,但確實是有些能力的,倒比那些庸官還要好上幾分。
張尚書頷首,對冼郎中道:“可先記下,回頭將樑侍郎的提議整理之後呈上來我看一看。”
冼郎中連忙應下,又彙報了一些情況。
福建的說完,自然就輪到下一個了。
會議上的發言,本來就不是按照地域上由北到南或者由南到北的順序來進行,而是依照大家的座位來區分的,陸同光坐在唐泛左邊,冼郎中坐在唐泛右邊,按照從右到左的順序,冼郎中說完,就輪到唐泛,然後纔是陸同光。
張尚書的目光從冼郎中那裡移開,落在唐泛身上。
“你便是新來的河南清吏司郎中?我們好像還未見過面罷?”
唐泛起身行禮道:“正是下官,這幾日下官前往拜見部堂,不巧部堂外出不在,是以未能碰上,還請大人恕罪。”
張尚書拈鬚一笑,倒是通情達理:“既然是不巧,何罪之有?坐罷,依你看,河南清吏司的情況如何?”
尹元化聞言,心中自是一喜,唐泛剛來沒兩天,有個屁情況可說,還不是得由他來說?
想及此,他不由挺直了背脊,想要開口。
卻聽唐泛說道:“下官到河南清吏司數日,發現這裡人浮於事,拖沓成風,許多陳年積案因爲疏忽大意而錯判漏判,甚至隨意糊弄,確實有不少值得改進之處。”
這人沒毛病吧,怎麼一說話像瘋狗似的亂咬?尹元化不由扭頭瞪着他。
不僅是他,其他人也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唐泛。
唯獨唐泛面色如常,淡定自若,彷彿方纔那些話不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唐大人真瘋了嗎?明顯不是啦~下回就該輪到他大出風頭,橫掃四方啦!
1、甲乙案子是確有出處的,發生在萬曆年間,而且案情被我改動了一下。
2、福建契弟成風那個也是歷史存在的問題,很多太監祖籍福建,據說兩者是有聯繫的~
3、唐大人現在寫的新的問刑條例,歷史上是有原型的,在文中這位太子朱佑樘登基之後,明朝出了個《問刑條例》,就是在《大明律》的基礎上,對一些原來沒有規定的問題進行延伸規範。這裡出自唐大人之手,就是對後文的一個暗示,你們懂的~
蟹蟹葡萄乾夾心的酥糖小萌物們~~~
三千繁華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4-11-07 20: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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