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會來殺你?”他問。
她沒有說話。
“那你爲什麼不逃?”
她依然沒有說話。
“或者應該會怕?”
“怕也是死。”她終於說道。
他戴着面具,但是當他蹲到她面前把面具摘下來的時候,她也愣住了。他有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還有眼睛裡透露出來的美,煙波微瀾的美,哪怕煙波裡暗藏殺機。她這才知道,爲什麼所有被他殺死的人都不會恨他,爲什麼自己要坐在這裡等他來殺。
“你是唯一一個能活着知道我秘密的人。”他說。
從此以後他們生活在一起,做了一對恩愛的夫妻。
他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表達他的心意,他只想送給她一件禮物。一枚簪子,傳說價值連城的簪子,戴在被稱爲天下最美的女人頭上。但她不配。於是他殺了她,從她頭上取下那枚簪子。當那枚簪子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哭了,彷彿還聞到上面新鮮的血味。他把簪子仔細地插到她髮髻上,然後滿意地笑了,擁她入懷。
他叫曉風,她叫晚月。
他們註定只能短暫地交集。
那天是她十八歲生日。依然是一支香,一把琴,她頭上戴着那枚簪子爲他斟酒,謝謝他讓她活到十八歲。我會陪你一直到老死,他笑着把酒一飲而盡。然後她坐到琴前,琴聲流泄,她開始唱歌。只是這一次,是唱給兩個人聽。
春飛雪,夏降霜,柳絮曉風江邊渡,何故微雨閒染裳。慢道恨,休言愁,來去生死一念輕,因教晚月懶梳妝。罷了罷了,低垂首,只捻亡魂香。
眼淚流了下來。
“你怎麼哭了?”他驚訝地撫去她的眼淚。
眼淚依然在流,那支香已經燃盡了。
“因爲我在你的酒裡下了毒。”她哭着說,突然一把抱緊他。
腹中立刻傳來一陣劇痛,他猛地把她推開,相信了她的話。
“爲什麼,爲什麼……”
長劍離他太遠,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拿。但是眼裡充滿恨和不甘,他顫抖地伸出一隻手探到她頭上,慢慢抽下那根簪子,然後倒在地上,抽搐着七竊流血而亡,雙眼圓瞪着。
又是一陣刺痛,柳葉的手抽搐了一下。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那句話越來越響亮地迴旋着,漸漸鑽入地心。
因爲我也是一名刺客,只爲刺殺你而生。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你就該殺了我,那時,我以爲自己是必死的。可是爲什麼,你要留下我的命,還讓我做了你的妻?有什麼好後悔的嗎?做了你的刺客,無悔,因爲可以做你的妻;做了你的妻,無悔,因爲可以和你一起償還血債。雖然你現在聽不見也看不到,不過沒關係,她看他一眼,我還是會……
她看見她伸手握住他還緊捏着簪子的那隻手,緩緩舉到太陽穴邊,用力,整個世界瞬間一片血紅。
窗外燃起大火,她對那些委以她重任的人說過,如果一個時辰後我沒出來,就放一把火,他太厲害,我只能和他同歸於盡。
他叫曉風,她叫晚月,他們註定只能短暫地交集。
燈亮了,光射進柳葉的眼睛。她看見那個紅衣女子已經不見了,對面站着的這個人,他的頭在漸漸恢復正常,那些草紛紛調謝,虛幻地分散開,在落到地上前就消失不見了。只是眼睛還是紅的,他是夏格格的爸爸。那個黑影,從他的腳趾、手指,沿着他的四肢向上、向上,往他的頭頂慢慢抽身而去,顏色不斷褪卻,到半空中時,只剩下一個白色的影子。
是曉風,他在微笑,然後散開。
呵呵,柳葉緩緩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