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堂家族的府邸裡一如既往的安靜,夕陽的光芒給它渲染上夢幻般不真實的紅色光暈。
一雙兄弟,一靜一動,一個劍舞斜陽,一個靜立濃蔭。
雷正在庭院裡練劍。一身玉白底色濃紫鑲邊的裡衫將他精實的身材襯得越發挺拔,紫色的長髮用一根白色的繩子隨意地系成一束,伴着銀亮的劍影翻飛。凌亂的影子在染着血紅餘暉的地上變幻着深淺濃淡,變幻着快慢角度。
洛站在門前那棵常青的瀟雨樹下,身上穿着和雷一樣的衣服,右手裡握着一把劍,劍尖指地,靜靜地站在樹蔭下看着,淡紫色的眸子裡滿是羨慕和驚歎,不經意間流露出幾許惆悵。
收了劍,雷發現洛竟然沒有移動一步,忙走過去。
“怎麼了?要練劍還是很勉強嗎?”雷看着洛的手,白得沒有血色,骨節明顯,就像是隻剩一層皮,再沒有分毫血肉。儘管雷早已看慣這雙手,但是每次看到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難過——洛恐怕不是練劍很勉強,而是……而是就連把劍穩穩舉平都很勉強。
洛卻淡淡一笑,把放在旁邊的外套遞到雷的手裡:“哥,穿上吧,你出了汗,這裡風大,當心着涼。哥,你的劍術又精進了不少,如果你要參加聖建節學術交流會,劍術冠軍一定還是你!”
“就你會說好聽的!”雷穿上外套,把劍插回劍鞘,看到洛單薄的樣子,裝作不在意地說,“你也回去加件衣服,天冷了,站這麼久都沒活動。納肖已經準備好晚飯了,你先去,我洗個澡就過去。”
“嗯。”洛笑了笑,把自己的劍也插進劍鞘,轉身進屋了。劍,你也在爲這樣一個主人悲鳴吧。
看着洛的背影,雷的心裡平靜下來——他已經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只要弟弟還能跟他說話,還能對他笑,他就已經很滿足了,他發誓再也不要失去這唯一的親人。
……
快到冬天了,但是尚神國的冬天從來不下雪,這裡的氣溫是西南大陸最溫暖的。
洛換上一件米色的風衣,望着瀟雨樹厚厚的樹冠——這種樹一年四季常青,到了冬天,會變成墨一般的濃綠,等到春天滿樹嫩綠的時候,這些蒼老的葉子纔會掉下來,到最後也是綠色的。
餐桌上的菜照舊是最有營養的擺在洛的面前,雷幾乎是不吃那些東西的,他總說自己身體已經很好了,再進補肯定流鼻血。
“哥,聖建節學術交流會後天就開始了,外交部的工作還很忙吧。”
“還好,至少還能應付得過來。想去看比賽嗎?我給你留個好座位。”
“可以嗎?哥,你真好!”
雷輕輕彈了一下洛的額頭:“我什麼時候不好了?不過……要去是有條件的。”
洛傻乎乎地笑着說:“我知道——按時吃藥,好好吃飯,注意身體,不許感冒——對不對?”
“對!你早背熟了啊。”雷笑着搖搖頭,“明天殿下要在大殿會見各國使臣和三大公國的國王,會見結束以後會有一場盛宴,殿下特許大臣們可以帶一名家屬。啊,一定很熱鬧,想不想去?”
“想去想去!”洛使勁點頭,都有些暈了。
雷有些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肯定想去!成天待在家裡一定很無聊。要怎麼感謝我呢?”
“咱們倆兄弟誰和誰啊,還這麼客氣幹什麼!”洛埋着頭,看着碗,努力吃飯。
雷寵溺地笑着——只要聽主人的命令,洛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到時候就可以無憂無慮地到處遊山玩水了,那時候,這小子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
……
在瑟修的書房待了幾天,雛翼也漸漸熟悉了一些大臣。誰都知道國王殿下現在寵愛這個小丫頭,變着花樣跟她套近乎,雛翼雖然漸漸有些嫌煩了,但是表面上還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畢竟要救蛟瞳離開,這些人或許能派上大用場,現在就得罪他們絕對是下下策。
天黑了,瑟修還在書房翻閱明天的儀式流程以及各國使臣的資料,雛翼安靜地坐在書架後面的矮几上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明天,三大公國的國王以及西南大陸其他小國的來使會在大殿拜見瑟修,不知道特雷納會不會在大殿就把蛟瞳獻上。晚上還有一場接風盛宴,特雷納也可能在那時候獻出蛟瞳。不管怎樣,下一步計劃都要看瑟修會怎樣安置蛟瞳,不管納妃還是收做侍女,中間都有一段準備時間,那時候就是最佳的機會……雛翼正想着,肩胛骨之間突然一陣疼痛,她差點“哎喲”一聲叫出來。回頭透過書架的空隙看看瑟修,幸好沒有驚動他,雛翼舒了口氣,背上的疼痛發散開來,卻不那麼難忍了。
自從在亞索公國衝擊極限,使用了隱身結界,雛翼的後背就時常疼痛,時間沒有規律,疼痛程度也沒有規律,只是每次痛覺都最先出現在肩胛骨之間。墨羽給的封印還在,沒有一點受損的樣子,雛翼算是領教了——要知道,這世上結界能力僅次於神王和神噬的就是幻島的五位界靈了,但是恆荒神鏡的守護神卻能夠封印界靈的能量,不知道和神王比起來又是誰高誰低。
胡思亂想地想開了,瞌睡跟着就來了,再次回頭看看瑟修,他還是那樣筆直地坐在書桌前看資料,朦朧的睡眼中,那個背影有些模糊,雛翼喃喃地叫了一聲“哥哥”,聲音很小,但是瑟修還是聽到了,卻裝作沒聽見,繼續看着資料。
就在雛翼的腦袋幾乎要碰着桌子的時候,一個寒噤讓她立即清醒過來——是類似墨羽的能量波動,但是沒那麼純淨,只是暗屬性的能量,不是暗之力。誰!
門外響起一個侍衛的聲音:“殿下,御用法師希蘭?艾爾大人求見。”
“讓她進來。”瑟修放下資料,捶了捶肩膀。
門開了,一襲寶藍色的斗篷隨着門外一陣寒風出現在書房,雛翼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是這個人的能量波動!御用法師——希蘭?艾爾,怎麼會這麼晚了來找瑟修?或者說……瑟修在等她?雛翼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光之力壓到了最低極限。
希蘭?艾爾拉下斗篷的兜帽,那一刻,雛翼感覺到一個完全屏蔽結界張開了,壓制住的光之力也散開了,雖然極少,但是這樣近的距離,只要接觸過的人都能感覺到,這下真的被發現了,不對!應該在希蘭?艾爾進來之前她就已經被發現了,否則和瑟修這樣一個普通人類相處,根本沒必要張開完全屏蔽結界,這結界分明就是衝着雛翼來的!
雛翼緊張地側過身,藉着燈光,她沒有忽略希蘭?艾爾嘴角那一閃而逝的笑意——嘲弄的笑意。
“殿下,書架後的人留在這裡聽我們談話沒關係嗎?”希蘭微笑着,卻讓雛翼有些發寒。
“雛翼,過來,你還沒見過希蘭吧。”瑟修衝着書架說完,回頭對希蘭說,“她是我新招的近侍,挺機靈的孩子,你有些日子沒來書房了,還沒見過她吧。”
雛翼深呼吸一口氣,走到了瑟修身邊,絲毫不差禮數地向希蘭行禮道:“拜見御用法師希蘭?艾爾大人。我是殿下近侍,初次見面,請恕禮數不全之處。”
瑟修滿意地點點頭:“希蘭是我們尚神國曆史上最年輕的御用法師,也是極少見的雙屬性法師,畢業於聖盧斯學園,現在是皇室御用法師的首席法師,是個優秀的大臣。”
雛翼擡起頭仔細看着希蘭——銀灰色的長髮反射着柔潤的光澤,不對稱的銀色耳環精緻奇特,她身上那種壓迫感極強的能量波動告訴雛翼——絕對不可以輕易和她接近。
“殿下過獎。”希蘭散發出的那種能量波動忽然盡失,完全屏蔽結界也在瞬間撤去,雛翼被着突然的改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看到瑟修示意她回書架後繼續看書,她才趕緊走開。
“大殿的結界佈置得怎麼樣了?”
“已經完成,混在使臣中的法師名單也已經整理出來,請殿下過目,他們只要進了大殿就不可能再使用魔法。”希蘭從寬大的法袍袖口裡取出一卷薄薄的紙,雙手呈給瑟修。
……後面的談話內容雛翼什麼都沒聽見,她已經趴在矮几上睡着了,奇怪,今天爲什麼這麼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