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夜晚,還在下雨。雨過之後的清晨滿是泥土和陽光的芬芳,這座超級都市的天氣要比首爾好上許多,今天的行程有些滿。楚景言特意起了個大早,把還在酣睡的鄭秀晶從被窩裡拉了起來,坐在餐廳裡吃飯。
陳慕青提前去了上海方面的公司進行一些細節洽談,鄭秀晶睡意惺忪的塞了個小籠包放進嘴裡,卻被裡面鮮美的湯汁燙到,一陣的齜牙咧嘴。
楚景言給她盛了碗蟹黃粥後說道:“這種包子你得先咬一小口,把裡面的湯汁吸光了再吃,可不能心急。”
“你也不早點提醒我。”鄭秀晶埋怨道,“你瞧瞧,我舌頭都被燙的快起泡了。”
楚景言喝了口粥說道:“昨天晚上你姐姐打電話過來,等上午彩排完之後,我們過去和她一起吃頓午飯,下午我有工作,這兩天可能沒時間帶你玩了,等差不多都結束了以後,我留兩天帶你出去好好玩玩,那現在你是跟着你姐姐呢,還是跟着我?”
“你忙去吧,我煩我姐姐去就行,公司的前輩們多,總歸會有閒着的陪我玩。”鄭秀晶喝了口鮮美的粥,眯起眼睛笑道,“中國的早餐可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楚景言笑着說道,“待會帶你去一個地方,可能會挺無聊,就當陪陪我了,中午帶你和你姐去吃大餐補償。”
鄭秀晶邊吃邊問道:“去哪?”
楚景言舔了一下調羹,想了想後說道:“非要說的話,應該算是我的第一個家。”
“那不就是我們家嗎?”鄭秀晶問道。
楚景言看着鄭秀晶,笑着沒有說話。
老人都說,人活一輩子圖的就是個念想,這念想產生在哪,寄託在哪,可能沒有太多的邏輯可循,可就是在不知不覺當中,你的生活一直圍繞着這個念想,幸運的人能爲了念想而拼搏奮鬥。
不幸的人,至少也可以在心中想想圖個安慰。
楚景言不知道鄭秀晶算不算是自己心中的那個念想,只是他知道如果有朝一日,眼前的這個現在只知道胡吃海塞的小丫頭真的就要結婚,被一個素不相識的臭小子騙走。
楚景言相信那時候他的心情不會比鄭父好到哪裡去。
小時候楚景言就知道自己得保護好鄭秀妍和鄭秀晶。
長大了知道保護並不是用拳頭解決問題時,面對鄭秀妍所面對的那些問題,楚景言竟然無從下手。
那種感覺有些羞愧,也有些茫然。
只是他清楚自己並非無所不能,但是他很努力的維持自己在鄭秀晶心中的形象,就算不是無敵,那至少也是個家的港灣。
楚景言喜歡被需要的感覺,這種感覺韓孝珠給不了,至少現在給不了。
但鄭秀晶可以,鄭秀妍也可以,而且表現的相當明顯。
所以楚景言可以忘記過去的所有,牢牢記住眼下,然後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好,來幫助她們變得更好。
這就是想她所想,愛她所愛。
計程車駛到了郊區附近,在一座園子前停了下來,楚景言領着鄭秀晶下了車,站在院子門口。
鄭秀晶含着根棒棒糖疑惑的看了看園子,又擡頭看了看楚景言,今天自己的哥哥好像有些不同於以往,顯得有些沉默。
原本還有些興奮的鄭秀晶顯然不太適應楚景言此時此刻的樣子,下意識的握住了他的手,楚景言笑了笑,把鄭秀晶的小手握在掌心。
“走吧,帶你去看看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
“就是這?”鄭秀晶問道。
楚景言點了點頭。
每年福利院都會有許多早已長大成人的孤兒回到這裡,或者是故地重遊,或者是來見見曾經照養他們的老師,門衛見着楚景言和鄭秀晶,一個西裝革履,一個青春活潑,沒怎麼詢問便把他們領了進去。
楚景言牽着鄭秀晶走在小道上,小路的兩旁種滿了楓樹,樹蔭下分外的涼爽,驅散了夏天的悶熱。
“見得小時候,每到秋天,老師就會帶着我們來掃楓葉,滿地都是紅色的楓葉,特別漂亮,掃完楓葉,那天晚上的晚飯一定很豐盛,所有有段時間,我每天都期待地上能多點落葉,那樣晚上就會有好吃的。”
楚景言看着鄭秀晶說道:“照顧我的老師是個很好的人,那時候牛奶是個稀缺物品,好點的幼兒園纔會頓頓有牛奶,我的那位老師就每天自己花錢給我買牛奶,所以那時候我一直都是小孩當中最高最有力氣的那個。”
鄭秀晶抿了抿嘴脣,望着遠處操場上來回奔跑嬉笑的孩童,大的七八歲,小的才三四歲,她小小的腦袋裡怎麼也想不出,爲什麼世界上會有孤兒,爲什麼父母會忍心拋棄這些可愛的孩子。
“他們好可憐。”鄭秀晶說道。
“可憐?”楚景言笑了笑說道,“不不,他們不可憐,當他們看見自己的玩伴被領養走,一羣小孩圍在欄杆後面目送他們離開,那時候纔可憐。”
“被領養了之後就能過的好嗎?”鄭秀晶小聲的問道。
楚景言的聲音很輕:“但至少有爸爸媽媽了不是嗎。”
“爸爸媽媽會對他們好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
一羣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從楚景言和鄭秀晶身邊路過,鄭秀晶蹲了下來,從揹包裡掏出一包果凍,遞給了走在最後面的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瞪着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鄭秀晶,卻對鄭秀晶手中的果凍充滿了嚮往。
“拿着吧,很好吃的。”楚景言把果凍塞到了小女孩手中,揉了揉她的頭說道,“不過記得要跟小夥伴們分享,懂不懂?”
女孩點了點頭。
鄭秀晶眼圈有些發紅,嘟囔道:“我包裡就剩一包果凍了,你也不早點說來着,要是知道我就多帶點零食了。”
帶隊的老師衝楚景言善意的一笑,領着小女孩走到他面前:“接受別人的幫助之後要說謝謝,知道嗎?”
小女孩躲在老師身後不敢說話。
楚景言笑了笑,表示沒事之後,詢問了院長辦公室的方位後,便領着鄭秀晶離開。
鄭秀晶問道:“哥哥,你小時候過得這麼辛苦,會不會經常委屈的一個人偷偷的哭?”
“哭不會哭,因爲周圍的人遭遇大多差不多,沒有比較也就沒有委屈。”楚景言說道,“只是我到了美國之後才第一次吃上牛排,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牛肉是這種味道。”
“這明明就很可憐了。”鄭秀晶說道。
楚景言笑道:“那就要看你對可憐是什麼定義了,我倒是覺得挺好,人就得懂得知足。”
敲開院長辦公室的門,楚景言讓鄭秀晶外面等着,一個人走進了辦公室。
一個年過中旬的女人坐在辦公桌前,隱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姿綽約,時間掩蓋了她的容貌,卻沒有讓她的記憶有少許的差錯。
“落落?”院長有些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楚景言笑了起來:“是我,院長。”
“天吶,真是你。”院長驚喜的站了起來,走到楚景言面前,有些手足無措,臉上綻放着笑容和驚訝,“這,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怎麼都長這麼大了。”
“十多年了。”楚景言說道。
院長拉着楚景言坐了下來,語氣當中依然充滿着驚喜和喜悅:“當初走的時候才這麼點高,要不是還能依稀看出點你小時候的樣子,真是一點都記不住了。”
久別重逢的寒暄和回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楚景言看着院長說道:“院長,這次我回來除了看您以外,還想了解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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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讓鄭秀晶在門口等着二十分鐘,楚景言便推門走了出來,院長把楚景言送到門口,看到鄭秀晶之後,有些驚愕:“這是你女朋友,也太小了點吧?”
楚景言玩笑道:“不小了,明年就十六了。”
院長拍了楚景言的肩膀一下,笑罵道:“臭小子,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沒個正形。”
頓了頓,院長看着楚景言說道:“你的事情我會留一下幫你查查,但過去這麼多年了,很多東西根本無從下手,別抱太大希望,你現在過得這麼好,沒必要爲了以前的事情傷神。”
“我懂。”楚景言點了點頭。
臨走,鄭秀晶衝院長鞠了躬,坐上計程車,楚景言對鄭秀晶說道:“那是我小時候的老師,是個好人。”
“一看就知道,那位院長年輕的時候是位美人呢。”鄭秀晶讚歎道。
楚景言長舒口氣後笑道:“好了,事情忙完了,我們去找你姐姐,他們那的位置好,特色餐廳有不少,等接到你姐,你們兩個自己定想吃什麼。”
鄭秀晶像只小海豹一樣拍起了手掌。
楚景言把頭靠在車座上,望着開始逐漸倒退的道路,後頭就是承載了記憶初始的地方,那地方楚景言沒有多少深刻記憶,確實無比留戀。
留下的支票沒有多少錢,但是足夠院裡的孩子們頓頓有牛奶,一年應該沒有多少問題。
鄭秀晶能做的是把自己唯一的一包果凍送給那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並且因爲自己做的實在太少而感到內疚。
楚景言能做的是在能力範圍之內回報這裡。
沒有更多的方法,也沒有更好的能力。
做這些無非是讓自己的心更加安定。
至少,勿忘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