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言總是發現自己有一個特別不好的習慣。
那就是喜歡把原本同一個戰壕的戰友逐漸的推向自己的對立面,讓原本對他還有些招攬心思的人,對他開始敬而遠之,又或者更乾脆的直接倒戈相向。
當年楚景言只是金龍一名義手下的一個小小主管,但是楚景言幹掉了他和更上頭的黃東政,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董事長大人,親手把攜手並進二十年的副會長,打落塵埃。
這對父子好像天生就適合薄涼這個形容詞,好像他們周遭很少能有一個人是從開始陪伴到結束。
這樣說起來顯得有些‘陰’暗,但總歸事實就是如此。
喻瀟開着車,見楚景言的心情看不出好壞來,對於這個脾氣‘陰’晴不定的新老闆,他一向都十分小心翼翼。
“理事長,我大哥讓我告訴您,德川家的人已經來和他接觸過了,對於您手頭上的那兩條運輸線,他們很感興趣。”
楚景言望向窗外問道:“誰主持的?”
“出口小姐。”喻瀟說道。
“又是她..........喻瀟啊,你說一個‘女’人太能幹了,是不是一件很不對的事兒?”
喻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楚景言這個問題。
楚景言收回放在窗外的目光,對喻瀟說道:“這件事先緩緩,下個月去京都的時候自然會和出口伽椰好好談談,現在........沒到時候。”
喻瀟點了點頭,接着問道:“那現在去集團還是...........”
“去集團。”楚景言說道。
在昨晚的酒宴謝幕之後,馬不停蹄的董事長大人便要飛往國內,下午的班機,楚景言需要回到辦公室內把上午的事務處理完畢,才能去機場。
昨晚的溫存沒有爲楚景言帶來什麼其餘的感覺,坐在辦公桌前。從宋佳手裡一一接過文件審閱。
需要理事長親自過目的東西並不多,楚景言坐在沙發前端着咖啡緩緩喝了一口,對一旁的宋佳問道:“確認好董事長航班時間了嗎?”
宋佳點了點頭:“下午三點。”
楚景言放下咖啡,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看着晨間新聞,楚景言忽然說道:“佳兒姐,你覺得我們的董事長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宋佳愣了愣。等楚景言望向她時,不自覺得扶了扶鼻樑的細框眼鏡這才說道:“董事長先生........是個值得欽佩的人。”
“哦.......爲什麼?”楚景言問道。
宋佳皺了皺眉頭。牽強的笑了笑之後說道:“這實在說不上來.......但能一個人赤手空拳的打下這麼份家業,肯定不是一般人。”
楚景言笑着說道:“你很佩服他?”
宋佳點了點頭。
“他確實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對誰都不放心,就算是我這麼個親生兒子也還是不能放心。”楚景言看着宋佳說道,“倒不是說這樣不好,如果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做........但我總覺得他挑錯人了。”
“因爲不管怎麼說,他也不應該會覺得,我們兩個的關係,會比不過他對你的那些教誨和恩惠。”
宋佳明‘豔’的臉‘陰’晴不定。看着楚景言一言不發。
見着宋佳這幅模樣,楚景言急忙擺了擺手笑嘻嘻的說道:“佳兒啊,你也別管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只是看你保守秘密保守的這麼辛苦,我看着也心疼不是麼。”
“好賴,我們也是睡過一張‘牀’的。”
宋佳聽完楚景言的話,緩緩吐了口濁氣之後無奈的說道:“那時候我只是不相信一個小娃娃壞心眼會那麼多。纔會答應讓你跟我一起睡。”
“閣樓真的很冷,這我沒說謊。”楚景言恬不知恥的說道。
宋佳看着楚景言說道:“可我記得冬天的時候,媽媽明明給了鋪了兩層褥子,被子也是家裡最厚的那一條,怎麼也不可能像你說的那麼冷。”
楚景言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看着楚景言吃癟的模樣,宋佳捂嘴樂了一下。然後表情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對楚景言說道:“小言.......我真的不是存心想要瞞着你的。”
“我懂。”楚景言點了點頭。
宋佳坐了下來,接過楚景言遞上來的果汁握在手裡,幽幽說道:“具體是什麼原因.........那會剛剛畢業,欠銀行的助學貸款還沒有還清,我爸媽苦了大半輩子守着一家小餐館供我供到現在,我真的不願意他們再去爲了我還那些貸款。”
“好幾萬美金,真的是個大數目。”
“就算是常青藤的畢業生。在大公司裡也只能做一些最廉價的工作。”
“盛世萬朝在洛杉磯.........是有一個助學基金的,大多資助那些華人學生和國內的留學生。”宋佳笑了笑,然後說道,“我已經畢業了,按理說根本沒有資格去申請,但那天........盛世萬朝的人親自把錢帶到了家裡,足足十萬,足夠我償還貸款,還有爸媽在外面欠下的債。”
“債?”楚景言皺起了眉頭,“我怎麼沒聽說老宋還欠過債。”
宋佳搖了搖頭說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把館子從舊金山搬到洛杉磯,怎麼也不可能真的像爸媽嘴上對你說的那麼容易。”
楚景言說道:“他們給你的條件就是收下那筆錢,然後你到我身邊來?”
“對。”宋佳說道,“董事長大人知道很多事情,我想他應該屎把你從去了美國之後所有的痕跡都找到了,就連我.......他都知道,並且很好的利用起來。”
“所以我才說,董事長先生是個很厲害的人。”
楚景言想了想,眨了眨眼睛之後才說道:“可我還是沒搞明白,他怎麼會找你來當我身邊的間諜?”
“間諜?”宋佳搖了搖頭說道,“可不是間諜。”
“那是什麼?”
宋佳猶豫了一會。這才說道:“小言........董事長先生在你之前有一個養‘女’,你應該認識。”
楚景言點了點頭。
咬了咬嘴‘脣’,宋佳的臉不知道爲什麼忽然紅了起來:“那董事長先生,是不是有苗頭又或者有心,想撮合你們兩個?”
“這你都知道?”楚景言瞪大了眼睛。
宋佳苦笑了一下,說道:“結果你是拒絕了對不對?”
楚景言點了點頭,然後宋佳說出來的話。徹底讓他驚恐萬分起來。
“董事長先生對我的意向......大概也是這樣。”宋佳侷促的把雙‘腿’並的很籠,那雙被‘肉’‘色’絲襪包裹着的長‘腿’實在‘誘’人萬分。
羞惱的看了逐漸明白意思的楚景言。宋佳咬着牙說道:“董事長先生,他......他覺得我各個方面條件都很好,很.....很適合你,所以他想把我送到你身邊..........”
“別說了。”楚景言叫了起來,“打住,打住。”
宋佳捂了捂發紅的臉,埋怨的看着楚景言說道:“我都還沒害羞,你幹嘛這麼大反應。”
楚景言站了起來,來回走動了好幾圈之後纔看着宋佳說道:“你說那老頭是不是真的年紀大了才整天有這麼些奇思妙想?他在搞什麼名堂。選秀?還他覺得很合適,我勒個去,我還覺得我跟這世上所有漂亮的‘女’人都合適,難道全都要跟她們生個兒子出來不成?”
楚景言解開了外套的扣子,叉着腰沉默了一會,時不時的怪笑幾聲之後才說道:“荒唐。”
“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宋佳站了起來。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這事你可別到處瞎說,那我還要不要做人了。”
碩大的辦公室內只剩下來楚景言一人。
坐在沙發上,楚景言苦笑着搖了搖頭,說到底,自己的那位老父親,嘴上說得好聽。覺得鄭秀妍不錯,說喜歡就‘弄’到手,對韓孝珠的態度更是乾脆,那次醉酒之後的話也確實是肺腑之言。
在董事長大人看來,自己的兒子有幾個‘女’人很正常。
但怎麼着,最後也不可能願意把偌大的家業‘交’給楚景言時,發現自己的孫子竟然是有其實是個‘混’血兒的。
這是已經種進了思想裡的東西。改變不了。
正當理事長大人因爲陳朔這些根本不符合他身份和思維的心思而覺得好笑時,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接通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看似平穩,卻透着一股怎麼也掩蓋不住的焦急:“楚.......理事長先生?”
“我是。”楚景言說道,“孝真姐,好久沒聯繫了。”
“是啊......”電話那頭的崔孝真語氣有些牽強,“最近過得不錯吧。”
“不錯。”
“那就好。”
自從楚景言入院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盛世萬朝的董事長大人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個重磅消息的餘‘波’至今還在,對於崔孝真來說,這可謂是一個最最不能接受的消息。
原先的陳朔,是首爾上流社會最貴重的一個鑽石王老五,相比較他擁有的一切,董事長大人顯得年輕且英武,這麼多年依然孑然一身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就連子‘女’,在當時也只有一個陳慕青。
但也不是親生的。
崔孝真是真心的喜歡陳朔,當年那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在夜場玩樂,卻莫名其妙的和一個同樣年輕帥氣的大男人上了‘牀’。
崔孝真覺得自己是個很嚴重的‘精’神病患者,不然爲什麼會因爲一件看似很稀鬆尋常的事情,就這麼認認真真的記了十多年?
十多年啊.......管中窺豹,董事長大人的某種情結是多麼的嚴重。
跟自己的兒子一個德行。
而自從上次董事長大人無緣無故的忽然駕臨了自己的那間工作室,他們聊了很久,董事長大人甚至不在乎外面會不會有風言風語一般,在那個躺椅上休息了一整個下午。
雖然已經有不少人,把崔孝真打上了盛世萬朝董事長大人的烙印,但崔孝真自己清楚,除了十多年前那個荒唐的晚上,陳朔就再也沒碰過她。
崔孝真甚至都清楚,那晚喝的尋酊大醉的陳朔,根本不記得她的臉。
但是她依然愛。
依然不管不顧。
捨棄了大好的青‘春’年華,捨棄了諸多同樣優秀的人的追求,崔孝真作爲一個美麗的‘女’人,足足等了陳朔十多年。
十多年前董事長大人的盛世萬朝還沒誕生,十多年前的董事長大人還沒有如今的萬衆矚目。
但崔孝真確認爲那時候的等待有盼頭,是值得的。
沒人知道她第一次重新用新的身份站在陳朔面前時是多麼的興奮,沒人知道當陳朔提出由她來擔任自己的‘私’人造型師時候,崔孝真是多麼的‘激’動。
直到前不久,陳朔甚至親自來到了這裡。
來到了屬於她的地方。
真的就有那麼一瞬間,崔孝真以爲自己的堅持能得到彙報了,然後知道了楚景言是陳朔親生兒子的事實。
又等了很久,董事長大人依然沒有任何想要來找她的意向。
崔孝真原本還想等下去,然後從某個關係親密的盛世萬朝‘女’高管的嘴中,得知董事長大人今天下午就要離開首爾。
很有可能不再回來。
崔孝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要試試,這是第一次機會,也是最後一次。
如果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所以崔孝真給楚景言打來了這通電話,語無倫次,雖然她真的想要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
楚景言默默的聽着,對於崔孝真,對於她的堅持,楚景言嘴上不說,心裡卻欽佩着,但也覺得不值得。
陳朔這輩子只愛過秦可人。
在未來,依然只會是如此。
或許楚景言還無法清楚陳朔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想到這,楚景言開口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帶我去送送他。”崔孝真平復下了自己的心情,說道,“就這麼一次,以後也不會麻煩到你了。”
楚景言沉默了一會,說道:“下午三點的飛機,我會提前去接你。”
“但最好........你做足心理準備。”
崔孝真掛掉了電話。
楚景言放下手機,緩緩吐出了口氣。
什麼樣的感情,能讓一個‘女’人等一個等不到的男人足足十多年?
不知道爲什麼,楚景言忽然想起了高雅拉。
那個如今坐在黃金地產社長辦公室裡,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承擔起一個公司運作的‘女’孩,她爲什麼和崔孝真如此相似?
楚景言不能繼續往下想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和那位董事長老爹,是多麼的相像。
都很薄情。
都很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