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曼關了門獨自坐在屋中,纖纖玉手死死的握着桌子上的杯盞,彷彿那是慕容瑾的脖子。
“咚咚咚”,幾下敲門聲打斷了蝶曼的出神。
“進來。”蝶曼攏了手,優雅的坐直了身子,看着自門口閃身而入的人。一身怡春院跑堂的打扮,只是那銳利的目光絕不是一個普通跑堂打雜的人所能具有的。
“主子。”那人單膝跪地給蝶曼見了禮。
“起來吧。”蝶曼正是氣頭上,語氣之中帶着幾分冰冷之意,那個人不由得脊背有些發涼。“說吧,大白天的來,有什麼事兒?”
“咱們千日醉又損失了一名刺客。”
“在哪兒發現的屍體?”蝶曼擡眼,鳳眼險危危的上挑着,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距離金都一里之外的樹林子裡。就被人放在樹下。”
聞言,蝶曼皺了眉頭。明知道蕭蘇憶的耳力是不容小覷的,所以她派出的可是千日醉之中輕功最好雲掠堂主,竟然也沒有躲開?這蕭蘇憶當真是厲害。蝶曼的手不由得狠狠的握成了拳。
“主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思忖了一下,蝶曼道:“雲掠堂主之職你先暫代,日後有了合適的人再提上來。至於雲掠堂主的死,就說是企圖叛逃才被殺的。”
那個人怔了一下,然而並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來。
“還有,在雲掠堂下面的人裡選一個輕功最好的。”
“敢問主子是何任務?”
“寸步不離的守着薛流嵐,不管他做什麼,見了誰都要回報來。”蝶曼冷冷一笑。
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蝶曼都不會容忍她想要得到的人被就這樣被慕容瑾後來居上。若是留不住薛流嵐,那麼就與他同歸於盡也不錯。況且,以薛流嵐的聰明,若是蝶曼手中掌握了更多關於他暗處計劃的事情,他亦是不會放蝶曼離開。
失去了他的心,拴不住他的人,那麼便要死死的綁在一起,哪怕是折磨也甘之如飴。
慕容瑾第三次擡眼時,薛流嵐仍舊是帶着慵懶笑意的看着她。
馬車裡面的空間很小,薛流嵐斜靠在車壁之上,雙手環在胸前,恰恰好將目光放在慕容瑾的身上。
“你看着我幹什麼?”終於耐不過他看,慕容瑾不自然的轉開頭問。
薛流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故意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哎,我堂堂的五皇子竟然還不值得玉陵王親自來接一趟。到底是玉陵王的架子太大呢,還是我薛流嵐實在草包啊?”
慕容瑾倏然轉過頭來,瞪着薛流嵐,好一會兒才道:“你這可是狗咬呂洞賓了。”
“哦?此話怎講?”
“是你要藉着慕容瑾這三個字的名頭回府的,此番幫了你,沒一句謝也就算了,怎麼還埋怨起來?莫非是在怪我壞了你與蝶曼的良辰美景。”說着,慕容瑾白了薛流嵐一眼,自顧自的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哈哈哈,好大的醋味。”薛流嵐朗聲輕笑一聲,起身湊到慕容瑾身邊,將頭靠近她的耳畔沉了聲音道:“怎麼,還真的吃醋了啊?”
慕容瑾略略將頭別開,賭氣道:“誰吃你的醋了?臭美。”
“還說沒有,我可都聞見陳醋的味道了。”薛流嵐笑着伸手攬住慕容瑾的肩頭,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爲什麼不直接用我妻子的身份去?我原本可是等着看你爲我撒潑耍賴呢。”
薛流嵐“妻子”二字出口,慕容瑾的心動了一動,原本板着的臉也漸漸的綻了一層笑意:“若是明日滿金都傳你薛流嵐的皇子妃硬闖青樓,只怕你父皇就會怪罪你治家不嚴了。”
“那又如何?”薛流嵐明知故問道。
“上一次關於儲君之位的事情皇上就對你生了嫌隙,難保這一次不會借題發揮。你自己離京是一回事,可若是受罰而後離開金都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慕容瑾自顧自的說道。
馬車緩緩的向前走着,馬車中靜謐的氣氛讓人的心都漸漸的放了下來。仿若與世隔絕的安寧,讓人連說話都不忍高聲,唯恐擾了這難得的寧靜。
見薛流嵐許久沒有回答,慕容瑾有些好奇的擡起頭來,與薛流嵐面對面的坐着:“怎麼不說話?”
薛流嵐懶懶一笑道:“自然是對你的答案不滿意咯。”
“嗯?”慕容瑾眉端一動,帶了幾分疑惑神情看着薛流嵐。“難道我說的不對?”
“對自然是對的。可這是玉陵王對五皇子說的,而我要聽的,是一個妻子對丈夫說的。”薛流嵐越來越深的笑意,帶了滿眼四溢柔情的眸子深深的看着慕容瑾。
慕容瑾臉上一紅,低下頭輕聲道:“那該如何說?”
她自幼沒有母親,父親又忙於邊關事務。儘管已經有人教過她名門閨秀的禮節,卻並沒有人教過她身爲人妻的道理。
起初嫁予薛流嵐,爲的是慕容家的前途,也是因爲自己身上逃不脫的宿命。可是後來當這個男人再也讓她放不下的時候,一切似乎就複雜了很多。她強迫着自己要一如既往的冷靜,卻又每每爲了他或喜上眉梢或怒上心來,再不能冷凝下來。
薛流嵐想了想笑道:“那麼我來問,你來回答如何?”
“好。”慕容瑾應得很爽快,擡起頭時明亮的眼睛裡映着滿滿笑意。
“爲什麼想要避免我受罰?”薛流嵐問出口,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除了因爲我的失勢會連累上慕容家。”
慕容瑾仔細想了想,搖頭道:“離京不過是以退爲進,也算不上是失勢。只是怕你再被送到宗正府上。”
上一次那一頓杖脊,縱然是打在薛流嵐的身上,到底心疼的也大有人在。
薛流嵐聞言,起初是怔了一下,而後臉上笑意越發濃起來:“那當時爲什麼不反駁蝶曼?別人不知道你的身份,她是知道的。”
“你指什麼?”慕容瑾偏了頭問。
“關於誰纔是我薛流嵐心上的那個人。”薛流嵐的聲音不易察覺的低了下去,眼神中也露出難得的認真來。彼時蝶曼的話出口,等着慕容瑾答案的除了蝶曼,還有他自己。
然而,慕容瑾當時的回答並不能讓薛流嵐滿意,換句話說,薛流嵐在慕容瑾的回答中聽到了無法形容的膽怯。他從沒有見過慕容瑾對任何事情膽怯,而正是這樣一個從來都是信心滿滿的女子,在面對蝶曼的反問時,眼神中出現的竟是一種毫無底氣的慌亂。
慕容瑾沒有回答,反而整個人都轉了過去,背對着薛流嵐掀起車壁上的窗簾看向外面。街道依舊是一派繁華的景象,而叫賣的聲音卻因爲天氣漸冷有些稀少。
驀地腰上一緊,等慕容瑾轉過頭來時,已經整個人被薛流嵐扣在了懷中。
“你……”慕容瑾下意識的雙手抵在薛流嵐胸口上,瞪着眼睛看近在咫尺的他。
“慕容瑾,你再膽怯些什麼?”薛流嵐的聲音很低,落了簾子的車中有些昏暗,更襯得他眸子漆黑而不見底。“既然已經與我結髮,爲什麼仍舊不能放下心來,嗯?”
抵在薛流嵐胸口上的手,指尖漸漸的用力收攏,慕容瑾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咬着脣不回答。
“慕容瑾,我在等你的答案。”薛流嵐嘆了口氣柔聲催促道。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慕容瑾終於還是放棄了去尋找這個答案。“在我看來,蝶曼可以爲了你做的事情我恐怕都做不到,而你與蝶曼所經歷的生死相依我也並不曾與你經歷。薛流嵐,我真的不知道該用如何的底氣去反駁一個與你如此親密的蝶曼。”
看着慕容瑾臉上出現的無助,薛流嵐的心上,那種鈍鈍的窒息的痛悄然蔓延開。手指撫上慕容瑾的眉眼,薛流嵐的指尖在她緊蹙的眉頭上輕抹了一下,柔聲道:“傻丫頭,不是對你說過,我薛流嵐會此生不負嗎?”
“我記得。”
“但是不相信。”薛流嵐的手指尖微微用力點了一下慕容瑾的眉心。“出生入死的那是兄弟情義,而蝶曼爲我做的你也曾經做過。”
“嗯?”慕容瑾狐疑的看着薛流嵐。
“蝶曼以千日醉助我,你又何嘗不是飛馬回武川調了柳和翼?”薛流嵐笑着,將臉慢慢的貼近慕容瑾,直到最後在她微啓的脣上印了一個溫和的吻。“即便你什麼都沒有做,也還是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我心上的那個人是你。”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自負。”慕容瑾低聲反駁道。
“這是事實。何況,你有自負的資本。”薛流嵐爲慕容瑾理了理臉頰邊的碎髮。“只是,慕容瑾,你我之間再不會有這樣的對話了。”
再不會有?不再如此平靜?不再如此坦誠?慕容瑾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手也不自覺的牽住薛流嵐胸口的衣襟。
她的緊張讓薛流嵐笑得很明朗,本就清俊的臉頰此刻彷彿映了陽光一般。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再對你說一遍既定的事實。”薛流嵐握住慕容瑾冰冷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吻住。“你我之間,無關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