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站在玉門嬌的門前猶豫着。有人偷偷將一封書信放在了薛斐言的桌子上,上面寫着“凌燕親啓”。信上說午後邀她在玉門嬌一聚。至於對方是什麼人,凌燕一無所知。只曉得筆體清秀,像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請問這位可是凌燕小姐?”凌燕的腳才踏進玉門嬌,就看見一個小二躬身迎了上來。
凌燕頷首,雙眼在小二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看他腳步虛浮,呼吸不均,應該只是個普通小二。
“早有客人吩咐了,若是凌燕小姐到來,就請二樓雅間請。”說着,小二閃開身,向着旁側的樓梯指了指。“您請。”
凌燕走了幾步才發現小二隻是躬身站在原地,並沒有打算與她一起上樓梯。
“帶路。”凌燕心裡生了疑惑,轉過身冷聲對小二道。
“哎呦,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們當家的有吩咐,若是沒有樓上的允許,不讓我們上樓。”小二的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來。
“有如此事?”凌燕凝眉。又轉過頭來看着面前頗爲陡直的樓梯。逼仄的樓梯沿着牆體蜿蜒上去,轉過一個彎再看不見前面的情況。她如今的輕功大不如從前,若是對方在前面伏下了人,暗器發動之時,她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正在猶豫之間,忽然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沿着樓梯一級一級的緩步走下來,負了手站在轉彎的地方,面上帶了幾分笑意。
首先落入凌燕眼中的是一雙銀白色的靴子,繼而向上看過去,銀白長袍襯着主人棱角分明的臉。他脣角銜着笑意,柔和而略帶幾分少年的孩子氣。
凌燕很肯定,她並不認識這個人,甚至沒有一面之緣。
“凌姑娘遲遲不肯上來,可是怕我家主子在這樓梯之上伏下殺機?”站在樓梯頂端的銀白袍的男子朗聲笑着。
凌燕垂了一下眼眸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似乎是早已經知道了答案,樓梯上的男子緩步走了下去,在凌燕面前幾步站定,將手掌平攤在她面前。
“這是我家主人讓我給姑娘看的。至於上去還是不上去,全憑姑娘的意思。”
凌燕狐疑的看了面前這個男子一眼,垂下眼眸,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驟然起了波瀾,雙眸登時圓睜起來,顯得很吃驚。
再次擡起眼睛看那銀白衣衫的男子時,凌燕的眼中帶上一層毫不遮掩的殺意。
那銀白衣男子顯然沒想到這一變故,自己也愣了一下,又低頭看了一眼靜靜躺在自己掌心的簪子,半截還隱在自己的袖口中。恍然明白過來,男子微微笑了一笑。
“東西我已經給姑娘看過了,在下告辭。”
眼看着那個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凌燕袖中的短匕首到底沒有脫手而出。在估量了自己與那個人的差距之後,凌燕選擇先去樓上看一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凌姑娘好膽識啊。”凌燕腳才離開最後一級樓梯,就聽見在樓梯口的第一間屋子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果然爲了七皇子的性命,能將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姑娘手上有我家主人束髮玉簪,此番又邀在下前來,不知何意?”凌燕袖中匕首順在手中,渾身緊繃着,眼睛盯着屋子的門口,耳朵細細的辨別着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
“何必如此緊張呢?”屋中的人輕笑一聲。“你是爲了薛斐言,我亦如此。”
“哼,既然目標相同,姑娘爲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凌燕冷哼了一聲,在腦中細細的回想着。這個人的聲音很是熟悉,似乎是在哪裡聽過?
豁然,凌燕面前的門被打開,屋中的人背對着門站在桌子旁。一襲煙羅長裙,頭上束了髮髻,沒有帶什麼頭飾,不曾轉身卻自然生出一種逼人的氣勢來。
方纔的那個銀白衣衫的男子就坐在一旁,此時已經站起身來走出門口。凌燕忙向後退了一步,死死的盯着那個人。
“物歸原主。”他拿出方纔的束髮簪雙手遞給凌燕。
凌燕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手接過放在懷中。
“翼,你先回去吧。”屋中女子轉過身來,笑意盈盈的看着銀白衣衫的男子。
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瞪着她:“瑾姐你是真打算讓你兒子跟着我混了是不是?”
慕容瑾挑眉:“也沒什麼不好的。”
還回去一個大大的白眼,翼無奈道:“好吧,誰讓你夫君還另有要事呢。不過,你兒子以後跟了我,還認不認你這個娘可難說了哦。”
看着翼壞笑的樣子,慕容瑾一點也不擔心:“聽說雪山上那位神醫懸了暗花十萬要你的人頭啊,活捉更可以拿到百萬,嘖嘖嘖,看來騏兒將來娶媳婦的聘禮是夠了。”
“停,瑾姐,我發現你最近真是越來越惡毒了。”翼哀嚎了一聲。“我這就回去。”
慕容瑾抿脣一笑,眉眼間洋洋的得意神色。
凌燕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從沒有見過慕容瑾笑得如此燦爛平和。也許,薛斐言說的對,在慕容瑾的心裡,永遠有重於一切的東西存在,不是愛情,但絕對不輸於愛情。
“凌姑娘請進來吧。”慕容瑾溫和的笑着。
凌燕入座,兩扇門緩緩的閉合,陽光透過敞開的窗子灑落在屋中的地面上。慕容瑾坐在她的對面,執起面前的紫砂壺斟了兩杯茶。
“請。”慕容瑾一隻手捏着杯身,一隻手指尖託着杯底,小巧的茶杯在她手中泛起氤氳的熱氣,將她眼眸中的神色遮得無法看清。
凌燕舒手去接杯子,指尖凝了幾分內力。借力打力對於慕容瑾來說原就不是什麼難事,她不得不防着些。
兩人的手都落在杯子上,凌燕的內力激起杯中茶水翻騰起來,慕容瑾柳眉輕輕一動,不露聲色的收回手攏在袖中。小臂被內力激盪得微有些痠痛。
“多謝。”凌燕也察覺到對方根本沒有惡意,放下杯子時不免略有幾分慚愧。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今日請姑娘來,是爲了薛斐言的事情。”慕容瑾坐得端正。“想必姑娘也聽說了,如今殺害太子的罪名落在了薛斐言身上,若是不施以援手,他定然就性命不保了。”
“自然聽說了。”凌燕漠然看着慕容瑾。“還要多謝五皇子和五皇子妃呢。”
“薛流嵐本意並不想將薛斐言陷入縲紲,也沒有斬草除根的必要。”慕容瑾的臉上仍舊帶着平和的笑意,凌燕的敵意是她意料之中的。
“哦?這麼說,凌燕該替自己主子多謝五皇子寬容。”凌燕草草拱手。“既然無事,那凌燕告辭。”
說着,她就要起身離開。
“鄧欽堯的勢力已經垮了,薛斐言在河洛的兵力也只是與秦陵,玉陵兵力相當,即便是放他出來,想要東山再起也不容易了。”慕容瑾幽幽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凌燕腳步頓住,背對着慕容瑾沒有回答。她說得一點都不錯,薛流嵐這一次是將薛斐言逼上了絕境,將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
“但是大殿之上,薛流嵐仍舊竭力爲你家主人辯護。”慕容瑾理了理自己的廣袖。“凌燕,你是薛斐言的心腹,應該聽說過他們兄弟之間的約定吧?”
“相爭不相殺。”凌燕沉聲道。“五皇子原來也還記得?”
“薛斐言記得,他自然也不會忘。否則,我也就不會請姑娘來這裡了。”慕容瑾抿了一口清茶,餘香繚繞在一切感官之中,讓她脣角溢出笑意來。
凌燕垂在身側的手握了一握。這幾日她一直在與李彥商議如何才能爲薛斐言脫罪,可是現在主動權掌握在薛流嵐的手中,無論他們如何做都是無濟於事的。
莫若放手一搏?
“請教高見。”凌燕轉過身來凝視着慕容瑾。
慕容瑾平攤了手掌指向對面的座位。凌燕在她對面坐下,端起面前的茶一飲而盡。茶微帶了幾分苦澀,飲下片刻之後纔回甘。
“不知姑娘可願意爲了薛斐言搭上自己的性命?”
“願意如何?不願意又如何?”凌燕暗自運了運氣,確認茶中無毒才放心下來。
“若是姑娘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勉強你,但能不能救出薛斐言就看天意了。若是姑娘願意,這件事情十天之內必可了結。”慕容瑾平靜的看着對面的凌燕,看着她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屋中靜默了一會兒,凌燕始終沒有回答慕容瑾的話。不是捨不得性命,是不知能否信得過慕容瑾。
“若是姑娘覺得信不過我,可以憑着手上的簪子去牢中問一問你主子,看他是否能夠信得過薛流嵐。”
凌燕垂了眼眸,想起那一夜他們相依偎在窗前,薛斐言很確定的告訴凌燕,他們兄弟都會守着那個約定。
“你打算如何?”凌燕開口,目光冰冷的落在慕容瑾身上。
慕容瑾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張藥方放在凌燕面前:“這是我自雪山一位神醫手中取來的,她說可以醫治好你的咳嗽。”
“你……”凌燕吃驚的擡眼看她。
“她說你的病有些時候了,服藥約七日才能痊癒。”說着,慕容瑾站起身來。“七日之後,我會讓翼告訴姑娘接下來如何行事。”
“七日?”凌燕伸手拿起藥方,自上到下看了一看,上面的藥材竟然有很多都是聞所未聞的。莫非慕容瑾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可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藥已經配好,姑娘只需去李彥李大人處取就是。”慕容瑾緩步走到門前,又停住腳道:“姑娘須得依照大夫的囑咐服藥,記住,這關係到能否救出薛斐言。”
言罷,慕容瑾徑自開門離去,將凌燕一個人留在屋子裡。她出神的拿着手裡的那副藥方,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
凌燕清楚,她還沒有重要到讓慕容瑾花心思對付她的地步,可爲什麼一定要治好她的咳嗽才能救出薛斐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