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瑾,殺了他。”軫站在慕容瑾的背後,手搭在她的肩頭。“爲了武川那些戰死的將士,你也該殺了他。”
慕容瑾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劍尖在薛流嵐的胸口只是晃着,卻遲遲沒有再向前哪怕半寸。
“小瑾。”軫在慕容瑾身後催促道。
“軫,別逼我。”慕容瑾死死的咬着牙,幾乎是擠出來的這句話。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被這忽然而來的抉擇逼得不知所措。
“動手吧。”薛流嵐冷冷的看着對面的慕容瑾。想不到,到了最後他們之間會是如此的結局。死在慕容瑾的手中,也許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終結。
薛流嵐緩緩的閉上眼睛,只等着心口冰冷的感覺蔓延上全身。
慕容瑾握了握手中的劍,腳上前一步,反身揮手,劍尖直向着身後的軫掃了過去。薄薄的劍刃擦着軫的喉嚨掠過,直將他逼得向後退了三步。
“小瑾,你瘋了?”軫脫口吼了一句。
“如果我真的將這劍刺下去,我纔是瘋了。”慕容瑾皺着眉頭,她看不見面前的這個人,但她能夠感覺到,現在站在她面前的軫絕對不是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人。
薛流嵐睜開眼睛,被慕容瑾忽然的舉動弄得一愣,朱雀營在慕容瑾心中什麼位置薛流嵐心裡一清二楚,而現在慕容瑾竟然因爲他而對朱雀營的人揮了劍,這代表什麼?
“慕容瑾。”薛流嵐忙上前一步將慕容瑾護在身後。
“薛流嵐,活捉這個人。”慕容瑾將劍尖垂向地上,擡手把劍遞給薛流嵐。
“嗯?”薛流嵐一時間竟然沒有立刻接劍。
“他不是軫。”慕容瑾非常肯定的回答。“所以必須要活捉這個人,我才能知道朱雀營其他人的下落。”
“哈哈哈,慕容瑾果然名不虛傳,連瞎了眼睛都能夠認出人來。”對面的人忽然大笑起來,一把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扯開,露出本來面目。
“我千面行蹤江湖這麼多年,僞裝過的人從來沒有被識破過。慕容瑾,你是第一個,我千面佩服你。”
慕容瑾輕輕揚起嘴角,淡聲道:“你對軫的確模仿得很像,就連聲音都非常的相似。但是,你忽略了一點。從小到大一直都當我是妹妹的軫,從來不曾逼迫我做任何事情。而且,軫也很清楚,殺了薛流嵐對我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情。”
“原來是這樣。”千面自言自語了一句。“呵,到底是領着朱雀營的人,話中竟然會留下如此大的破綻。”
慕容瑾聽他提起軫,心陡然一驚,忙對薛流嵐道:“務必要抓到他。”
“放心。”薛流嵐將劍在手中繞了一圈。之前處處留情,一是因爲慕容瑾在懷,他害怕刀劍無眼。二是因爲軫在慕容瑾的心裡太過重要,他不敢下重手。
只在慕容瑾說話的時候,千面已經縱起輕功要離開。既然已經被識破了,那麼他沒有任何留下的價值。那些賞金還不值得他拼上性命。
“想走?沒那麼容易。”薛流嵐冷笑了一聲,劍尖抵在地上,挑起一塊碎石來拋在半空,不待它落下,劍身早已經將碎石橫打了出去。
碎石帶着凌厲的風直奔向千面的後背。千面聽得身後風聲,還沒來得急回頭,就覺得身上一僵,然後整個人都無法再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從房檐上滾落下來,掉在地上的一堆餵馬草料中。
“準頭還好。”薛流嵐得意的收了劍,回手拉起慕容瑾的手。“走,我們去問問朱雀營其他人的下落。”
“你當時不怕我真的殺了你?”慕容瑾忽然狡黠的笑了一聲問道。
薛流嵐腳步一頓,沉聲道:“死在你手裡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總好過你的不信任。”
他根本不曾將方纔發生的一切當做是慕容瑾的預謀。只以爲她真的不信自己,那把劍真的會刺進自己的心口。
“你不是說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相信你嗎?”慕容瑾用手拉住薛流嵐的手臂,柔聲笑道。“真因爲我相信你不會食言答應過我的,所以我纔敢斷定那個軫是假的。”
“什麼人?出來!”驀地,薛流嵐吼了一句,一手將慕容瑾攬在臂彎中,另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瑾姐。”來人順利從房檐之上落在地面,鬆了一口氣的叫了一聲。
“翼?你不是在雪山?”慕容瑾疑惑的問道。
翼一個沒忍住笑出聲音來。
“瑾姐,我是千真萬確的翼,不像軫是個冒牌的。”一面說着,翼一面盯着薛流嵐按在劍柄上的手。薛流嵐是什麼伸手翼可是知道的,前車之鑑擺在不遠處的草堆裡面,要是他真有半句話說不對,薛流嵐可就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那個軫也沒說他是假的。”薛流嵐接了一句,而後眼睜睜的看着房檐之上落下另一個人。
是位女子,白衣長髮,面上帶着白色絲綢,露在外面的眼睛閃着冷光。只見那個女子攏在袖子中的手伸向慕容瑾的方向,躺在她手心的是一顆藥丸。
“想要冒充翼不難,但想要冒充雪山之上的醫聖可是不容易吧?”女子的聲音略顯得清冷,帶着幾分嘲諷的意味。
慕容瑾偏了偏頭,沉吟了一下忽然笑道:“你怎麼還從雪山上下來了?看來還是翼的作用比較大啊。當年多少人想從雪山之上將你請下來都沒有成功,想不到你還真能爲了這臭小子下來。”
“不然呢?你這眼睛要是再拖上十天半月可就沒救了。就你這性子要是真瞎了,還不如死了得好吧?”
“薛流嵐,這位就是雪山之上的那位醫術一絕的姑娘。”慕容瑾憑着對於聲音的印象朝着那女子指了指。“不用問她名字了,除了翼,還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叫什麼呢。”
“哦?”薛流嵐帶了幾分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這位女大夫,最後目光落在她手裡的藥上。“不知慕容瑾這眼睛多久能好?”
“三天。”
“約莫找到軫的時候,你的眼睛就看見了。”翼拿過藥丸走到慕容瑾面前,放在她手上。“現在朱雀營中的人都已經平安,只是軫注意到有人在觀察他,不放心所以就讓我趕過來看看。”
“他們都沒事了?”慕容瑾長呼了一口氣。“千面也是受了別人的僱傭,翼,去問問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薛流嵐看着慕容瑾將藥服下去,輕聲道:“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郭尚忠。除了他還能有誰?”慕容瑾閉着眼睛,感受着一股清涼的感覺從喉嚨處蔓延了整個身體。
薛流嵐屈起食指在額頭上敲了敲,忽然笑道:“看來是一場大戰了。”
“什麼?”
還沒等薛流嵐回答,前去盤問千面的翼已經走了回來。
“死了。”翼無奈的攤了攤手。又看了一眼一直跟着他的那位女神醫。
“事先備好的毒。”
“江湖上的殺手自然會爲自己留下退路。”薛流嵐頷首一笑。“現在城關有多少人馬,你可知道嗎?”
“大概有五千左右。”翼想了想道。“朱雀營的人在距離武川不遠處的一個林子裡,我們邊走邊說吧。”
“不必。”薛流嵐擡手止住翼。“你將他們帶來,順便讓在城關屯兵的人帶兵進武川來。”
“啊?”翼疑惑的看着薛流嵐。他從城關出來的時候可沒見朝廷派兵來啊。
“按着行程,李彥派出的援軍應該已經到了。三萬人馬夠突厥人頭疼一陣子了。”薛流嵐笑着,似乎將突厥人馬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已經有計策了?”慕容瑾不免有些擔心的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
夜裡慕容瑾和薛流嵐留在武川城中的慕容府上,翼則與女神醫一起去找軫,順便再去將城關的人馬帶來。
月色皎潔無暇,慕容瑾依靠着薛流嵐的肩膀有些昏昏欲睡。今日的事情讓原本中了毒的她身心俱乏,此時放鬆下來,就不由得整個人癱軟在薛流嵐懷中。
“慕容瑾,你今天到底有沒有想殺了我?”薛流嵐垂下頭看着慕容瑾笑問。
“有,怎麼沒有?”慕容瑾仍舊閉着眼睛,笑得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哦?那爲什麼後來沒有下手呢?”
慕容瑾故作沉思的想了一會兒,笑道:“我覺得以後騏兒長大了,我沒有辦法向他交代啊。到時候騏兒要是問,娘,我爹呢?我該怎麼回答啊?被我殺了?”
“咳。”薛流嵐笑出聲來。“你說的倒是很直截了當。”
“難道讓我騙他?”慕容瑾動了動頭,給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所以我覺得還是留你一條命得好。”
“那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感謝咱們兒子纔對啊。”薛流嵐很認真的回答。而後,兩個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聲漸漸落下,慕容瑾的笑意也慢慢的斂住,她伸手環住薛流嵐的腰,緊緊的將自己貼在他的懷裡。
“薛流嵐,我不會再對你有什麼不信任。只要是你說的,我便會信。因爲我知道,你從來都是爲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