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薛流嵐將手上的奏章狠狠的摔在地上。胸口由於巨大的怒氣而上下起伏着。
李彥一聲不響的撿起奏章,恭敬的放在薛流嵐面前的桌子上。而後退了兩步,拱手道:“還請皇上定奪。”
自從慕容瑾醒來之後,薛流嵐就幾乎是每天守着她,朝廷上的事情也大多交給李彥來處理。有些事情也會交在郭尚忠的手中,但那只是一些看起來很緊要而實際上無關痛癢的事情。
然而,這一次李彥真的沒有辦法擅自做主。
“李大人,你對這件事情怎麼看?”薛流嵐平靜了一下心頭的怒氣,轉過頭來問李彥道。
李彥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
“回皇上,既然大臣們聯名上書要定慕容巖的罪,那麼不如我們就順水推舟,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剷除慕容家,而且也不會讓天下人恥笑皇上誅殺功臣。”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依照這奏章上的說法,將慕容巖誅殺九族?”薛流嵐的眉頭皺了起來。
“臣正是此意。”
薛流嵐垂下眼眸,看着桌面上的奏章不語。
因爲慕容巖在後宮對薛流嵐刀劍相向,事情傳到了朝野,於是朝廷上三十個位高權重的大臣聯名上書,以慕容巖大不敬的罪名誅殺慕容家九族,以正皇家法度。
“不行。”半晌,薛流嵐一拳砸在桌面上。“李彥,尋個理由將這奏章駁回去。”
“皇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李彥明知薛流嵐礙着慕容瑾的緣故所以纔不應允,但還是提醒了他一句。畢竟,此時慕容巖隻身在金都,扣下他很容易,而且人證物證俱在,慕容巖大不敬的罪名是坐實了的。
“我知道。”薛流嵐緩緩的說道。“但是慕容瑾才經歷了喪子之痛,慕容家在她的心裡何等重要你也不是不清楚,若真的在此時剷除了慕容家,我怕慕容瑾撐不過去。”
李彥也啞口無言。經歷了那天在昭陽宮中的事情之後,李彥知道若是讓薛流嵐以犧牲慕容瑾作爲前提去換取什麼,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薛流嵐已經死了。
“你容我再想想吧。”薛流嵐屈起食指輕輕敲擊着自己的眉心。
李彥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等着薛流嵐思考的結果。只希望薛流嵐能夠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既可以剷除慕容家的外戚勢力,又能夠將慕容瑾置身事外,不去傷害她。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御書房中安靜得如同墓地一般。薛流嵐仰頭靠在椅子上,閉着眼,脣抿得很緊。
“李彥。”驀然,薛流嵐開口叫道。
“皇上。”李彥連忙站起身來答應着。
只見薛流嵐坐直了身體,緩緩的站起身來走到李彥的面前,沉聲道:“既然無法,那麼就只能剷除郭尚忠了。”
“啊?”李彥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薛流嵐的意思。他一直都知道薛流嵐心心念唸的想要剷除郭尚忠,但是一直都是步步爲營,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皇上,這件事情現在做,是不是爲時尚早?”李彥試探着問道。
薛流嵐低下眼神道:“我也知道現在時機還沒有成熟,但是此番明顯是郭尚忠挑動朝中大臣有意爲之。”
李彥默然,表示同意薛流嵐的話。
薛流嵐回過身去拿起桌子上的奏章,緊緊攥在手中,看着李彥道:“這上面的三十個人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卻又都或多或少的與郭尚忠有聯繫,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宦官勢力已經遠遠的大於外戚勢力了。”
“不錯。”薛流嵐忽然放下手,冷冷的一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卻沒有想到,郭尚忠的勢力就如同一棵大樹的根一樣,越來越深,蔓延的也越來越長。”
李彥沉吟了一下,搖頭道:“可是以我們手中現在的實力,想要將這樣一棵大樹完全扳倒談何容易?”
“不容易也要做。”薛流嵐堅定的回答。“郭尚忠先是殺了我兒子,逼瘋了我妻子,如今又想要將慕容家剷除。李彥,你可以想想,若是慕容家垮了,王朝之中郭尚忠一家獨大,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郭尚忠必會弒君,輔佐一個傀儡登上皇位。”
“不錯。”薛流嵐頷首。“所以,我們也只有先下手爲強了。”
李彥不得不同意薛流嵐的看法。他起初並沒有想到這一點,以爲憑藉薛流嵐手中的勢力就可以與郭尚忠對抗一時。然而,王朝明顯是兩方相互牽制,而薛流嵐也一直都是在這兩方牽制之中取利的,一旦這個平衡被打破,下一個遭殃的就一定會是薛流嵐。
“可是皇上,您打算怎麼做?現在身邊沒有十五近衛,慕容家的朱雀營也不在金都。而玉陵和武川的兵權更是遠在千里。”李彥實在想不出薛流嵐還可以藉助什麼樣的力量來與郭尚忠抗衡。
“蕭蘇憶。”薛流嵐雲淡風輕的吐出這三個字來。
“殷國公子蘇憶?”李彥吃了一驚。他雖然是薛流嵐的謀士,但是也一直都不知道薛流嵐與蕭蘇憶暗中已經有了盟約。
“正是。蕭蘇憶手中的力量足夠將這些依附於郭尚忠的人一一剷除。”薛流嵐的指尖點了點手中的奏章。“只要能夠拿到郭尚忠從前通敵的證據,他的死期就不遠了。”
李彥聽的有些糊塗,仍舊疑惑的看着薛流嵐。心中有很多的問題亂成了一團麻,想要問卻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可是殷國公子蘇憶爲什麼會幫我們?或者說,王朝皇室若真的衰亡,對於殷國這樣一個大的諸侯國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李彥擰着眉頭問道。
“若是換了別人,定然會如此想,但是蕭蘇憶可不是尋常的人。”薛流嵐信心滿滿的笑道。
李彥狐疑的看着薛流嵐,不明白他爲何對蕭蘇憶此人有如此的信心。
“現在王朝的諸侯國只有四個最爲強大,殷國,燕國,晉國和昭國。這四國中難以分出國力強弱來。”
“不錯,這四國先祖都是曾經追隨開國皇帝打下王朝江上的,故而在地位上也更高於其他諸侯國。”
“彼此不分上下的結果就是他們彼此相互牽制。”薛流嵐負手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天色。“王朝皇室衰微已經很久了。甚至有幾次只要諸侯國聯合出兵,金都就定然難保。然而,他們都沒有顯露出造反的意圖,反而對皇室越發的尊敬,你可知是何故?”
李彥挑了一下眉頭,拱手道:“請皇上示下。”
薛流嵐輕輕一笑:“只怕李大人心裡也清楚得很吧。不管怎麼說,王朝皇室始終都是宗主國的天子,一旦有人起兵,那便是造反無疑。天下人得而誅之,出兵也就師出有名了。”
“所以四國之中無論誰出兵打算進攻金都,其餘的諸侯國都會以謀逆罪名起兵勤王。實際上則是趁機滅掉那一方諸侯國。”李彥點了點頭。這四個國家中不管是哪一個,都不可能獨自對抗來自其他三個國家的兵馬。
可是,這與蕭蘇憶是否會幫助薛流嵐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與蕭蘇憶頗有幾分交情。而且,現在殷國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所以維持王朝存在也是給他們一個準備的時間。”
“可一旦這四國中有人可以強大到抗衡其他三國,王朝皇室不仍然是岌岌可危的嗎?”李彥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不錯。”薛流嵐笑了一聲,轉過身來走到李彥的面前。“可是,哪有談何容易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李彥忽然明白了薛流嵐的意思。當年開國皇帝分封的時候,定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的,故而將這四個國分封到了四個差別不大的地方。四國都很富庶,人口也相對持平,而所出產的東西種類豐富然而相差不多,更重要的是這四國幾乎都是相鄰的,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其他三個國家的兵馬會迅速圍攻。
“確實不容易。恐怕只有其他三國的君主昏庸三代,才能夠拉開差距吧。”李彥揚起脣角笑道。
現在殷國,昭國,燕國和晉國的四位公子都是年少俊傑,號爲“王朝四公子”,每一個都是人中龍鳳,不相上下。如此一看,維持王朝皇室的存在與穩定就更加重要了。
薛流嵐修書一封交給李彥,讓他送到殷國公子蕭蘇憶的手上。信上並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話,只是說了他現在處境,以及他對於剷除郭尚忠的打算。
不需要多說什麼,薛流嵐知道他與公子蘇憶之間,除了他對李彥所說的那些利益牽扯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兄弟,肝膽相照。
蕭蘇憶接到薛流嵐的信時,十五近衛就在他旁側。
“如今這樣的形勢,我看你們還是先回金都吧。”蕭蘇憶淡淡的說了一句,又對着方纔讀信的柳易道:“這件事情交給你去安排。”
“是。”柳易應聲,又問道:“如今風無是徐姑娘掌事,要不要告訴她一聲?”
提起徐婉兒,蕭蘇憶的脣邊漾出一道柔和的笑意,想了想道:“罷了,她這些時候事情也不少,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必打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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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麼大事?柳易忍不住白了他們家公子一眼。在您眼裡,只有關於那位徐婉兒姑娘的事情才叫大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