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缺的諫議大夫新官上任,對朝局不甚瞭解,微微俯首問南相,“相爺,這次朔方來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皇上竟讓您南相併朝中這些元老迎接,這陣勢大的很吶。”
南翎自重得盛寵後,行事作風比從前圓潤了許多,該說時寥寥數語,不該說時樂的閉口不提。不過這諫議大夫日後有他用得着的地方,這才簡略地同他說了幾句。
“據朔方傳來的消息,此次來京的,是當今朔方王蕭烈陽的胞妹,清河王女,此女似乎頗有野心,烈陽王一繼位,就向烈陽王要了據我京都最近的南院土地,此次戰役,也是由她南院的一名軍師指點,使我大贏損失慘重啊。”
新任建議大夫聞此驚了一把冷汗,遠遠瞧見朔方風情的車駕來了,板上釘釘似的垂首作揖,一動不敢動,生怕被南相口中這位野性的王女挑出刺來,血濺當場。
許是近鄉情怯的緣故,馬車到城門前,朝中大員列隊迎接時,李重景只讓清河王女至車外應對,自己獨坐車內,閉目養神,不發一言。
蕭清河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對贏國的印象一向不怎麼好,下車就高高昂起好看的下巴睨視一衆朝臣。
“你們誰是贏國皇帝?”
南相爲百官之首,上前應答道,“我國上皇命臣等在城門外迎接王女,等王女進入贏宮,自然可以見到我國上皇了。”
“原來是沒來啊,都說你們贏國是禮儀之邦,此刻看來,根本沒有半點誠意,既然你們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本王女也不便紆尊與你們多費口舌,來呀,把馬駕起來,直入贏宮!”
幾名文臣覺得此舉於理不合,南相卻未拘泥與此,“依本官所見,各位大人還是不要阻攔,趕緊跟進宮去的好,那王女態度看着就十分傲慢,若是在此得罪了她,她改變了主意,不願進宮與陛下相談,亦或是生氣回去了,邊境戰事又起,皇上怪罪下來,這罪名何人擔得!”
朔方使團一行長驅直入大贏宮,滾滾塵土飛揚,豫王李重景在車內聞到熟悉的故土味道,脣角微微上揚。
“朔方使者到!”
睿帝高坐龍椅之上,隨着內侍一聲高呼,清河王女與一名身着朔方王袍的男子在玉階前下車,依禮制衆臣都微微俯首,未曾直視貴客,南相看了眼剛纔在城外未見過的男子身影,只覺身影頎長,有些似曾相識。
那男子與清河王女並肩踏入乾坤殿,王女對其禮遇有加,倒像是在朔方比王女身份更尊貴之人。
乾坤殿中敞亮通透,李衍看着漸漸走近的朔方使者,尤其是那名身着朔方王袍的男子時,眼中露出驚詫之色,驀地起身,以手掀起冠上珠冕看向那名男子。
“重景,李重景……”
豫王李重景俯身一揖,向高高在上的睿帝施以朔方國禮,“臣弟向皇兄請安,皇兄別來無恙否?”
睿帝驚詫過後,看向他的眼神
滿是疑心,“朕命王弟至朔方,王弟爲何未經請旨,就擅自回來了?”
李重景眼中露出狐狸般的笑意,“回皇兄,贏朔兩國交戰,如今正是和談的關鍵時機,臣弟如何能袖手旁觀,不回來襄助皇兄呢。”
清河王女負手而立,也未向睿帝行禮,倨傲道,“王爺是我朔方的智囊,又即將成爲本王女的王夫,王兄命本王女千里前來你贏都商議和談之事,王夫自當隨行,贏國皇帝,你有何異議嗎?”
睿帝這才反應過來,難怪贏朔交戰之時,朔方軍隊對宣武候的戰術瞭如指掌,事事搶佔先機,他一直懷疑是源少商與朔方勾結所致,今日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爲有他這位博覽羣書,野心勃勃的王弟在身後指點,他熟讀贏國兵法,自己當初自私的想法,竟然送了朔方這麼大一份禮物,以致如今掣肘至此。
只是片刻,睿帝就收斂了不悅之色,對蕭清河笑了笑,“王女言重了,王女與朕的王弟重景情投意合,如此緣分,乃是我兩國之福,今日雙雙回京,朕這就設宴爲你二人接風洗塵!”
李進忠應睿帝之命,笑着上前引路,“王女請隨奴才至水榭用膳。”
蕭清河見豫王未動,自己也立在原處,不理會李進忠之言。直到李重景向她笑了笑,“清河,本王與皇兄許久未見,有些話要說,你先隨李大人過去吧,本王這就來。”
“嗯,好,別說太久,我會無聊的。”
睿帝只是揮了揮手,乾坤殿中各門霎時緊閉,由鐵甲禁軍把守,豫王李重景只是不屑地看了一眼。
“臣弟與皇兄這麼久未見,皇兄就是用這樣的方式爲臣弟接風的嗎?”
李衍上前擒住他的衣領,將他拽到牆邊,“李重景,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你是贏國王族,先帝的親生之子,看看你如今這身朔方皮囊,你對得起父皇嗎!”
“李衍!你設計抓我心愛的女人,逼迫我交出權勢,又毫不留情將我像畜生一樣發配朔方任人宰割折磨的時候,你又可曾想過我是先帝之子?你與你母親合謀陷害韓美人與皇長兄時,你可有想過,誰是你的兄弟!”
“身在帝王之家,朕沒得選!若是你或者當初的康王繼位,你能保證不打壓朕嗎?此次贏朔之戰,你可知贏國死傷了多少百姓,多少名將士,挑起這樣的不義之戰,他們何辜!”
李重景被扼住咽喉,笑的猖狂,“勝敗乃兵家常事,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說實話,若是宣武候源少商還在,我的計劃,或許不會像現在進行的這麼順利。怪就怪你身在帝王之位,卻舍不下世俗情愛,嫉妒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能擁有你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狠下了殺心,才讓我所率的朔方鐵騎有機可趁。”
“你住口!朕不管你有什麼居心叵測的計劃,今日朕就了結你,看你如何再囂張!”
“李衍!到底是我太聰明瞭還是因爲蕭溶月回到你
身邊的緣故,你怎麼變的這麼天真,我與王女敢只帶親隨入宮,這麼容易被你控制,皇帝陛下,你以爲我們沒有萬全的準備嗎?”
李重景重重掙開他,“只要我與王女在京都有何不測,我敢保證,如今外強中乾的贏國,不出半月,就會淪爲焦土,而你和你心愛的女人,都會遭受到世上最慘痛的折磨。”
“你這樣處心積慮,到底想回來幹什麼!”
他整理了衣冠起身,“臣弟當然是思念故土,回來與皇兄小酌幾杯的了。至於還想做什麼,事情太多,等發生了,皇兄自然就會知曉了。”
清河王女在草原待慣了,又是跳脫的性子,初入贏宮,四處亭臺樓閣,園中不是小路就是石階,好幾次都險些叫她摔倒,及至榭臺,忙坐下揉腳。
中宮無主,韓雲姜身爲后妃之首,奉睿帝之命前來招待朔方使者,見了與少商之死脫不了關係的蕭清河,出口便沒有好言語。
“本宮當此次代表朔方前來的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粗魯無禮的丫頭,烈陽哥哥真是用心良苦啊。”
從小兩人就不和睦,加上前不久蕭清河又因爲她在朔方受了兄長斥責,自然更加惱恨,騰的起身衝上前,卻被雲姜身邊的侍衛攔住。
“不得對貴妃娘娘無禮!”
蕭清河對自己誤殺了她的男人原本心底裡還有些愧疚之感,聽到侍衛所言,倒似聽了個笑話,“蕭溶月,你真是不簡單啊,難怪上次不肯留在朔方做我哥哥的王妃,原來你早就與贏國皇帝有了私情,看來我在蘆葦蕩邊埋伏的強弩隊倒是幫了你大忙啊,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胡說八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韓雲姜被戳中了痛處,原本想與她理論,見明黃色聖駕已到了不遠處,立時收聲,擠出溫婉的笑意,福身迎接睿帝。
“臣妾給陛下請安。”
行禮後擡眼的一瞬,她的笑容卻幾乎僵在臉上,“豫王殿下。”
豫王李重景笑着點了點頭,“貴妃娘娘金安。”
李衍面上已看不出方纔在乾坤殿中的波瀾,“都是故人,就不必朕再多言了,都坐吧。”
李重景在雲姜下首坐下,“皇兄說的對,今日這裡都是故人,臣弟離京多年,沒想到今日再回來,已經物是人非,昔日的武侯夫人今日已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真是叫人唏噓。”
蕭清河此時也不忘添油加醋,“何止,貴妃天姿國色,就連我兄長,當今朔方烈陽王也曾向她求婚呢,沒想到是贏國皇上最後抱得美人歸,真是福氣啊。”
雲姜從未向睿帝提起過此事,此刻睿帝看向她,眼神甚是複雜,隨即雲淡風輕地一笑,“朕早前就同貴妃說過,朕與貴妃是天定的緣分,不論發生何事,她始終都會來到朕的身邊。倒是重景,你與王女是如何相識相知,恩深至此的,朕與貴妃也很想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