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年輕男子,他們真的都還很年輕,最大的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五的年紀。正是最愛玩鬧,最重情義的年紀。
“好好好,我們哪敢當着你的面欺負人家姑娘。”幾人一邊說着這話,一邊在楚江雪所在的這張桌子邊上坐了下來,哪裡有半分要成人之美的意思,分明是來搗亂的。
楚江雪絲毫不惱,這羣傢伙有地痞無賴沒有的文雅,又有窮酸書生沒有的開朗,他們既有才華,也朝氣蓬勃,真的是一夥兒再可愛不過的年輕人了。
有他們在這裡待着,應付季曼時她也覺得有意思了很多。
“幾位是?”季曼沒有因爲突然面對一大羣陌生男子而感到慌亂,她依然保持着大家閨秀的優雅與鎮定,開口問道。
“姑娘若要問我們是誰,爲何不先說說你自己是誰?”其中一名男子反問道,他們這羣人又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季曼再高貴再矜持,那也嚇不倒他們。
“這位姑娘是季家大小姐季曼。”楚江雪開口介紹道,此刻她是男子打扮,這會兒替季曼說這話,才顯得有君子風度。
這些能前來江州城參加君子節的男子們,雖然誰也不會提起自己的身份,但是其實其中鮮有窮困潦倒的書生,大多都是名門之後,家裡多多少少都有些文化底蘊。季家固然了不得,但他們在季家人面前也無需感到自卑。
“原來是赫赫有名的季家大小姐,無怪會是那幅畫的主人。”有人恍然大悟。
“可是,我分明記得那畫上畫的是個男子的背影,季大小姐如何會收藏這樣一幅畫。”也有人立即察覺到了其中古怪的地方。
對於這羣男子發現到這一點的事,季曼顯得毫不在意,她的目的就是靳如瑜,天底下的其他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她不是沒有女子該有的矜持與廉恥,是靳如瑜上門在先,她認定靳如瑜在後又哪有不妥當的地方。
“就如各位猜想的那樣,畫中的男子就是我的意中人。”季曼解釋得簡單也清晰,落落大方毫不做作,明明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在當衆表達對男子的愛慕,可絕不會讓人覺得她失了禮數。
“誒?畫中男子纔是你的意中人,那我們的這位小公子……”立即有個小青年說起了楚江雪。
“所以不是讓你們別說胡話,免得壞了季小姐的名聲嗎。”楚江雪笑罵了小青年一句,其實心裡毫不在意,無論是季曼的名聲還是季曼喜歡誰都與她無關。
“小公子,哥哥我好同情你,本以爲你得了佳人的青睞,無比豔羨,如今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小青年調侃楚江雪。
“你的同情在下敬謝不敏。”楚江雪無奈地道。
一羣人就圍在楚江雪這一邊笑鬧,連楚墨和楚江流這兩個小的也融入了進來,反倒是對面的季曼和她的兩個丫鬟,作爲女子,保持着自己的矜持,只能閉嘴看着,和楚江雪那一頭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姐,是不是該回府了?”季曼的丫鬟實在看不過一羣男子將她們家小姐給冷落了。定是因爲這羣人沒看見小姐真容的緣故,若是見了小姐的美貌,那還趕着上前獻殷勤哪會自顧自地聊着就把小姐幹晾着。
季曼顯得很有耐心,面上不見半分不耐之色,就如對面楚江雪一羣人的笑鬧很有意思一樣,一直一臉笑意的看着,對於丫鬟的建議,她答:“我與楚雪公子還有話要說,不急着回。”
楚江雪忙着應付男子們的調侃,季曼的話她雖然聽見了,也裝作沒聽見,季曼還有話要說可她不想聽了,待會兒又要她幫忙牽線,豈不是很煩。不是她重色輕友,莫名地敵視季曼,實在是她的目標太遠大,她不想摻和,更不想成爲季曼手中用來接近靳如瑜的棋子。
“對了,我今天聽到件極有意思的事,有人說他看到昨天有個女的打扮成男子混進了湖心亭。”不知是誰忽然出聲道。
他這話立即引來了大家的興趣,連季曼都微微側耳,分明也對此極感興趣。
楚江雪眼睛眨了眨,她身旁的兩人,一個楚江流一個楚墨,都各自扯了扯她的袖子。難不成,是有人識破了她?
緊接着有人的一句話更是如同一道驚雷,“誒?我說小公子,那個打扮成男子的女子,說的該不會就是你吧!”
這個所謂的小公子,指的正是楚江雪。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楚江雪的身上,四周霎時一片寂靜。
楚江雪正坐着,對上的是對面季曼的目光。這樣的發展是她完全沒有料到的,她要是知道自己會被揭穿,而且還是當着季曼的面,肯定在看到這羣男子進酒樓時,就立馬閃了。
可這下好了,她女扮男裝的事一被揭出來,在這些男子的眼裡,她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不要臉的女子,在季曼眼裡更可能成爲她的情敵,她在追求靳如瑜的道路上,第一個應該剷除掉的對象。
“說起來,我打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她漂亮得不像話,一個男子怎麼生得這般精緻,要是女子那就說得通了!”
“真是一語道醒夢中人啊!好啊,明明是個女子,卻要裝作男子來欺騙我們,堂而皇之地踏上湖心亭!”
衆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越說越多,便越證明了這個事實。
季曼直直地看着楚江雪,面紗之下是何表情不得而知。
季曼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說話,而楚江雪也正等着應對季曼的質問時,忽然圍在她身旁的這羣男子都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們瞧,小公子她臉都氣黑了。”
“小公子可是被我們強拉到湖心亭上的,要不是因爲我們,小公子哪樂意上湖心亭啊。誰女扮男裝混進湖心亭,那也不可能是小公子這麼幹啊。”
“不過我說小公子生得比女子還漂亮那是真心話,季小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忽然被點到名字的季曼怔愣了一會兒,才用帶了幾分笑意的聲音答道:“你說得是。真的太像女子了。我也差點被你們騙了進去。”
楚江雪三人更是一頭霧水,這羣人也真是會玩,剛剛那些居然是在開玩笑,這個玩笑可實在是太真了。
“你們幾個就別取笑我了,交友不慎啊,真是交友不慎。”楚江雪一臉鎮定地搖頭嘆息道。
方纔她哪裡是氣得黑了臉,分明是準備好迎接狂風暴雨,所以收起了笑容,真虧這羣缺心眼的傢伙自行腦補了。
“這麼說來,大家都是朋友了?在下向學,小公子你也該自報姓名啊。”站得離楚江雪最近的這名中等身材的男子最先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可以,楚江雪這會兒想認識越少人越好,雖然她在江州城不會久留,可是眼前這羣人又豈止是在江州城時會碰上而已,回到了京都城怕也還是多的是碰面的機會。
假身份這東西,造起來容易圓起來難,將來可怎麼辦好啊。
“在下楚雪。”楚江雪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假名。
事已至此,她女扮男裝的事已經坐視了,她這張臉,所有人都看得到,將來在京都城她以楚江雪的身份與這羣人碰上,照樣會被識破。更何況,他們已經把“朋友”這兩個字搬了出來,她現在不肯說名字,不用等以後,現在就能翻臉了。
“在下唐浩。”
“在下劉瀚海。”
“在下慕容之言。幸會幸會。”
……
“楚雪小公子,不給我們介紹介紹你旁邊的這兩個小娃娃?”有人問起了楚江流和楚墨的身份。
楚江雪報上了楚江流和楚墨的名字,三個楚姓一出來,有人眼底深了深。
江州城之行結束後,楚江雪三人心滿意足地回了左相府。
脫去男裝穿回女裝,楚江雪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在江州城那會兒沒有當場被揭穿女子身份,這之後再碰上其中幾人,被人發現她是楚江雪,頂多就是被質問兩句,不會至於碰上太大的麻煩。
“姐,外祖母身邊的露瑤姑姑來了,爹喊我們過去。”楚江雪正在院子裡翻看着丫鬟買來的閒書時,楚江流跑了進來,一邊口中喊着。
這是他們從江州城回來的第二天,早上去刑部轉悠了一圈,下午便坐在院子裡悠哉遊哉地度日,楚江雪的日子過得不要太開心。
“露瑤姑姑怎麼來了?”楚江雪放下書,起身跟着楚江流一同向外走去。
“聽說是外祖母病了。”楚江流說着這話時,面上還有幾分擔憂之色,如今他們雖然和太師府那邊疏遠了不少,不過喬老太太向來對他們這對姐弟多有關心,與他們二人的關係極爲親厚。
奶奶病了,自然是要擔心的,楚江雪雖然對這奶奶沒有多少實感,但聽到這消息也會爲喬老太太焦心。
來到前廳,便見楚紹元在主座上坐着,一旁站着的是名二十出頭點的年輕姑娘,一張鵝蛋臉,一雙杏眼,身着梅花紋樣的交領對襟衣衫,雙手交疊放於身前,是個氣質嫺靜的美人。
在天聖朝,二十多歲還未嫁人,便是老姑娘了,但事實上二十多歲也還年輕着,這露瑤姑姑便是如此,在她身上哪有半分老姑娘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