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看看滿屋子人的反應, 心中暗暗好笑,自己這個寶貝女兒, 真是個妙人,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讓她說自己中的什麼毒,她倒是把豫王連着提了好幾遍, 沒看見有些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嗎?不過, 這暗搓搓的舒爽勁是怎麼回事, 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爽快過了,豫王是自己的女婿,又很寵寶貝女兒, 自己就是明晃晃借豫王的勢,別人也沒什麼可說的。
葉芊講完了,兩隻白嫩嫩的小手一攤, “族長爺爺,您看,我母親她被毒害了七年,這害她的人肯定是府裡的人, 您是族長, 聽說最是公正嚴明瞭,可一定要爲我們娘倆做主啊。”
梅氏扭頭瞥了齊氏一眼,大嫂用的清杬香和燕窩都有問題, 又都是從府裡的庫房出來的, 這二嫂可脫不了干係啊。
齊氏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沒有, 還在津津有味地看熱鬧,這事可真是難辦啊,孟氏竟然是被毒害的,這害她的人不會就是老太太吧?這下老太太該如何脫身呢?
葉礪也道:“今日請了族長和各位族老在此,就是希望族長能夠秉持公正,還我母親一個公道。”
老太太偷眼去看二老爺,目光在齊氏身上轉了一圈,二老爺皺眉思考片刻,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族長看看孟氏,她一臉淡然,端莊優雅地坐在椅子上,一兒一女分立左右。左邊這位別看才十四,但已經是濟平候世子了,只等及冠了就能襲爵;右邊這位更小,別看才八歲,但已經是皇上聖旨賜婚的豫王妃了,看樣子豫王還很在意她。有這一兒一女,孟氏是穩操勝券啊。
族長轉頭去看老太太,“弟妹,當初侯爺出了事,孟氏生了病,這有問題的清杬香和燕窩是怎麼送到她的屋裡的,你……可有什麼想法?”
老太太乾笑一聲,“你這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怎麼不來找我呢,咱們是一家人,我怎麼能看着你被毒害不管呢,你看看你,什麼話沒說,倒先把族長和族老們找來了。”
這話明裡暗裡都是在怪孟氏不懂事,出了事不先找家中長輩商量,反倒大張旗鼓地找族長。孟氏微微一笑,“也是呢,我本來想着應該讓大理寺來查明真相,但想着家醜不可外揚,還是先請族長來比較好,若是那毒害我之人太過狡猾,連族長也找不出來,那到時候再報到大理寺也不遲。”
爲什麼不現在就報到大理寺呢,孟氏也是有自己的顧慮的,她現在可以說是一個受害人,是被人同情的對象,但如果她不管不顧地把這事報到大理寺,老太太被罰,到時候,她反倒就成了不孝之人。說起來荒唐,可世情就是這樣,不管她多麼有理,只一個孝道,老太太就天然佔盡優勢。當然,什麼孝道,她內心是嗤之以鼻的,對老太太,她可是一點兒都不孝敬她,但有些事,卻不適合做到明面上。再說,光憑下毒一事,很難直接扳倒老太太,因爲找個人來頂罪太容易了。
老太太嘴角一抽,孟氏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真報到大理寺,那可就沒法收場了。看來,今日不捨掉些什麼,讓孟氏滿意的話,是沒辦法善了的。
老太太無比遺憾地看了齊氏一眼,嘆息一聲:“齊氏啊,你是怎麼當家的,庫房裡怎麼會混進了有毒的東西?”
齊氏正在看熱鬧,卻不妨這戰火一下子燒到了自己身上,“啊,這、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大嫂的毒可不是我下的。”
“不是你下的,你也逃不了失察一責。”老太太搖搖頭,“孟氏中毒已經七年,這七年裡,那有問題的清杬香和燕窩都是從庫房送過去的,你要趕緊把下毒之人找出來,給孟氏一個交代。”
“啊,好,兒媳這就徹查此事。”齊氏點頭應下了,不就是找個替罪羊嘛,沒問題。
孟氏漂亮的嘴脣勾起一個嘲諷的淺笑,若是沒有請族長前來,那今日這事應該就是這麼結束了,不痛不癢,傷不到老太太和齊氏分毫。可惜,她一點兒也不想善罷甘休,剛想開口,葉芊搶先道:“二嬸就是掌管中饋的人,庫房出了問題,二嬸理當避嫌,讓別人來查明此事,畢竟,二嬸也是有嫌疑的,萬一,我是說萬一,二嬸就是下毒之人呢,或者二嬸就是幕後主使呢,到時候隨便找個人來頂罪,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你,你這丫頭,”齊氏想斥責葉芊,奈何她現在的身份卻是未來的豫王妃,自從葉蓉被掌嘴之後,濟平侯府的人對葉芊的這個新身份有了很深刻的認識,一般不敢惹她,齊氏也不例外,“我怎麼可能毒害大嫂呢?我和大嫂可是無怨無仇的。”
“那可不一定,”葉芊很認真地說道:“原本這府裡的中饋是我娘掌管的,我娘病得起不來,這不就換成二嬸掌管了嗎?”她雖未明說,但話裡的意思很明顯,齊氏很有可能爲了奪得中饋,而下毒害孟氏。
齊氏啞口無言,老太太開口道:“好了好了,既然芊姐兒信不過你二嬸,那就由我來找出這下毒之人,好了吧?”
“不好。”葉芊嚴肅地搖了搖小腦袋,“萬一,我是說萬一,老太太就是下毒之人呢?”
老太太也被噎回去了,她這萬一說的還真準。
“那依你之見,當有誰來審理此事呢?”族老問道,面對未來的豫王妃,即便她只有八歲,族老也很慎重。
葉芊掃視一眼屋中的衆人:“在這個家裡,誰都有可能是幕後主使,但只有母親不可能是,她是絕不會毒害自己,讓自己七年無法起身的,所以,這審理一事,當由母親親自來。”
齊氏心頭一跳,她突然意識到葉芊和孟氏想要什麼了。自己和老太太當然可以找人頂罪,但孟氏卻可以順勢將中饋權奪回去。
族長沉吟片刻,也領悟了孟氏的目的,“也好,齊氏管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不管這幕後主使是誰,齊氏也不適合再繼續掌管侯府中饋了,既然孟氏的毒已經解了,這中饋還是由孟氏繼續掌管好了,順便也找出下毒之人。”
齊氏剛想說什麼,卻接到了老太太和二老爺警告的目光,老太太明白,二老爺也明白,僅僅是失去中饋權,這已經是今日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齊氏忍着心中劇痛,萬分不捨地說道:“那我等會兒就把對牌和鑰匙賬本給大嫂送過來。”
中饋權自然是要奪回來的,卻不是就這麼草率地要回來,孟氏笑道:“鑰匙和賬本,還是等對過賬、點清庫存,再交給我吧。若有什麼問題,咱們也好當面說清楚。”
齊氏心頭狂跳,她這些年貪墨了不少公中的銀子,賬本根本就禁不住細看,至於庫存,更是一筆糊塗賬。平時她屋裡的、還有兩個女兒屋裡的,都是直接從庫房拿,什麼東西生氣摔碎了,也是常有的,直接從庫房取了新的換上就是。但其實這樣是不對的,每個人屋裡的用具都是在物品清冊上的,弄壞了是要賠償的,除非是自己的私物。若是從未掌過家的梅氏接手,她還能糊弄過去,可孟氏病倒前卻一直掌管侯府中饋,想要糊弄她是不可能的。
“大嫂何必這麼認真,咱們都是一家人,查賬什麼的要費不少時間呢。”齊氏乾笑道。
孟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是,是一家人,會下毒謀害對方的一家人。”
齊氏閉嘴了,腦子裡迅速地盤算着怎麼應對接下來的查賬,卻聽孟氏道:“勞煩族長和各位族老稍坐,陪我審一審這下毒案,畢竟我已經七年沒有管過家了,恐怕有些人未必肯聽我的,再說,族長在此,也算是個公平的見證吧。”
族長點點頭,今日之事換了自己也不能就這麼草草了結,更何況孟氏的身邊還有一個世子一個豫王妃呢,他其實已經在孟氏和老太太之間做出了選擇,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齊氏還在緊張她貪墨的銀子,老太太和二老爺卻皺起了眉頭,孟氏已經奪回了中饋,看來還不滿意嗎?
孟氏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她當然不滿意,自己是正經的候夫人,這侯府中饋本來就該是自己掌管,是他們給自己下毒,然後從自己手中奪走的。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而自己中毒的仇,侯爺的仇,還沒有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