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軒!”南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阿姐!你真的是阿姐!你還活着!”林軒看到南巧時,又是驚,又是喜,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大跨了兩步,朝着南巧跑了過去,死死地抱着了她,生怕她是一場幻覺,一眨眼就不見了。
南巧也激動不已,緊緊地摟住自己的弟弟,久久不肯撒手,她哭着問他:“阿軒,阿軒,真的是你嗎?長姐有沒有做夢?你活着,你還活着,太好了,你還活着……”
“是我!阿姐,是我,我是林軒,我是阿軒!我還活着,我還活着!阿姐,我以爲自己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了,太好了,你還好好的活着,我終於能見到你了!我終於不用一個人留在世上了,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南巧抱着懷裡的弟弟,哭得不成樣子,上氣不接下氣,也說不出什麼話,只是抱着他不肯鬆開。
許久之後,她纔想起去問林軒:“阿軒,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你是怎麼找到長姐的?”
林軒抹着眼淚說:“是位蘇將軍,是他與我說,有一個會繡胖竹子的女子在營地裡,也是他帶我來見你的。”
“蘇將軍?蘇滿樹?”
林軒點了點頭,看向南巧,憂心忡忡地問她:“阿姐,這麼長時間,你過的好嗎?有沒有受苦?”
他注意到南巧那鼓起的小腹,他就算是再不懂世事,也知道他的阿姐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他看着自己的曾經那個嬌滴滴、一向錦衣玉食的阿姐,如今只穿了一身極爲普通的布衣,小臉比以往更加清瘦,大約是因爲有孕在身,臉色略有些蒼白。不用想,他就知道,林相府被滿門抄斬的這兩年,他的阿姐受了不受苦,遭了不少的罪。
他一臉痛苦地望着南巧鼓起的小腹,哭着問她:“阿姐,你受苦了,你受苦了,是弟弟無能,不能爲我們林家平反伸冤,也不能照顧好阿姐!”
南巧摸着自己眼前的林軒,感嘆着:“阿軒,你長高了,也長大了。你這兩年過得可好,是誰救了你?是晉安哥哥?”
“嗯,阿姐我過得很好,也沒有受罪!當初我們林相府被滿門抄斬時,聖旨來得太急,我在族學裡就直接被抓走了,也沒能見到你、也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後來,我只見到了你投湖自盡的屍體,已經臃腫的不曾模樣,我還來不及看清,他們就一把火的把你的屍體燒了!後來,是齊王殿下派人把我帶了出來,之後我便知道,我們林家只剩我一人了。”
“阿軒!阿姐不知道你還活着,如果阿姐知道,阿姐一定去找你的,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孤獨地面對那一切的……”她抱着自己失而復得的弟弟,哭個不停。
“阿姐,我也不知道你還活着,若是我知道……若是我知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受苦的!”他看着自己眼前有孕的阿姐,心都跟着疼。
他說:“阿姐,你是……你是怎麼死裡逃生的?”
他知道,救下他阿姐的人,並不是齊王殿下。因爲他曾經與齊王殿下爲了他阿姐的死,一起痛哭過。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齊王殿下那麼失態,那樣的悲切,不是一個人可以裝出來的,齊王殿下應該是不知道他阿姐尚在人世。
果然,南巧說:“是南巧救了我,頂替我投湖自盡,讓我用她的名義活下來。”
“那麼,”林軒的目光落到了南巧鼓起的小腹上,伸手摸了摸,哭着問她:“阿姐,這個孩子,是何人的?你是不是被逼的?你是不是身不由己?明明你和齊王殿下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卻……如此的無緣,阿姐,是弟弟無能,是弟弟不能早一點來找到你,早一點來救你……”
南巧抹着眼淚一愣,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腦補出這麼一出。
她還沒來得及解釋,林軒就已經從她的懷裡鑽了出來,急切地道:“阿姐,我林軒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爲我林家平反,待我林家沉冤得雪,我一定會把你從這裡救出去的。我帶着你回京城,若是你要這個孩子,我定然會好好待他,絕對不會讓你們母子吃苦的!”
南巧愣了,一轉頭,就看見正掀了氈房門簾走進了的蘇滿樹,頓時滿臉尷尬。
她拉着林軒,小聲說道:“阿軒,你不許胡說!長姐過得很好,來,長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的姐夫,蘇滿樹。”
她又擡眼,看向蘇滿樹,“夫君,你大概已經知道了,他就是我弟弟阿軒,是我曾經與你提過的那一位。”
“嗯,我知道。”蘇滿樹回答淡淡的,他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我把他帶到你面前,他卻要把的媳婦兒孩子一起帶走,這是什麼道理?”
林軒滿眼震驚,望着蘇滿樹,又望着南巧,久久不能回過神了。
他的師公,竟然是他姐姐的夫君,還是他外甥的爹爹!
他未來小師叔,就是他的親外甥!
這是什麼混亂的輩分啊!
他震驚了許久,總算是回過神來,看向南巧,不可置信地問她:“阿姐,他是?我是說,蘇將軍竟然是你的夫君?”
南巧點頭:“是的,你應當叫他一聲姐夫的。”
“可是阿姐,我的姐夫不是齊王殿下嗎?”他如今腦子發木,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蘇滿樹:“……”
南巧:“……”
林軒也知道自己說了錯話,急忙改口,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叫蘇滿樹:“姐、姐夫。”
蘇滿樹見他叫的不情不願,故意說道:“李源,若是你不願意叫我姐夫,也不用勉強的。”
南巧急了,小聲喊他:“夫君……”
蘇滿樹朝着南巧笑道:“我不介意,他叫我師公,叫你師奶奶。”
南巧這才知道,唐啓寶收的那個徒弟,就是她的弟弟林軒。林軒也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南巧的手,低着頭,不知道自己說什麼。
南巧不滿地瞪了蘇滿樹一眼,又把林軒拉到了自己身邊,問他這兩年是如何過的。
她知道林軒就是唐啓寶收的徒弟之後,有些後悔。當初聽說唐啓寶收了徒弟,她也只是聽聽,沒有往心裡去,卻不知唐啓寶的這個徒弟就是她的親弟弟!
若是她當初往心裡去了,多注意了幾分,或許她也能早一日知道自己的弟弟尚在人世!
林軒說了自己的近況之後,又問起了南巧,尤其是趁着蘇滿樹不注意時,問她:“阿姐,你嫁給他,可是心甘情願的?若是,若是,你有半分不情願,你有要告訴弟弟我!弟弟我拼了命,也會把你帶走的!”
南巧紅了臉,羞答答地點頭,“你姐夫是個好人,我自然是願意的。”
“阿姐,你說的,可是實話?”
“阿軒,我過的很好,比你想象的所有好都要好。我遇到了這個世上最好的男人,沒有人比他更好了……”南巧實話實說。
林軒糾結猶豫了半天,纔有問她:“那麼,齊王殿下呢?”
南巧說:“晉安哥哥,他……前幾日,已經知道了我還活着了。我與他也見過面了,我們兩個人終究是無緣的,日後,你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嗯,阿姐,阿軒知道了。”
他還有軍務在身,也不能在南巧這裡久留。不過,知道自己的阿姐還活着,這已經是上蒼給他最大的恩賜了。
他出了氈房,看到了他一向敬佩與畏懼的蘇滿樹。他是他阿姐的夫君,從他阿姐的言語中,蘇滿樹似乎對他阿姐還是很好的。
他走到了蘇滿樹的面前,拱手作揖道:“多謝蘇將軍,讓我姐弟二人能重新相見!”
“嗯。”蘇滿樹淡淡地應了一聲,沒說什麼。
林軒沉默了許久,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既然我家阿姐已經嫁您爲妻,還請蘇將軍好生待我阿姐。若是,讓我知道你敢負我阿姐,我定然原封不動地向你討回!”
蘇滿樹看着他,搖着頭說:“你先把你自己的小身板練起了吧!如今,你是西北邊疆的將士,不是京城林相府的公子,你若是想要威脅我,也至少自己有些資本方可。就你如今這般,就算我負了你阿姐,你又能爲她做些什麼?”
林軒被蘇滿樹堵得啞口無言,怒氣衝衝地吼道:“蘇將軍,我林軒,一定會加倍習武,我一定會保護我阿姐的!”
蘇滿樹望着他,脣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輕聲說道:“我等着你那一日!”
“好!”林軒一口應承,然後縱身上馬,揚鞭兒去!
南巧見林軒走了,掀了門簾走了出來,與蘇滿樹道:“他不過是個年紀小的小少年,你與他較真做什麼?”
蘇滿樹把南巧摟緊懷裡,抱着她親了親,說道:“爲夫欺負他,你是不是心疼了?”
“你沒有欺負他,你不過是用了激將法的。如今他年紀小,不懂事,日後定然會理解你這個做姐夫的苦心的。”
蘇滿樹哈哈大笑,抱着南巧道:“只要我家媳婦兒不怪罪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南巧窩在蘇滿樹的懷裡,吸了吸鼻子說道:“夫君,謝謝你!”
謝謝你,我把的阿軒找了回來,失而復得!
蘇滿樹搖了搖頭,道:“這倒不算是我的功勞,你的弟弟是齊王救下來的,我只是偶然發現了他的身份,最終確認罷了。”
“不管怎樣,我都是要謝謝你的,謝謝你幫我找到了家人。我如今知道阿軒還活着,我們林家還有後,我已別無他求了。如今他又因爲晉安哥哥的照拂去了先鋒驃騎營,又誤打誤撞地成了唐啓寶的徒弟,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比留在京城裡養尊處優好!”
“嗯,也是。不過,他倒是對你這個長姐十分的偏護,竟然又是一個與齊王目的一樣的,妄想着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啊!”蘇滿樹想起林軒要帶着南巧走的舉動,實在是無奈,只得搖頭嘆氣。
他看向南巧,眉頭就緊鎖,忍不住問她:“月兒,爲夫是不是真的虧待你了?爲何他們一個個的都如此認爲?卻看不到我的一點點好?”
南巧抱着心裡受了傷的蘇滿樹,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踮起腳尖,摟着蘇滿樹的胳膊,說笑眯眯地說道:“你的好,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我纔不捨得讓別人也知道的!”
蘇滿樹皺眉皺的更緊了!
南巧歪着頭說:“萬一別人也知道了你的好,把你搶去了怎麼辦?”
“我一個大老粗,除了你,有誰能看得上我?”
南巧噘嘴扭頭,恨恨地道:“還說沒有人能看得上你?你家裡可是已經給你準備了一位讓你兼祧兩房的媳婦兒了!”
蘇滿樹一直忙着營地裡的事情,也未曾抽出空去處理鎮子上蘇家的事情,如今被南巧提了出來,他立即保證:“月兒,等營地裡的事情忙完了,我一定就把這件事解決了,決不讓你煩擾!”
南巧在他的懷裡,朝着他重重地點了頭。
林軒騎着馬,一路朝着先鋒驃騎營奔去,剛到營地門口,就接到急令,齊王殿下想要見他。他也來不及下馬,又立即調轉了馬頭,急忙去去了齊王殿下的營帳。
齊王見了林軒,開門見山道:“阿軒,本王有件事情與你說,是件好事!你趕快收拾收拾,與本王一起來!”
“殿下是何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林軒一頭霧水地跟着齊王急匆匆地趕到了後營,當看到蘇滿樹間熟悉的氈房時,他立即明白了齊王殿下的意思。
齊王晉安說道:“阿軒,本王來帶你見個人!一定是你想見的人!”
“殿下,我……”
林軒還未說什麼,不遠處唐啓寶走了過來。他一直喜於自己當了爹爹,也沒注意林軒身邊是何人,驚訝地大喊了一聲:“徒弟,你怎麼又回來了呢?你不是剛剛纔走嗎?我師孃剛纔還問你何時能到先鋒營!”
林軒急忙與唐啓寶行禮,說道:“師父,這位是齊王殿下。這位是……”
“唐啓寶?”齊王晉安對唐啓寶是有印象的,當初能從鄭大財主家拿回西北鎮子碼頭管轄權,皆因唐啓寶違反軍規、私自出營,雖然他是誤打誤撞立了功,最後功過相抵了,不過唐啓寶這個名字齊王殿下自然是記憶尤新。何況,唐啓寶的父親,曾經是前鋒營的主將,雖然當時齊王還不曾接手西北軍營,但是如此英雄人物,他怎麼可能沒聽說過呢?
林軒立即說道:“殿下,這位就是末將的師父,唐啓寶。”
“你今日來過這裡?”齊王皺着眉頭問,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是,末將今日來過這裡,也見過了蘇將軍的夫人。”
李源說完,朝着齊王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頭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末將今日是第一次見蘇將軍的夫人,卻不知她就在這裡,多謝殿下救了末將一命,讓我能與她有生之年,再度相見!”
“你已經見過她了?”齊王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就是今日,末將已經見過她了。”李源如實回答。
齊王殿下笑了,搖着頭道:“本王原本帶你過來,是要給你個驚喜的,沒想到你竟然已經提前知道了,這也算是好事。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是蘇將軍帶末將過來的。”
“哈哈哈,又是蘇滿樹,他總是先了本王一步,本王總是在他之後!”齊王哈哈大笑,內心卻悲痛無比,無聲地嘆道:“明明、明明每一次都是本王先一步的,無論是月兒,還是阿軒,可是每一次都是被蘇滿樹搶了先的,世道爲何如此對我?”
他苦笑着,道:“既然,你也見過蘇將軍的夫人,本王準你三日休沐,你留在這裡好好陪她呆上幾日吧!”
“這……”李源原本覺得這樣不妥,畢竟他是隸屬於先鋒驃騎營的將士,如今還有軍務在身。
只聽齊王殿下道:“你就安心留在這裡幾日吧,畢竟,我如今能爲她做的,也就只有這個了,其餘的,她也是不稀罕的。”
齊王晉安這一次大概是真的有些被傷到了。他忽然發現,他能爲他的月兒做到的事情,蘇滿樹也能,似乎比他更能做好。他除了能給月兒一個尊貴的身份之外,還真是不能爲她做些什麼的!
南巧和蘇滿樹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也從氈房裡出來了。南巧看到自己的弟弟和齊王晉安兩個人在一起,先是一驚,然後急忙與齊王道謝:“晉安哥哥,謝謝你,救了阿軒,救了我的弟弟。”
蘇滿樹此刻已經先一步把唐啓寶帶走了,南巧的身份畢竟是秘密,唐啓寶是不適合聽的。
齊王殿下看着走遠的蘇滿樹和唐啓寶,說道:“蘇滿樹倒是個細心的,你在他身邊,或許倒是不錯的。本王,終究是輸了……”
“晉安哥哥……”南巧小聲地喚他。
齊王晉安朝她搖頭,說道:“月兒,你無需如此驚慌不已。我是的你晉安哥哥,就算我有心想把你從蘇滿樹那裡奪回了,也絕對不會使用什麼卑劣的手段的。你無需擔憂我對你的夫君做些什麼。我今日過來,也不過就是爲了就是爲了把阿軒帶來給你看看,讓你安了心的。”
說到這裡,他自嘲地笑了笑,道:“不過,這一次阿軒的事,蘇滿樹竟然又比我先了一步,我果然是不及他的。”
“晉安哥哥,無論如何,月兒和阿軒,都是對你感激不盡的。如果,沒有你救了阿軒,我們姐弟就是真的陰陽相隔了。”
“月兒,我做這些,不是爲了你的一聲謝意,既然,我想要的,你暫時無法給我,就不要與我道謝了。我寧願讓你心中念着我的恩情,記我一輩子的。”
見南巧的神情有些糾結之後,爲了讓她安心,他只得笑了笑,搖頭繼續道:“月兒,我不過就是說說的,我的本意,也不過就是爲了讓你高興。你若是高興,怎麼都是可以的。既然阿軒過來了,我便讓他在你這裡住上三日,再回先鋒驃騎營,你們姐弟之間,也好好說說話的。”
南巧和林軒都不知道如何感激齊王殿下,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齊王殿下走了。
齊王殿下心中苦楚,卻也無人能說,寂寞又淒涼。他走了很遠,又忍不住回頭看向南巧和蘇滿樹住的氈房。氈房外面已經看不見南巧的身影了,他只覺自己的心底,空空的,像是漏了一個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