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南京城還有數裡地時,盧象升吩咐停車,隨後在隨從的服侍下換上官服,一名護衛牽過五明驥,盧象升搬鞍認凳跨上戰馬,隨員們打起全套欽差儀仗,護衛們騎馬隨扈四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着南京城進發。
從南京碼頭僱來的十餘輛馬車車伕們,目瞪口呆的看着迤邐而去的一行隊伍,心裡既感驚異又覺興奮,沒想到自己這輩子居然能有幸能運了一回朝廷大老爺。
話說,這些大老爺們不都是坐着八擡大轎嗎?這位大官怎地與商賈一般乘坐馬車呢?
這也太不氣派了。
儘管盧象升素來低調,但他並不是不知變通之人。
在這裡打出儀仗,爲的就是不被南京官員們誤認爲他是故意便裝暗訪、存心來找茬的。
果然,老遠便看到欽差儀仗後,把守聚寶門的兵卒立刻分出兩人趕了過來,在問清楚是哪位上差之後,兩人立刻一路狂奔回到城門處,帶隊值哨的隊正立刻牽過一匹馬來,打馬向城內疾馳而去。
盧象升吩咐隊伍放慢速度緩步前行,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左右的工夫,江蘇巡撫趙之用帶着左右布政使、按察使、南京知府馮友明及其他主官急急忙忙地趕到聚寶門外,迎候盧象升的到來。
年過四旬的馮友明原爲工部都水司員外郎,因爲幾年來一直奔忙於大明受災諸省,指揮和親身參與到了各地開荒拓田、興修水利的浩大工程中去,並且功勞卓著,所以被超擢爲了南京知府一職。
與馮友明情況相似的就是現任江蘇巡撫趙之用了。
作爲從平涼府知府一下子被拔擢爲一省巡撫大員的趙之用,其行事風格實屬大明官場中的另類。
其實按照關係來說,趙之用與馮友明是頗有淵源的,兩人在工部雖然共事很短,但也是彼此相熟,並且兩個人的處事風格極爲形似,都是踏實肯幹的那種。
趙之用在任平涼知府前,曾在工部帶過七年,最後是從營繕司郎中的位置被調到了陝西平涼府。
趙之用到任後,在感懷聖恩的同時,繼續保持了低調樸實的作風。
他帶着隨從用了近一年的時間,跑遍了下轄大部分州縣,瞭解當地情況並指導當地修繕和維護各地水利設施,以確保這些設施在灌溉農田後,還能有效地預防雨季帶來的水患。
不過趙之用最近一段時間也正在爲傳聞中的新政已是頭疼不已。
自從這個消息傳開後,這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每天都會有致仕官紳、勢力極大的士紳大戶們找上門來,以各種軟硬不同的方式對他進行施壓,逼迫他上本朝廷停止這項新政的出臺。
這些紛亂複雜的人事關係,讓習慣務實、不喜應酬、性格溫厚的趙之用厭煩不已。
但因爲這些來到衙門的各色人等,每一個人後面都是牽扯着無數的情面關係,身在官場的趙之用還不能輕易得罪他們,每次還得好言相勸,表示出同情和理解之意,直至對方離去爲止。
就在趙之用感到身心俱疲之際,忽然接到衙差來報,說是有欽差已至城外,趙之用稍微一琢磨後頓時大喜過望。
他已經猜到來的是盧象升了。
這位內閣重臣南下已有一段時日了,此次突然抵達南京,意味着松江府之事已經辦妥,這是奉命前來南京鎮場子來了。
只要有這位威名素著的重臣壓陣,自己這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
“盧閣部親臨南京,實是令下官等倍感榮幸!
閣部應當早些遣人知會,下官等可好去碼頭迎接啊!
此番不告而至,倒是讓下官等感覺失禮直至!”
趙之用先是報名參見過盧象升,隨後便將前來迎候的諸人向盧象升一一作了介紹,盧象升對諸人微笑點頭示意後,拒絕了趙之用請他入轎的邀請,跨上戰馬進入城中,南京諸官趕緊紛紛入轎跟隨在後。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衆人來至聚寶門南京城西南位置的官驛,盧象升翻身下馬,在諸人的陪同下進入官驛安歇。
“聞道,本官於內閣時便翻閱過江蘇行省幾份奏報,其中所提俱是切合實際之奏請,江蘇行省去歲取得之政績也是卓然不凡,從這一點看出,聞道實屬才能出衆之人,這也是聖上及閣臣們最爲欣賞之處,本官對此也是讚賞不已。”
按照一貫的行事風格,盧象升在入駐之後並未歇息,而是將趙之用和馮友明兩人留下座談,打算在詢問和了解當地情況後,再與之商議接下來的對應之策。
“閣部如此誇讚,下官實是受之有愧。
下官與廣志皆屬本分務實之人,日常也是皆以親力親爲爲己任,其意便是想使治下黎庶能夠早日溫飽度日,如此方不負代天牧民之初心,目下雖是取得些許成就,但距聖上之託還是差之甚遠,今後還需更加勤勉盡職方可!”
面對這位素無交集地重臣如此直言不諱的誇獎,趙之用心下溫暖之際,趕忙起身拱手遜謝,順便也將馮友明提了一句。
“二位且坐。
只要是一心爲公、實心任事之人,不論是聖上還是朝廷自會看在眼中。
本官此次前來南京之意,想必你二人心裡都清楚,對於此次士紳一體納糧之新政,你二人有何看法?南京各方面反響如何?”
故此,聖上特遣本官前來,目的便是啃下這塊硬骨頭,在確保江南穩定的前提下,在南京全力推行新政,期間凡有阻礙者,均一力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