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留宿和尚廟,那是那些趕考的學子最容易碰到奇遇的地方,我就不打算湊這個熱鬧了。既然住持不在,而且還得三天以後纔回來,我認爲我還是走了好了。雖然我很想真誠地問一問前程,但我真的敢問出來,“請問大師,本王爺可有帝王之象?”
現在我就是最糾結在這個問題上,別的我都不想去關心,因爲與我無關。而讓老和尚主動找我談心,除非我真的是紫微星下凡。
我讓妙兒再往公德箱裡放了一點讓本王都覺得汗顏的散碎銀兩,小和尚一臉鄙夷地看着我們幾個走出了大雄寶殿。
對於“妖言惑衆”這個詞,就看說出這話的人的立場了。不過,但凡說這話的人必定都不屬於“衆”這個行列,因爲他沒有被“惑”。那麼這句話一般都會出自統治階級之口,而統治者最會選擇性失真,對統治有利的,不管你說的是天花亂墜,人家也都會說這是民衆的福音,而對統治不利的,一概而論就是“妖言惑衆”。
雖然我是統治階級的一員,但我依然認爲和尚的言論就屬於“惑衆”的部分。佛祖教導信徒要忍,要逆來順受,要以身飼虎,做統治者統治下溫順的小羊羔,這樣的宗教恰恰不是出世的。而本來就牢牢地禁錮在紅塵中。
顯通寺在周邊百姓的心目中,那是大大的教導衆生脫離苦海的聖地,我往外走,那一撥一撥眼裡散發着無限信仰光芒的善男信女匍匐而前,恨不得親自去給佛祖甚至廟裡的住持舔腳趾。
但你卻不能從這些信徒眼裡看到狂熱,你看到的只是死魚一樣的灰白。
我搖搖頭,不應該以這樣的態度去對待我善良的大明子民們啊。他們是何其善良,何其淳樸,任勞任怨地任憑我們這些抽脂喝血的寄生蟲爬在他們身上。他們不就是想尋求一點精神解脫嗎?
現實生活壓得他們欲仙欲死,而佛就適時出現,給他們提供了一個自欺欺人的介質。但他們的本性並沒有得到改變,儘管他們在承受肉體的折磨,但他們終於會把死魚一樣的眼睛變成暗淡。
正在我走着的時候,一團無辜的男女簇擁在一個老和尚的身邊,往山上走了上來。
我當然沒當一回事,但我發現那個老和尚不同一般,他有一股子讓人心甘情願拜服在他腳下的氣息。就好像慕艾的少年看到天仙一般的美女而情不自禁。
這個比喻雖然有點不般配,但也貼切。
這個老和尚必定是得道高僧,這是我第一眼之後下的結論。
而這個老和尚在人羣中也看到了我,我發現他眼神裡有一股光芒閃過。
不管是不是糊弄人的吧,一樣東西,重複得多了,也便會有了自己的認識。和尚沒有世俗的事情,每天就是念經,那晦澀難懂的經文倒也能啓迪他們的智慧。也就是說,這個老和尚,不,這個老高僧,必定會給我一個我想知道的答案。
“大師請留步!”我虔誠地攔在了這個老和尚的跟前,用一雙渴望的眼睛看着他。這個時候的我根本就已經忘記了剛纔在廟裡面對他們的惡意。
“老衲智信!”這個老和尚單手合十,報了自己的法號,然後給我宣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另一隻手數着念珠,倒也有一點神仙之姿。
這人的確蠻自信的,一報家門,就等着別人恍然大悟一般,好像他的名號家喻戶曉如雷貫耳似的,不知道就不好意思到五臺山來一樣。
事實上,我的
確恍然大悟了一般,因爲我知道這個智信是顯通寺住持法師的法號。
“原來是智信禪師,本……小可有眼無珠,失敬失敬!”我這本王本王也倒也改不了口了。如果我口中宣稱“本王”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如立地成佛一般。
“小可來貴寶剎就是想一睹禪師的風采,本以爲會錯失良緣,沒想到卻又如此偶遇!”這老和尚不是去善男信女家裡講佛去了嗎,還要三天三夜纔回來的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看來那個小沙彌在騙人啊。可惡。
“施主,所謂‘心誠則靈’!老衲自幼出家,有的只是對我佛慈悲爲懷的感悟,何來‘風采’一說。”老和尚雖然口頭上不承認,但他架勢,完全是滿足我對他奉承的虛榮。
終究還是肉體凡胎,不是那十世轉世的金蟬子。
也就是說,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跳出作爲人的桎梏。
不過,我要的不是這些,這些是作爲人都具有的,我要的是他具有而別人不具有的,那就是看穿世事,知曉過去未來的佛性。
而我的高度也就只是看到他作爲人的那一部分,但卻無法領悟到他作爲“高僧”的那一部分。
“施主既與我佛有緣,煩請到敝寺,老衲當與施主論道。”
不知道是不是觀察人的眼光比他那徒子徒孫強多了還是怎麼的,可能以爲我會因此供奉更多的香油錢吧。
雖然剛纔那一霎那,我被他的氣勢所折服了,但我無神論的思想根深蒂固,可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我又跟着那批信徒一起回到了顯通寺。
剛纔那個知客僧見我去而復返倒也有點吃驚的模樣,更讓他吃驚的是我是跟着他們的住持法師一起回來的。
“去收拾一間齋房給這幾位施主休息一下!”智信法師直接給來迎接他的幾個和尚下令,這幾位施主當然指的我們幾個。
“大師,不用了吧,小可一行人多,恐擾亂了佛門清靜,再說,多有不便!”
“那山下的幾十名護衛模樣的人也是施主的隨從吧!”
有些東西裝是裝不來的,也是掩藏不起來的,比如氣場。
我作爲商王殿下的氣場那肯定就掩蓋不了。舉手投足倒是像極了有身份有派頭的人。可那最應該察言觀色的知客僧爲什麼就對我的氣場視而不見呢。
“不瞞大師,小可偶生疑惑,想要求大師指點!”我不信佛,卻又想要佛來指點迷津,我這是不是找抽啊。
“善因種善果,世事之道,莫不因果循環!施主請隨老衲來!”對佛沒有任何研究的我就需要這樣淺顯直白的話,雖然說了等於沒說。
因果當然是循環的,有因纔有果嘛,俗話不是說了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也就是這麼個意思嗎。黑格爾的所謂“邏輯”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作者本來想學學出家人,打打誑語,談談機鋒,可惜,力有所不殆,貽笑大方了。所以,這一章,大家略過也罷,因爲作者是無神論者,在作者看來那些佛法不過是一些語言上的技巧而已——大多數穿越文總喜歡來點玄乎的佛啊道啊對主角穿越身份加以神秘化的註釋,我也免俗了,但能力卻不爭——作者)
我不知道下面老和尚會不會對我說,你是紫微星轉世呢?難怪衲掐指一算,帝星西移,原來商王殿下來了陝西。
這些東西玄嗎?玄個狗屁,就算我身在其中,我也不
覺得有什麼難以理解的,連佛祖都免不了要衆生供奉,別說這些有點佛法,但不多的老和尚了。
這就跟漢高祖斬白蛇起義一樣,在後人看來是無稽之談的東西。
至於說我頭上有什麼祥雲籠罩,可我出生的時候我並沒有感覺到我母親的宮殿裡放出紅光啊,我母親也沒對我講過,她夢龍而孕。
可惜,史書只對那些有些作爲的皇帝弄這些往神秘先驗主義上靠的傳說。如果我果真當了皇帝,並且帶領大明子民稱霸航海時代,我想,後世看到有關我的本紀,必定也是一片神秘故事。
上天註定了要讓我來當王,那是擋也擋不住的。
去了智信法師的禪房,我突然想到了李叔同也就是弘一法師,相比而言,弘一法師的禪房要質樸多了。
這也難怪,做了這麼大一個寺廟的住持,有那麼多的寺產需要自己去支配,有點奢靡也是理所當然的。你想想人家少林方丈比他拉風多了。
雖然稱不上金碧輝煌,但該有一樣也沒少,連小沙彌奉上的茶都是極品的龍井。這是一個懂得生活的法師。
“施主,關於施主想問的,老衲只有一句話,施主當是非常人,當做非常事!其他的,可就不要怪老衲不敢泄露天機了!”
說一千,道一萬,我跟法師在禪房裡磨嘰了半天,最後得到這樣一個總結性的發言。
什麼叫泄漏天機啊!我自己差點就把天機給泄漏了。
因爲一直以來我都以爲我會當皇帝,但這一下子可能性變得渺茫了起來,我就不能接受了。真需要有個人跟我聊聊心事,但這些心事哪敢隨便找人聊啊,就算跟自己的枕邊人也不能亂說的啊。雖然我不認爲她們會告密,我也不認爲會隔牆有耳,但我怎麼跟她們解釋,現在的皇上理論上是應該在後年死掉的,而我就會當皇帝。那我就成了未卜先知的至聖了,那我何不學釋迦摩尼以尼泊爾王子的身份最後做了佛教的創始人也給自己的學說開一個宗教流派。
怎麼說我也是大明的皇子,身份上跟釋迦摩尼有些相似,而且我也能知過去未來。
可惜的是,未來並沒有按照我所知道的那樣演進啊。那我最後可能的後果就是“妖言惑衆”了。
當然,我更不可能問智信法師,我的未來是不是當皇帝的命。
我只是含含糊糊地問了問,佛對前生或者來生的看法。至始至終,我也沒有對他說我的王爺身份,但是我想他多半知道。
商王就藩,一路風光無限,想必早就傳遍了沿途。加上我一口的官話,再略一對照,很明顯就能知道,原來我就是商王殿下。
當然,智信法師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還是讓我心生崇拜的。也就沒有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提出來,反正這些都只是我自己內心的活動,不過,從他的反應可以看出來,他並沒有洞察我的真實內心世界。
我母親請住持給我們每個人求了一個平安符,周可和妙兒分外的興奮,特別是妙兒,自己居然和王妃得到了一樣的待遇,可見,在王太后的眼裡,自己和王妃一樣。雖然這麼多年來,我母親對妙兒是不錯,也很疼愛,但我母親可從來沒說過要納她爲妾的話,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曦辰和曹稱也獲得了我母親格外的關愛。
我當然也有了,不過我反正是不信的,只不過因爲她是我母親,也就是說,我佩戴的是一份母愛而不是佛的庇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