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擁擠的街道此時空空蕩蕩了無一人,一地殘花經過幾番踩踏,猶如在地上綻放了無數朵垂死的紅梅,寥寂、殘破,透着死寂。
睿親王府外此時是五步一哨,從裡到外層層重兵把守,而後院精心佈置之地,王府慈眉善目的管家鄭伯此時卻是滿面愁容。
滿目都是喜慶的顏色,鳳凰燭臺已經燃燒了許久,紫檀木桌上留下了兩行紅色的血淚。盛月嬌就站在那鳳凰臺旁,一雙黑白分明清幽的眸子看着不斷跳躍着的燭火,良久未曾言語。
“小姐。”身後有人輕聲開口,驚的她心頭一震,驀然回首看去。
香雲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扭過頭來的盛月嬌,待看到她眼中的神情,酸楚之意片刻間便涌上心頭。
那總是淡淡的沒有什麼情緒的眼神裡,此時參雜着一絲期待、三分落寞,餘下的是香雲怎麼也理解不了的不捨。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淚還是模糊了雙眼,也越發的看不清盛月嬌臉上的表情。
盛月嬌看到身後人不是軒轅雲霄的時候,不知爲何心竟沉了一沉,是因爲一旦離開,兩人或許不會再有機會相見了吧!
“哭什麼?”盛月嬌開口才知道香云爲何會哭,略微凝滯而沙啞的聲音,這是她的聲音麼?
“小姐,嗚嗚……你不要難過,王爺……王爺他一定會很快就趕回來的……小……”香雲開口就再也擋不住那噴薄而出的心疼,撲到盛月嬌的身邊把頭埋到了她的裙中,活脫脫一副她被打入冷宮的模樣。
忍不住挑了挑淡淡的遠山眉,盛月嬌拂上香雲不斷顫抖的肩頭,終是沒有狠下心來將她推開。
“王爺那邊如何?”鄭伯聽得門內的哭泣聲和香雲的話,老臉一抽,略有些渾濁的眼神轉過頭看向一旁如同標杆一般的守衛。
“回鄭伯,王爺傳了話來,說酉時一定會趕回來。”標杆守衛衝着鄭伯施了一禮,面無表情的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聽了這話,鄭伯一面不停點頭一臉欣慰。
皇宮內。
“王爺,敵人已經肅清。”一人着金甲銀盔抱拳衝着軒轅雲霄施禮,語氣極爲恭敬。他面前軒轅雲霄一身喜紅,英俊面容因爲逆着光所以並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嗯!”淡淡的聲音很是冷清,如同金石撞擊了碎玉,冷冽的讓那人不禁一愣,還未曾細品就聽的那聲音繼續說道:“不可輕敵,來人早有準備,否則也不會用此調虎離山之計,他們的目的應當是皇上,你等繼續巡視,若有可疑之人,就地正法,還有……讓大理寺連夜審問,務必要從那人口中挖出一些東西來。”
“是,王爺!”金甲侍衛領命,低頭說完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軒轅雲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催促他離開,“還有何事?”
金甲侍衛微微擡了擡眼臉,看着他清冷的眼眸,一句‘王爺剛剛成婚,還未拜堂,是不是應當回去看一看。’的話也被
壓了回去,抱拳仰首離開。
看着那金甲侍衛離開,軒轅雲霄的眸子裡才現了一絲柔意,鳳眸直直凝視高深宮牆,那目光好似透過宮牆看到遠處。
月嬌,你要等我。
卻說睿王爺大婚之日,祭祖回去之時,卻被隱於民衆中的殺手刺殺,所幸上蒼庇佑,睿王爺連同睿王妃都相安無事。
上蒼庇佑不爲之過,卻實在是市井之言,事實上卻是在那些殺手出動之前,軒轅雲霄就已經早有準備。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玄衣男子,殺了多數殺手之後便消失了,最後一人見任務失敗,剛想自殺,卻被軒轅雲霄出手劈暈了,丟給大理寺卿唐銘傳審理。
再說軒轅雲霄疏送民衆後,還未曾將轎子送回睿王府,宮中就傳來有刺客刺殺皇上之事,於是又一陣馬不停蹄的趕去皇宮。
好好一場婚禮卻變成這般模樣,盛月嬌被護送回了睿王府,直到現在也未曾見到軒轅雲霄一面,宮內封鎖了消息,香雲不知內情,哭的讓衆人只覺盛月嬌剛成親便被打入冷宮一般。
長長的衣襬拖地,行動間,一雙白潤如玉的腳時隱時現,伸手推開面前的窗,心驀然一動。
大片的紫竹在夕陽下泛着淡青色的光芒,不遠處隱隱有白色的光澤在閃動,心念間,盛月嬌已經飄身入了林子,鬆軟的竹葉散落在地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有細小的疼痛和沙沙的聲響。
深入林間兩步,那閃着白色光澤之地已經映入眼簾,竟是一處不算大的湖泊,碧綠清水,魚戲水間,水中有石,靜臥於中。那塊石頭很大,幾乎可以任一個成年人躺下,除此之外,四周除了紫竹便還是紫竹,微風吹過,就可聽到風吹打在樹葉上的聲響,如在耳邊細語,認真聽去卻又聽不真切。
靜默片刻,盛月嬌突然發出一聲嗤笑,水中倒影女子的臉龐,略黑的皮膚,還未曾長開來的稚嫩臉龐,那雙眼睛卻是一向古井無波,而如今這雙眼睛裡折射了水中潑灑而下的夕陽,彷彿伸手一舀便能舀起一勺橘紅色淡淡的悲傷來。
擡手撫上胸口,感受着那跳躍的心臟強力有勁,纖白細手微微顫抖着,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所有的情緒瞬間退去,彷彿剛纔一瞬間流露出脆弱情緒的人並不是她,只是那撫着胸前的手卻未曾拿開來。
一直以來,盛月嬌用盡自己一切常人擁有的東西,尊嚴、自由、情、愛所換來的不過就是爲了活着,上一世見多了生死之間,那不同眼睛裡流露出的或恐懼或詛咒或哀求或茫然的死亡奏曲。
所以每殺一個人,她就會更努力的訓練,爲的就是能讓自己變的更強,更能接近一點陽光,只有如此才能感受自己還是活着的,不管是怎樣活着。
當命運給她開了玩笑,讓她靈魂寄宿到了另一個‘殺手’的身體裡時,除了脣角冷然一笑,嘲諷上天給予的恩賜和考驗,她所能做的依然是努力的活下去。
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
始,那個身影竟走進了她的內心,血腥鋪築之地,依然還保留了最純真的一處,那個人就如同這慢慢下陷侵蝕紫竹林周邊的湖水,匯聚而成,相生相伴。
伸手舀了一捧水,那清澈的彷彿連手心的紋理都能看清的湖水停滯在掌心,清涼沁入心脾。一如那人給人的感覺,冷漠淡然遺世獨立,別人不知的一面卻是那般溫柔多情。
身中劇毒,卻並不代表武功盡失,在無憂谷中同雲梔雪嬉笑時,便早已察覺了那突如其來卻異常熟悉的心跳聲,雲梔雪同他說話時並未刻意,當那熟悉的嘆息聲低低響起時,盛月嬌竟驚覺自己有一瞬間的心疼了一下。
噩夢纏身,纏綿榻上時,儘管神智早已模糊不辨來人,卻依舊清晰的知道那雙溫柔撫摸着臉頰的手並不是香雲的手,還有……他喂藥的情形,在神智回來的那一刻,差點驚的她立刻睜開眼睛來。
那樣清冷華貴如月的男子,未曾看那鳳臨第一美人盛雲緋一眼,而獨獨手指着醜陋讓人驚訝的她,口齒淡然卻堅定如石般道:“我要娶她。”
這一身鳳冠霞帔爲他而披,這朱顏玉容爲他而飾,原來自己冥冥之中竟然那般想要這個男子溫暖而窒息的懷抱,原來除了陽光還有這樣一種方式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活着。
“這次的任務是……殺了睿親王軒轅雲霄。”紫幽冥眼中依舊帶笑,可那一瞬間她卻因爲那笑容而身體發寒,僵硬到那清麗無雙的男子離開。
掌心湖水重新滴落回到湖中,盛月嬌起身褪去緞帶霞帔,只餘下白軟的內襟,未曾去看身後紅燦燦的一地委頓,那身價值連城,破損一絲也可掉腦袋的鳳冠霞帔卻被她這樣丟棄在滿是泥土溼潤的湖邊,若是被別人看到,恐怕都要嚇死了吧。
輕身提氣,雙足一點,下一刻盛月嬌已經身在湖中心的大石之上,一身白衣如雪,墨發披散在身後,層層疊疊因她坐立之姿,有幾根髮絲垂入水中。
三日前紫幽冥給了她任務之後,便離開了,順便帶走了她珍藏許久的玫瑰花露蜂蜜茶,那興沖沖的表情出現在那張絕世傾城的臉上,只讓人覺得詭異莫名,而這一切盛月嬌卻沒有半點心思去看。
在紫幽冥面前,她自認從未流露過半點心思,而他臉上的表情依舊,當沒有看出她……竟愛上了那個男子吧。
紫幽冥給的期限就是今夜亥時,若是完不成任務,想來她也不用看到明日的太陽吧。盛月嬌躺在大石上,看着最後一絲陽光隱入雲端,精心勾畫的紅潤脣角微微翹起,擡手遮住了眉眼。
軒轅雲霄心裡有些惴惴不安,進宮之前,他就讓人傳話回去,說酉時之前一定會趕回去,可現在看來恐怕已經不能了。
此處不是皇宮之中,而是宮外三裡處的一處林中,周身圍了四名玄衣男子,這四名男子全都是半張面具覆蓋額臉,手中拿着寬刀,卻沒有一般的刀長,細看去可見那刀竟是兩側都開了刃,似刀非劍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