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掌櫃此刻絲毫沒有黃錦早上看見他在家裡那種當家作主的氣概,行動似乎有些畏縮,而且從旁邊經過的一些其他賓客都用一種看不起的眼神來瞧他們。
閻玉隨手喚過一旁隨侍的小廝,吩咐道:“把彭掌櫃領去珍寶坊的鄭管事那兒,告訴他好生招待。”
彭大掌櫃一聽,立刻喜笑顏開,忙向閻玉又施了一禮,高高興興的去了,彭志卻被閻玉留了下來。
黃錦只看見彭掌櫃一離開,閻玉就勾搭着彭志的肩膀頭一湊嘰裡呱啦的開始嘀咕什麼,圓圓的彭志不時的點頭搖頭,弄得他身上的肉也一顫一顫的,極是有趣,只不過這兒人多聲雜,閻玉聲音又壓的極低,他倆商量了什麼黃錦是一個字也沒聽到。
商量完事,閻玉拍了拍彭志的肉背,似乎很高興,領着開始逛園子。
黃錦進去以後才明白爲什麼叫賞花宴了,一路走來黃錦見過的沒見過的各種花卉不下二三十種,不時的還有一些身穿統一服飾的園丁在其中修修剪剪,從他們熟練的樣子以及對閻玉的態度,一看就知道是常年養在這裡專門照顧這些花的。
“真不虧是王家氣派。”彭志顯然是被震撼了,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
“嘿嘿,這些不算什麼,那邊還有暖棚,這次我姐夫爲了討姐姐歡心,據說從海外淘換來好幾株珍貴種。”彭志的反應似乎讓閻玉相當滿意,但看到黃錦只是略微有些興趣的張望,微微有一些失望。
又走了一會兒,黃錦發覺這兒真的挺大,一路上雖然不停能遇見一些其他來賞花的客人,三三兩兩四四五五六六的,卻一點也不顯得擁擠繁鬧,顯然在正式開宴之前來客都選擇先四處逛逛,只是黃錦能看見某些院子的入口有王府的僕人守衛,那些妄圖進入的都會被客氣的擋回來。
“喲,這不是一品軒的大少爺麼,怎麼不去開你家的酒樓跑來學人賞花來了。”
閻玉這邊三人都是小孩子,黃錦原本以爲不會有人來搭理,循聲望去,只見幾個跟閻玉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人正站在遠處,爲首的那個驕傲仰首,頗有些看不起人的味道,剛剛哪句話大概就是他說出來的。
黃錦心想,這又不知道是那家的少爺,似乎沒把閻玉放在眼裡麼。
“喲,這不是孫大人家的寶貝兒子麼,怎麼不在家裡好好讀書,跑到人家家裡賞花來了。”閻玉被剛纔那話一激,立刻爭鋒相對的說道。
兩撥人正好相遇在一片花圃的十字路口,彭志大約是不想跟那幫人起衝突,悄悄的拉了拉閻玉,黃錦暗笑那又怎麼能拉得住。
只見閻玉大步上前,一下立定在路正中間,對面那少年看也是死要面子的類型,自然不肯繞路,一時間雙方對峙起來。
黃錦悄悄打了個哈欠,喝完的酒勁還沒來得及發散,眼下卻有點擔心閻玉會不會跟那幾個少年打起來,五對三,劣勢啊!
黃錦緊跟在閻玉的後面,用手比了下跟閻玉的身高,再一次確定了自己在即將爆發的鬥毆中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於是在彭志跟上來之後,暗暗挪腳又躲到了彭志的後面。
“哼!本公子現在不屑跟某些不學無術的紈誇說話,識相的趕緊讓開。”那位孫少爺的書生氣十足,講話總顯得文縐縐的,強硬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也顯得沒什麼氣勢。
“小爺我不讓,你能怎的?”說完又往前踏了半步,此時的閻玉痞氣十足,黃錦覺得他好像是故意刺激那位孫少爺的樣子。
那孫少爺興許是書讀的多了,完全沒有打架鬥毆方面的經驗,閻玉才往前半步他卻嚇的倒退了兩步,正好抵在了他身後同伴的身上,這自然讓這位平時自視甚高的孫公子感覺相當沒有面子,一時間臉上青了又白竟是連汗都逼出來了。
黃錦本以爲閻玉要趁勝追擊,把孫少爺摁到地上打了再說,卻沒想到閻玉只是聳了聳肩,轉身招呼彭志黃錦準備繞道離去了。
“你現在再囂張又能怎麼樣,你再囂張也是丫鬟生的,考不取功名我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身後孫公子的聲音傳來,但閻玉只是稍稍頓了頓依舊選擇了離開。
黃錦看閻玉唬着臉,爲了掩飾剛剛的退縮於是主動挑話道:“少爺,你剛剛爲什麼不揍他?”
“萬萬不可,孫文起的父親如今可正是咱河南府同知。”閻玉沒有答話,彭志倒是很果斷的打斷了話頭。
黃錦不明白同知是個什麼官,不過看彭志緊張的樣子,想來應該蠻牛逼的,難怪閻玉剛剛沒有動手。
“哼!同知而已,要擱以前,知府的兒子我都照打,我這不是怕耽擱這次的院試麼。”說完望了彭志一眼,後者笑眯眯的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黃錦莫名,平常半點書不讀的閻玉居然會說想要考秀才,難道他能保證一定中麼?黃錦不知道考秀才到底難不難,但看彭志跟閻玉的樣子,明明一副參加就能考上的樣子。但隨即又釋然了,早晚存夠了錢贖了身離開這個鬼地方,知道那麼多幹嘛呢!
接下來的行程有些波瀾不驚,閻玉對園內極熟,帶着兩人東逛西逛,每每看見景緻精緻的地方彭志都不免要驚歎一番,黃錦卻是興趣缺缺只是跟着後面,心裡感嘆閻玉倒真交了個聰明朋友,不動聲色的哄他開心。
“再往前就是臨波亭了。”
順着閻玉的手指,黃錦舉目望去,越過一座假山,果然能看見背後露出的亭子一角,據閻玉介紹,臨波亭依江傍山而建,靜下心之後傾聽,耳邊已隱隱約能聽見江水之聲了。
“跟我來,我知道一條近路能通到那兒。”閻玉興沖沖的在前面引路,可剛鑽進一處假山的縫隙就被一個王府的僕人攔了下來。
“玉少爺,此處是禁地,高總管吩咐……”那下僕三十左右年紀,皮膚黝黑,手上骨節分明,一看就讓人覺得,跟先前遇到的那些僕人不同。
“什麼禁地,那次我不是從這邊過,高尊那老傢伙還敢攔我。”興許是在孫公子那受的氣,剛剛還好,可如今被一個下僕阻攔,閻玉一下子爆發起來。
閻玉的執拗性子一爆發當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興許是瞭解他的這一脾性,那人只阻擋了片刻便鬆動放行了,只是囑咐三人跟在他身後走,不要再四處亂竄了。
假山內的通道頗有些縱橫交錯,突然間整個通道傳來一陣悶響,一些石屑從上面掉落下來。黃錦這時隱約的聽見幾個英語單詞,但很快便被洞外傳來的鼓樂聲掩蓋下去。
“是禮炮,王妃開宴了。”
黃錦見閻玉跟彭志都沒什麼麼異樣的表情,直以爲自己聽錯了,也就沒有在意,直到跟着那僕人出了假山。
此時宴會纔剛剛開始,氣憤還不甚濃烈,黃錦四下看了看,發現這賞花宴頗像現代的園遊會,每隔一段地方都有一個存放飲料吃食的地點,旁邊會有僕人隨時準備,無論哪個客人想要什麼都可以隨意拿取,唯一坐着飲宴的只有王妃所在高臺,臨波亭的中心處,當然能在亭子內跟王妃同席的都是些城內的達官顯貴或者知名的文人騷客。
自臨波亭往下,是人工搭建起的一個舞臺,舞臺的一部門此刻被一塊白布遮蓋着,不知道存放了什麼東西,其餘裸露的地方則正在表演着一隊歌舞。黃錦看了不覺要讚歎這舞臺設計的巧妙,因爲不管是從亭子內的顯貴還是在舞臺下賓客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臺上的表演,而且由於這個舞臺作爲緩衝,亦讓人感覺臨波亭內的人也不在那麼高高在上。
歌舞稍歇,少頃,一個身穿內侍服飾的中年男子走上了舞臺,黃錦認出就是當日寧王妃回府的時候跟閻老爺花管家站在一起的那人,於是黃錦拉了拉閻玉的袖子。
“少爺,他是誰呀?”
“他就是高尊,寧王府的副總管。”
黃錦見那高尊鬢長無須,喉結也不甚明顯,很自然地聯想到一種非自然界產生的物種,輕聲嘀咕道:“怎麼像個太監。”
閻玉聽完卻嘿嘿一笑,很開心的回道:“因爲他就是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