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梳洗一番之後,即將重新面對閻玉的黃錦此時卻感到十分忐忑,站在門口,無論怎麼調整呼吸,都沒辦法把直衝腦門的心跳聲平息下來,一時之間,躊躇不前。
“外面是誰,門沒關進來吧。”
聽見閻玉久違的聲音,來不及細想便推開了門,驚訝的發現跟前擺了一桌的酒菜,兩頰酡紅的閻玉正拎着酒杯自顧自的傻笑着,一看見開門的是黃錦,瞬間嘴巴咧的更開了,大着舌頭嚷道:“錦兒你可算回來了,快來陪少爺我喝酒……呵呵呵!”
黃錦頓時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覺,不自覺的用手摸了摸心口,剛剛劇烈的心跳彷彿根本不曾發生,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也早已一掃而空,當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臉上已經重新掛起了笑,走到桌邊捧起了酒杯。
“少爺,幹!”
………………
日子又回到了從前那樣,只不過再也沒人來找過黃錦代寫過什麼書信,原本見面都能聊上兩句的小丫頭也都不跟他說話了,黃錦斷了條財路,可自從知道有了錢也不能贖身之後他對賺錢也失去了往日的熱情,並不怎麼在意,只是唯一讓黃錦在意的是,府裡的人好像都誤會了他跟閻玉的關係,比如說現在……
六斤:“來,乖乖叫我一聲好相公我就放你過去。”七斤:“叫啊,叫啊。”
“去去去,兩個小崽子整天沒個正形,錦哥兒別往心裡去啊,這是三爺這旬的茶葉錦哥兒收好。”
這樣的事情似乎發生的越來越多,並且前些日子發換季衣服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竟然多得了一套,去廚房吃飯的時候無論添多少次菜也不會再有人囉嗦,冷靜下來一想,不知不覺間他在閻府的地位似乎提高了那麼一點。
回到書房爲閻玉泡好一杯清茶,隨後在書架上隨便挑一本書邊看邊等,每天早上這幾乎是例行公事,等閻玉來的時候茶水也正好不燙。
書房的門被猛的踹了開來,一向風風火火的閻玉進門就問道:“錦兒,今天幾號了?”
黃錦歪頭想了一下,很快回到:“十五了,少爺。”
只見閻玉聽完又恨恨的踹了下門,嘴裡哼哼道:“怎麼是今天!”又風風火火的跑了。
黃錦有些莫名其妙,但閻玉既然沒吩咐什麼,他也樂的待這裡看一天書,書看多了才發現原來他以前對古文是存在偏見的,中國的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當真只有入了門檻才知道深淺。
黃錦的安寧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閻玉很快又跑了回來,然後立刻把他招呼到身邊,看這架勢八成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吩咐。
“拿着這個,去平安巷子裡找一家三層高樓的院子,走後門,就我第一次帶你去的那個地方,敲門的時候先三後五,把這個拿給守門的看,他自然會帶你去取東西,拿了那東西就立刻回府知道麼。”
閻玉交代的很快,黃錦看着手裡的那塊紅色竹片,腦海裡總算還有個大略的印象,照理說這個應該很重要,閻玉爲什麼不自己去呢?
“少爺,那你呢?”一問出口閻玉的肩膀就垮了下來,顯得很沒意思的坐到書桌邊,拎起茶杯一口飲盡,喘了口氣道:“別提了,我二姐要回京城了,我爹居然說什麼效仿古人百里送親,成親的時候不送居然現在送,當真老糊塗,我跟二哥都還得跟去碼頭去,估計今天一天都不會回來。”
聽完,黃錦心中一喜,那他下午豈不是沒人來管。
閻玉似乎看穿了黃錦的心思,笑了笑又說道:“下午少爺我不在府裡,就當放你半天假,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去,不過記得少爺我的東西午時之前一定要取回來,不然過時不候,要完不成任務當心少爺我回來打你板子。”
聽閻玉說的兇狠,黃錦又有點擔心找不到那地方,跟閻玉說了,後者卻直說放心,“那兒攏共就那一座三層樓,好認的很。”說罷便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閻府門外,長長的車隊正做着出行的準備,這一次黃錦可算見識到了寧王妃的全套儀仗,排在最先的是打着“清道”兩字的旗幟,隨後是戟氅、吾杖、班劍、青傘紅傘青扇紅扇,以及手持拂子的太監,跟隨的婢女,可算知道閻老爺幹嘛要把閻府修的這麼大了,不然這王妃回來一次還真裝不下這麼些許人。
依着以前的記憶,黃錦不緊不慢的在大街上閒逛着,現在距離午時還早,難得時間充足,所以黃錦想好好領略一下古代府城的風光,順便也能把城裡的道路更加準確的印在腦海裡。
順着路想去前次去過的地方要碗豆腐腦,到了才發現攤子鋪子被砸了一圈,湯碗瓢盆撒了一地,攤子的主人是一位已經有些年歲的大爺此刻正坐在一邊垂頭嘆氣。
稍一打聽才明白,原來是這位大爺不願交保護費,是以掌管這一帶的流氓便領一幫人把這砸了,走的時候還揚言說,如果再不交,別想繼續做生意。
黃錦說幫忙報官府,卻被一旁的攤販趕忙拉住。
“那地皮不過收兩個小錢,卻能保證我們安穩做生意,可如果官差來了,他們雖然不收你的錢,卻整日在這裡白吃白喝,不但影響客人,等他們一走反還要遭報復。”
黃錦聽完頓時啞然了,方想起胡雙之前跟他說過的,“種地要交人頭稅,做生意還要被街頭的混混流氓們欺負,小門小戶的一個月能賺二兩銀子就不錯了,那比得上在府裡好吃好穿的,趕上少爺們高興我們還能有些賞賜。”
搖了搖頭,也沒心思吃什麼了,只在攤子主人不注意的時候留了兩塊碎銀然後就飛快的離開了那裡。
打聽了平安巷的方位,一路行來,站在巷口發現真如閻玉所說十分醒目,還沒進去就能看見一個三層高樓建築孤零零的聳立在那兒,沿着牆根找到後門,再次往四周圍確定沒有其他入口,便按着閻玉的吩咐,先三後五敲了八下,等了片刻,當黃錦猶豫着要不要敲第二遍的時候,門開了。
依舊是上次那個僕役,黃錦怕那人想看憑證,慌忙想掏那塊竹片,不想那人什麼也沒問只讓了讓身,示意黃錦趕快進去。關好門之後,跟上次一樣不發一言的直上三層,領到了裡面最偏僻的房間門口,並且主動的打開了房門。
房間內似乎漆黑一片,黃錦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唾沫,但還是走了進去。門一關,房間內陡然一黯,黃錦隔了好久才適應這麼黑暗的環境,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麼房間,門後整個就是個四方夾層,前後相隔不過半丈。就在這時一面木壁上突然開了個小口,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口裡面傳出“憑證拿來。”
黃錦依言把那片紅竹片送了過去,對方收了竹片小口立即關閉,足等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又打開,“東西拿好,速速離開。”小口前多了一個白色信封,黃錦接過收進懷中,再打開門的時候還是剛纔那個僕役,直跟在他後面下三層樓梯兩個拐彎出一道門便是大街了,原來並沒有讓他從原路出去。
看了看頭頂的太陽仍然有些偏東,黃錦決定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況且剛剛那一上一下緊張的要死也消耗了他不少體力,至於懷中的那枚信封裝了些什麼,更加是好奇的要死,閻玉雖然囑咐一定要把這東西拿回去,可並沒說不許他看啊!
特意多走了兩條街,離那三層高樓遠遠的,這時已經正午,隨意尋了一處人流興旺的酒樓擡腿走了進去。這可算是黃錦第一次單獨進古代的酒樓,這間名爲“天香樓”的酒樓生意跟彭掌櫃家的一品軒不遑多讓,一樓坐的滿滿的,黃錦額頭積了一層薄汗,一時間竟找不到座位,幸好天香樓的夥計很快迎了上來,不過一開口卻讓黃錦頗有些憋氣。
“這位小少爺是來尋人的嗎?”
黃錦之前寫家書情信賺了不少,原本是攢了替自己贖身的,可他是官奴不能私贖,這存的錢也就失去了意義,是以也不大在乎花不花錢,當即亮了亮沉甸甸的錢袋順帶擺起譜來“有你這麼招呼客人的麼,什麼尋人的,你怎麼就知道少爺我是來尋人的了?”
黃錦的聲音不小,很容易就吸引了周圍食客的注意,見天香樓的夥計竟然被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教訓紛紛起鬨起來。
“說的好,進門就是客,有這麼招呼的麼,叫你們掌櫃出來……賠禮道歉。”
有兩桌大約是喝的多了,一時間拍桌子捶板凳嘈雜萬分,你來一句他應兩句,也不知道是誰最先扔過一塊盤子,一時間酒菜漫天飛舞,掀桌子擼袖子不乏其人。
黃錦可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想離開可那兩撥人馬正正混戰在入口,一不留心一張椅子突然直挺挺的飛了過來,眼看就要捱上,只覺身子一輕,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人抱在了懷裡。
“誒喲喲,這是哪家的小子,怎麼就冒冒失失的闖進來了。”
貼近耳畔的聲音不粗卻又低沉,這低沉又不似一般人全然的渾厚沉重,而是圓潤起伏,每一個字吐出都帶了重音般抑揚,每字每間又似有一個小小的滑動,偏又透出些慵懶魅人之態。
黃錦轉頭一望,這人三十左右的年紀,一襲黑緞長袍穿在身上,不覺昏沉只覺神秘;眉眼極精緻,眼尾透露一縷浮光卻似恰到好處,鼻子通直高挺帶着霸氣,那脣豐潤有澤又似描繪過般的棱角分明;而顴骨處只稍稍微聳,讓整個人生出一股冷峻,只一眼便覺得這是一個風流至極的人物。
“爺,是兩江幫跟福威鏢局的人。”
“讓他們砸。”
黃錦驚訝的發現,剛在一旁回話的竟是天一樓的掌櫃,態度對眼前之人竟是出奇的恭敬,這人到底是誰?